这“看不见”的十二天里,司徒长风经常抽空来陪他,有时只是聊聊天,有时去公园散步。
姜父姜母都对他称赞不绝,姜凌“重见光明”后,还多次邀请司徒长风到家里吃饭。
毕业后的一天晚上,司徒长风在饭局上,向二老坦白了自己的心意。
“我思前想后,发现还是放不下姜凌,也许叔叔阿姨不能理解,但是如果有机会,我想跟他试一试。”
他气质上成熟了许多,说这番话的时候深情款款,任谁都不会质疑他的“感情”。
姜凌坐在他身边,心里五味杂陈,默默喝了口汤压压惊。
对面二老震惊之余,竟然没有厉声呵斥。
“我知道这很突然,需要时间考虑。”司徒长风挑眉一笑,态度从容,仿佛见惯了这种见家长的场面。
“不用考虑,我爸……”
姜凌还顾念“情分”,打算给他一个台阶下,免得当场被暴怒的父亲撵出家门,到时候两家人脸面都不好看。
“够了!”姜昭明放下筷子,表情严厉,看上去有风雨欲来之势。
他转过头看向司徒长风,嘴角不自觉抽动,最终露出一个还算亲切的微笑,说:
“侄儿,这玩笑可一点不好笑。”
司徒长风脸上收起笑意,说:“姜叔,我是认真的。”
“……”
姜昭明看着他沉默良久,在片刻的气氛沉闷之中,身旁的谷敏静讪笑着打破尴尬,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这顿家常饭吃得不如人意,到晚上九点半,司徒长风识趣地提前离席,驱车离开了姜家 。
姜凌以为不会再见到他了,没想到过了两天,他收到了父亲的一条短信,顿时瞳孔地震。
孤独的雪狼(姜爸):
“儿子,我跟你司徒伯伯聊过了,那孩子对你确实是认真的,现在洁身自爱,修身养性,和以前简直是换了个人。我也知道对你的付出有欠缺,爸在慢慢接受你的喜好,司徒长风是个理想人选,你俩试试谈谈。”
姜凌:“……”
他两眼一花,差点厥过去,应该是突然受到精神“刺激”的缘故。
姜凌连忙掀开被子,赤脚下床走到桌前,伸手一通乱摸打翻了几瓶药。
拿起其中一瓶,倒出几片药直接干咽下去,再仰头咕嘟咕嘟灌凉水。
胃部翻江倒海、灼烧刺痛的感觉,才稍稍平息了些。
姜凌不由叹了口气,上星期去参加了毕业聚会,结果不幸食物中毒,差点进了ICU,在病床上躺了一段时间后,身体才慢慢好转。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长期呆在室内,虽然还是小麦肤色,但相比从前已经白了几个度。
而且体重大幅下降,原本适合的上衣变得宽敞,露出明显的锁骨。
姜凌脸颊瘦了一圈,眼窝微微下陷,眼神更清亮摄人,下颌线条变得有些尖细,唇色很淡。
这张脸还是英俊的,不过气质多了几分憔悴忧郁。
姜凌盯着锁骨上的黑珍珠,不由得陷入沉思。
黑珍珠里的“东西”很久没出现过了,好像随着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沉寂。
连陆寒漪都没怎么见到人,不知道最近对方在忙什么。
两人看上去渐行渐远,姜凌的身体健康却说不上稳定,时不时就给他一个“惊吓”。
耳边水声哗哗,他关上水龙头,用毛巾细细地擦拭双手。
“这具身体……是不是快不行了?”他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是。】
听着系统确定的答复,他擦拭的动作顿住。
然后垂下脑袋,眼睫沾着的水珠,轻颤一下坠落到洗手台的大理石面上。
“我还能活多久?”
【宿主,你只剩下30天,请在该时间内清空男主黑化值,否则你将在这个世界真正死去。】
“……”
男主还剩下30点黑化值,在系统看来只要姜凌用”爱”感化到位,升华感情,最后一步救赎男主,是轻而易举的事。
姜凌开始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事与愿违,他完全找不到机会跟对方见面。
毕业之后,大部分同学都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曾经亲密的朋友在手机上联系次数少了,有的甚至都不再联系。
陆寒漪保送国内top1大学,但是家里却出了变故,父亲因病去世,他从此举目无亲,低沉了一段时间。
姜凌曾发过消息慰问,简单聊了两句后,发送的消息就再无回音。
陆寒漪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也有人猜测他已经离开了a市。
找不到人,日子也得照常过。
司徒长风约他去吃饭,姜凌一个人在家休养,闲来无事就答应了。
这次的餐厅地点,司徒长风选择在室内雅间,白天人流量较少。这家中式餐厅装修高档,大气奢华中不失典雅。
纸糊的灯盏散发暖橘的光,违景墙上挂着书法作品,旁边的壁橱里摆满了陶瓷艺术品。
复古的雕花屏风后,是一张摆满美食佳肴的红木桌,两人相对而坐。
一名黑帽侍应生来到桌前,弯腰摆上精致的点心,然后转身离开。
“真巧啊,我俩报了同一所大学,以后还要你多多关照。”司徒长风笑眯眯地说,倒了杯清茶给他。
时值酷夏,外头闷热浮躁,可姜凌坐在室内,穿着长袖衣领扣到最上,却还是觉得身体阵阵泛冷。
他脸色不佳,精神蔫蔫的,身体后靠在木椅背上。
看着面前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竟然没有半点的食欲。
“应该是你,多多关照我……”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说。
“当然,当然!”
司徒长风乐意之至。
不远处的打荷台旁边,黑帽侍应生在换上干毛巾,即便离得远,也能将那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他稍稍抬起脸,露出藏在阴影中的脸,一双漂亮的凤眸漆黑森冷,神情阴鸷地盯着那张刻意讨好的脸。
这个厚颜无耻的人,在他们的感情中趁虚而入。
即使他无法靠近姜凌,别人也绝不可以……
内心的愤怒、嫉妒交织在一起,逐渐将他的心刺痛,直到看着司徒长风面色发白,急忙去了洗手间的方向
他的嘴角才露出一丝微笑,透着丝丝令人胆颤的寒意。
司徒长风这样龌龊的人,根本不配喜欢姜凌。
五分钟后,司徒长风回到了席间。
他面色惨白,像是经历了某种可怕的事,但是在姜凌面前,仍然故作镇定,其实拿酒盏的手都在颤抖。
“……你怎么了?”姜凌歪了歪脑袋,好奇地问道。
“……”司徒长风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犹豫地开口:“我又看见那个幻觉了。”
“我的身体里都是鱿鱼须,不、那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们在我的肚子里、嘴巴里,想要吸干我的血钻出来……”
姜凌听得皱起眉头,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见对方神色愈发激动,他不禁低声说道:“冷静,这里什么都没有。”
司徒长风相貌阴柔,有些雌雄莫辨的脸上,因情绪仓皇泛红,他喝了一杯姜凌递来的酒,渐渐平静下来。
果然,刚才都是幻觉。
司徒长风面露笑容,长长舒了口气。
片刻的无言,姜凌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忽然想到了什么,莫名地问了一句:“说起来,你为什么……喜欢‘我’?”
司徒长风闻言,停下给他夹菜的手,轻轻把筷子放到碗口。
“我……小时候被大家当成女孩子,其他人都不跟我玩,只有你是个例外,所以我被你这种气质吸引了。”
姜凌沉吟了一会儿,又问:
“你以前有想过表达……这种感情吗?”
“当然有,好几次呢。”司徒长风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无奈地说:“但是,你都被你忽略了。”
与其说是忽略,不如说是从来就没注意过,没在意过他的“喜欢”。
也许是一张刻意亲密的合照,也许是一面写满姓名的扉页,也许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
姜凌沉默不语,没想到这花心大萝卜,也有如此少年细腻情思,不过要是告诉他,原身早就GG了,那不是要伤心死?
司徒长风低着头,居然开始难为情了,把曾经为姜凌干的“傻事”,跟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
两人气氛逐渐融洽,也有慢慢升温的趋势。
那一声声欢声笑语,有来有往,落在某个人的耳朵里,就成了最难以忍受的事。
陆寒漪望着面前的酒壶,平静的水面,映出他冷漠的眼睛,眼底酿着一场疾风暴雨。
不过是捉弄感情的把戏,不知多少人为此遭殃,他的目的却是骗取姜凌的信任。
其心可诛。
他悄然来到这张桌前,在姜凌旁边俯下身,换下面前的茶壶。
司徒长风为了博他一笑,也顾不得自己形象,把“私藏”的糗事一连串说出来。
“我小时候笨,用脚在泥地里踩两只墩布,结果那是两条狗,它们追了我八条街……”
陆寒漪眼神幽暗,一丝戾气一闪而过,他的手放在了酒壶把手上,正打算放到司徒长风面前,忽然听到一道清越的笑声。
姜凌眉开眼笑,脸颊泛着淡淡绯红,他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笑着说:
“哈哈,你这人可真幽默。”
“……”
身旁的侍应生倏然直起身,帽檐下露出精致的下颌,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拿错了,请稍等片刻。”
两人并未发觉不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交谈。
等走远了,陆寒漪忍不住抬眸,凝望着姜凌的笑脸,久久失神。
那盈满笑意的眉眼,好像一朵绵软的云,轻飘飘在他心间漂浮,使他的心也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明明那样高兴,可惜身边的人不是……
陆寒漪用力闭上眼睛,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同时放在了放着酒壶的托盘上。
……
姜凌从洗手间回来后,司徒长风就表现得很拘谨,言行还有些扭捏。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送你……”司徒长风的手放在桌下,紧紧握着一瓶包装不菲的高端男香。
“这是?”
他笑容凝滞,看到姜凌的手从面前的酒盏旁,拿出了“蓝晃晃”的东西。
这是一个孔雀蓝釉小瓷罐,雕刻的花纹相当漂亮,看上去是茶罐。
姜凌顿时两眼发光,惊喜地看向司徒长风,“这是你送给我的?”
“呃……”
司徒长风心想,这种破罐子怎么登得上台面,当下正要否认。
“这个礼物,我太喜欢了!”
“……”司徒长风难以置信,翕动嘴唇了好一会儿,最终闭上了嘴。
这也许是餐厅赠品,或许是为了附加消费,不过在喜欢的人开心面前,又算得上什么呢?
“你喜欢就好。”司徒长风把身旁的礼盒推到一边,然后给姜凌倒了一杯茶,笑吟吟道:“出来玩,一定要尽兴!”
“不‘醉’不归!”
暖融融的灯光下,两人笑容满面,碰杯时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饶是姜凌胃口不好,到最后还是吃了一些下肚。
与此同时,餐厅的储物室里。
木门只开了一条缝,光线昏暗不明,空气中酒气浓郁,闲置的酒盏和杂乱桌椅之间,狭窄的空间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触手。
它们沾了几滴泼洒在地面的酒水,然后在空气中无规律地晃悠,像是没头的苍蝇,跌跌撞撞,最后软趴趴地横躺在地上。
黑色触须的表面透出微红的光泽,耷拉在桌椅上,了无生气地僵直垂下。
而在这片尘土飞扬,乱七八糟的杂物中央,躺着一个穿着侍应生服饰的少年,手边一堆空酒瓶。
他喝得酩酊大醉,却仍眉头紧锁。
寂静的黑暗里,隐隐约约,传出模糊不清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