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姜家。
姜凌跟母亲吃完饭,就被叫到书房里。
复古云石吊灯下,三面沉重厚朴的书墙摆满书籍,落地窗的帘幕被全部拉上,显得空气有些滞闷。
姜昭明坐在一张庄重的梨木桌后,冷光映衬下表情严肃。
“最近,我听你的班主任说,你在学校里学习上进,你的改变让我和你妈都很高兴,这是一件好事。”
姜凌抬起眼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明白姜父基本不管“姜凌”,不管是堕落还是上进,姜父都是听之任之,因为家里最值得骄傲的是长子。
以及,家族的地位和脸面。
“爸,你想说什么?”
姜昭明似乎也觉得太严肃,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说:
“儿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即使你哥回来了,也别跟他‘争宠’,你们都是我的儿子,就算将来你哥继承家业,也绝不会苛待你。”姜昭明说到后面,语重心长地叹气道:
“你可以继续玩,减轻学习压力。”
姜家更加迷惑了,还有家长劝孩子沉迷娱乐的?
“不,我……”
想学习。
“砰”的一声,只见姜昭明怒起拍桌,认为他“顽固不化”,好脸色荡然无存。
“还敢说不?学校里的风言风语,我也都听说了。不管你想跟谁厮混……但是别丢姜家的脸!”
姜凌神情怔住,顿时明白这老狐狸言下之意。
姜氏家大业大,在a市上流圈有头有脸,身边哪个人不是世家子弟,姜凌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当然不会丢姜家的脸。
其中唯一特殊的,就是陆寒漪了。
正在此时,脑海里的系统再次蹦出来。
【叮咚——检测到剧情点,请宿主为了保住家中地位,不违背父亲意愿,重新开始纸醉金迷的生活。】
“……”
见他神情沉默,没有顶嘴的架势,姜昭明脸上的愤怒,一瞬间又变成慈爱的微笑。
“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凌翕动着嘴唇,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从书房里走出来。
看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外,有个穿白西装身材高挑的青年,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低头翻看。
姜凌想了想,礼貌地叫了一声:“大哥?”
青年手指顿住,他抬起那张跟他七分相似的脸,笑眯眯地说:
“怎么样,是不是被老头子臭骂了一顿?”
“……”哥俩其实十几年没见过,这突然的熟稔语气,让他愣住了。
"不至于……"姜凌摸了摸鼻子说。
姜贺却是笑了笑,表情微妙地看着他,像是早就知道发生什么。
“你还是听话吧,老头子发起火来,可是很可怕的。”
他盯着墙壁上的《创造亚当》油画,皱眉回忆道: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老头子专门飞到z国,把我'教育'了一顿,那可真是惨烈的教训啊……”
背后的鞭痕,至今还隐隐作痛。
“祝你好运,弟弟。”姜贺看了看金腕表,然后朝他挥了挥手,匆匆走下楼。
“……”
要变天了。
自从姜凌从度假村回来,就开始莫名其妙倒霉,什么走平地摔跤,喝水被噎着。
在摇匀奶茶的时候,奶茶被树枝砸掉,下一秒被路过的电动车碾过。
他迎着寒风,怨念深重地目送车主远去。
这都是小事,比较危险的是从路边经过,会遇到空中坠物,盆栽、花瓶、小卡片……还好都有黑珍珠护住他。
下雪天,姜凌跟林彦从教学楼出来,前面一千多人都没事,他俩刚刚出来,就被雪块从天而降砸中,还好只是轻微擦伤。
晚上,他开车带狐朋狗友出去玩,中途把油门当刹车,差点送走一车子人。
前两天,苏朵把自己的小宠物带到班里,一只可可爱爱的小沙鼠,都快被全班同学轮流撸秃噜皮了。
姜凌心里也痒痒的,等到最后才装作矜持,“随意”地上去投喂小沙鼠。
当小号红萝卜送到它跟前,小沙鼠捧着两只爪子,黑豆眼却突冒凶光,扣住伸过来的手指,张嘴就咬。
事情发生得太快,连姜凌都没反应过来。
陆寒漪腾地一下起身,抓住他的手拉开了距离。
小沙鼠还想蹦起来攻击,被苏朵从背后双手及时按住,她带着愧疚的歉意说: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莎莎会突然咬人。我养了三年,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苏朵说莎莎不怕人,而且见过很多人,他们都夸它性格温顺粘人。
姜凌是第一个被咬出血,必须去打疫苗的人。
日光温暖,窗台的绿植缀着朝露。
在安静的医院病房里,姜凌跟陆寒漪聊了会儿天,然后靠在床头睡着了。
陆寒漪伸出手指,抚顺他额前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
那张恬静的睡颜,嘴角微微上翘,像是在做什么美梦似的。
他的心也随着变得柔软,忍不住俯下身……
医院走廊上,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苏朵把小沙鼠放回家,就赶过来医院,准备看看姜凌怎么样了。
但是,她站在门前的小窗前,看到了这令人惊愕的一幕。
陆寒漪缓缓俯身,在姜凌额前落下一吻。
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那双漂亮幽深的凤眸里,溢满出来的情感分明是爱意,即便主人有意掩饰,此刻也无处遁形。
陆寒漪发现她了。
片刻后,两人出现在病房外,一时气氛沉默。
“你想对我说什么?”陆寒漪声音淡淡地问。
苏朵看上去并不惊讶,笑着说:“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们……我不会跟别人乱说。”
“谢谢。”
苏朵抓着包包一角,表情有些犹豫,咬着下唇说:“但是还有件事,我想还是得告诉你。”
她跟卓妍妍关系不错,偶然听说了之前的一个“误会”。
况且,对姜家的家风她也略有耳闻,这两人不可能在一起,不如趁陆寒漪还没深陷其中,好心拉他一把。
“那只橡皮擦是我的,名字也是我写的,跟姜凌没有任何关系,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意思是,他根本没有“暗恋”你。
你所想象的喜欢、回应,内心的自卑挣扎,甚至鼓起勇气告白,其实都是一厢情愿,从来都和那人无关。
只有你一个人深陷爱河,而已。
这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苏朵直直望着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鲜少的惊讶之色,以及某些看不懂的情绪。
“如果不信,你可以亲自问他。”
“他有说过喜欢你吗?”
“……”
“说完了吗?”陆寒漪薄唇抿成一条线,眸光幽幽。
苏朵一时语塞。
然后,她看着陆寒漪的身影,慢慢走向了走廊尽头,有些说不出的寂寥和落寞。
……
高三繁忙的学习还在继续,大家都为了最后的冲刺努力。
姜凌有陆寒漪为他补习的基础,就算现在突然掉链子,白天学习晚上玩乐,成绩倒也没有滑落太多。
而陆寒漪五科竞赛成绩通过国赛,进入国家集训队,将来保送top1大学,可谓前途无量。
后面因为姜凌实在太倒霉,姜妈妈给他找了个大师算命,结果大师语出不详。
大师摇头晃脑,箴言曰:勾绞入命口舌生,招引祸害亦不轻。
简而言之,他命里犯煞。
这把他爸妈吓得够呛,然大师拂尘一甩,说可以破财挡灾,于是又花了不少钱给姜凌驱祸辟邪。
等送走了大师,姜昭明兀自走到书房里,手里拿着几张照片,是让私家侦探暗中拍摄的。
有张是医院小窗里,那一吻着实暧昧不清。
他表情凝重,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
“查到了,陆寒漪的身世背景。”
片刻后,姜昭明眼神透着些许狠辣,说:
“从小就克亲缘,害死身边的亲朋和妹妹……跟这样的人混一起,难怪小凌运势消损。”
他深吸了口气,说:
“小张,帮我办一件事。”
……
静谧的夜晚,破旧小区的一栋筒子楼里。
在房间里的书桌前,陆寒漪正埋首书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忽然,“咚”的一声,房门被用力叩响。
“小崽子,睡了没有?”
陆寒漪连笔都没顿,沙沙声不停。
“老子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有事交代!!”男人粗哑的嗓音,酒瓶不时碰撞房门,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突兀。
“……”
“真是给脸不要脸!”房门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被重重推开。
陆寒漪握着手里的钢笔,抬头看着满身酒气的男人。
“有什么事?”他的声音冷淡。
“你是不是高攀了那家人的儿子?叫什么……姜……”姜昭明打了个嗝,腥臭的酒气令人作呕。
“你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你妈妈妹妹都没了,以后少去祸害别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什么心思。”
陆寒漪握紧了手中的笔,脸色倏然冷下来。
“这跟你没关系。”
邋遢的男人拿出了一个纸袋,使劲抛到他面前,顿时红色钞票在空中飘落,如雨点般砸在他身上。
“我干脆跟你老实说,他爸的秘书找了我,让我好好‘教育’你,以后离他儿子远点。”
男人面露痴迷,接住手里的钞票说:“这么多钱,够老子花很久了。”
陆寒漪低垂着脑袋,过了一会儿,冷声道:
“谁让你收钱了?”
这句话就像点燃了火药,男人陡然走过来,抬腿猛踹他一脚。
“真的以为读那点书,就能配得上人家?呸!”
“你也别去读什么大学,给我去外面打工养我,不然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可是你老子,你不想我在街上饿死吧?”
“饿死了老子,你就是不孝!甭管将来再大能耐,也是一辈子的污点,到时候,谁……谁能瞧得上你啊?”
陆寒漪被重重踹到腹部,他在桌下蜷缩起身体。
随着拳打脚踢落在身上,白色衬衣上留下许多脚印,他眼下泛着圈乌青,额角也被碎酒瓶打破了,血迹沿着眉骨流淌进眼睛。
倏然,他嘴角抽了抽,竟然笑了起来。
“混账东西,你笑什么!”
“我笑……你还有命让我给你养老吗?”
“……”男人一愣,继而脚下更加凶狠,谩骂道:“咒我……你敢咒我!”
但是,他的脚还没落到实处,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不知道看到什么,男人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整个人踉跄后退,重重摔倒在地上。
男人惊慌地拉开裤腿,看到毛发浓密的皮肤下,有数不清的条状活物在活动,把人体的薄薄表皮硬生生撑起来。
这是什么、什么!
很快男人感觉全身发生了变化,他喉咙一梗,朝地板上吐出口鲜血。
身后,恶魔一样的少年已然逼近,催命般低语道:
“我……可什么都没做。”
男人惊恐万状,跌跌撞撞跑出房门。
凌晨三点,他被邻居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据说是长期酗酒,突发旧疾,不久后心脏功能衰竭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