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却听了,浅浅笑着,他明明听清了,却说自己没有听清。
“我醉了,”他重复道,“醉得厉害。”
他现在不那么饿了,秦泯喂他吃糕点,他也不想吃。
他只是道:“我醉了,可我还想喝。”
“秦泯,”林笑却扯住秦泯的衣袖,“为什么我最开始觉得酒不好,一点都不好,呛人,现在却流连忘返,舍不得酒醒了。”
秦泯放下糕点,擦干净手,覆上林笑却的手掌。
林笑却的手指修长,手不小,但秦泯粗糙的有力的手掌还是将他完全覆盖了。
秦泯握着林笑却的手,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他难过的事。
难过?
林笑却昏昏沉沉迷醉着:“没有,哪有什么能让我难过。我只是觉得,冬天快来了,到时候一定很冷。”
“我喜欢雪,白得一望无际,好像我生活的地方也一望无际,大到能容下所有。”林笑却笑,“我不该在意,我只是喜欢雪,哪怕太冷了,我会着凉的。”
秦泯说不会,只要穿得够暖和,就不会着凉。他会剥下野兽最保暖的皮,制成裘衣给林笑却送去。
林笑却晕醉着说野兽会冷的:“你把它们的皮剥了,它们会冻坏的。”
秦泯搂紧林笑却,说不会的:“野兽已经死去,不会感到冰冻的痛苦。”
林笑却问野兽有魂魄吗,会不会半夜来找他报仇。
秦泯笑:“是我杀的,它们只会来找我。可惜我杀了太多人,找我排队也得排个几十年。到时候我老了,它们还想要我的命,那就把我这副老骨头送给它们。”
林笑却争着道:“还是送我的吧。我活不到老,我的骨头脆,它们会喜欢的。”
林笑却笑着锤了下秦泯硬梆梆的手臂:“好硬,根本咬不动,还是我的好,轻而易举就能嚼碎了吞肚里。”
秦泯捉住林笑却的手,张口作势真要咬,林笑却直躲:“野兽的魂魄咬,不是你咬。”
“你愿意叫兽类啃噬,不如送给我咬,一样是嚼碎了吞肚里,我还要温和些。起码,咬出了血我也会好好吞进去,不漏一滴,而那些不知礼数的蛮荒野兽,只会吃得七零八落,碎尸一地。”秦泯为林笑却活不到老的言辞气愤不已,说话也带着狠劲。
醉了的林笑却以为秦泯真的要咬他,推拒得眼眶都红了:“我怕疼,不要咬。我骗你的,我谁也不让咬。”
秦泯离他的手远了,离他的面庞却近了。
呼吸里,秦泯抬手抚上他的眉眼:“世子,别怕。”
秦泯的呼吸好烫,他离他越近,林笑却受到的灼烧就越疼。
到底是被酒烫化了,还是被秦泯的眼神烧穿,林笑却分不清。他只知道他醉了。
林笑却慢慢推开秦泯的手,踉跄着站了起来。
他扶着头,自述道:“我醉了。”
他醉得不知自己在哪里,在说什么。
“秦泯,我得回去了。”他想起山休,他跟他发了脾气,他独自出来,也不知山休如何担忧。
林笑却不顾秦泯挽留,夜深了,他得回去。
秦泯没有勉强,亲自送林笑却回去。
林笑却路都走不稳了,却不肯让他抱。
“我是男子,我怎么能连走路也走不稳。”
他扶着墙,望着月色:“秦泯,我是不是在发疯,酒喝多了人会疯掉吗?”
“不,”秦泯说,“不会。”
林笑却笑:“好,我信你。”
到了院门,林笑却执意不让秦泯继续送:“你快回去,夜深了,你快回去休息。”
秦泯点头却没走,直看着林笑却跨入院门,走到那疏疏树影后,彻底没了身影。
月色里。
林笑却扶着额头进了寝屋,却看见自己的床上坐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林笑却心中涌动起怒意,他顺手拿了一个瓷瓶就想砸过去。
萧倦看清了他动作,仍然坐着,躲都不躲。
林笑却醉了酒,却不是发了疯,他确实不能袭击这皇帝,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他根本不能伤他。
林笑却捧着瓷瓶,跟瓷瓶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想着摔碎你,对不起,你疼不疼?”
他抚着瓷瓶的边缘,得不到答案,林笑却伤心地将瓷瓶放回原位,还擦了擦它的身躯,他看不见灰尘,不知道它是不是脏了。
萧倦道:“大晚上不见人,是出去喝酒了?一身的酒气。”
林笑却道:“寒舍简陋,容不下陛下这尊大佛。”
萧倦笑:“你这是在向朕下逐客令?”
林笑却道:“我只是在检讨自己,检讨自己哪里就入了陛下的眼,劳陛下亲手折辱。”
“折辱?”萧倦的神情冰冷了下来,“朕送你礼物,朕亲自给你当太医,你说这是折辱。
“你脏了朕的手,朕都大发慈悲没让你舔干净,你竟然还用这样的言辞形容朕,怯玉伮,你是喝了酒不够,想喝鸩酒?”
林笑却气笑了:“不是折辱,难道还是赏赐不成?我又不是春宫图,你要我上演活春宫,和剥我的皮有什么区别。”
萧倦起身,缓缓走到林笑却身旁。林笑却不退不避,他倒要看看,这皇帝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萧倦没说话,他直接攥着林笑却将他一把推倒在床。
萧倦剥他的衣裳,林笑却拳打脚踢挣扎,萧倦一膝盖按住了他。
他抚着他的颈项,道:“怯玉伮,这才叫折辱。”
若当真是为了折辱他,自己上不就行了,何必还眼巴巴送个他喜欢的谢知池让他开笣。
至于观赏,怯玉伮是他的皇宫养大的,谢知池是他的奴,两人都是他的所有物,他只是愿让怯玉伮快乐,可不想真的看他对谢知池生出什么感情。
他不在一旁看着,怯玉伮这个傻得可怜的,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被谢知池的身子蛊惑住了可就是笑话了。
萧倦抚着林笑却的眉眼:“朕疼你,你却毫不领情。”
见他还要挣扎,萧倦问:“朕亲自服侍了你一回,这批奏折拿玉玺的手给你抚摸,你还不知足,还要闹。你当真以为,朕对你的优待没有尽头?”
林笑却躺在床上,嘲讽地笑:“如果这叫优待,我不需要。萧倦,我不需要这样的欢愉。”
他真的是醉了,竟然直呼了皇帝的名字。
但萧倦不知为何,竟生不起怒意。只觉得从他的口中叫出这两个字,妥帖得仿佛天然就该如此。
萧倦拥有很多的嫔妃,每一个都貌美无比,是整个大邺选出来的美人。床榻之上的事,他从来就不缺,静美的活泼的风情万种的,还有皇后那样死死守着规矩不肯吟叫的。
他也拥有很多的儿子,聪慧的天真的大胆的,可年幼如九皇子,他心中也没被激起多少父子之情。
嫔妃们对他诉说爱意,萧倦并不在意,他只觉那是应当的。
况且无论他们爱不爱,愿不愿,他们都是他的所有物,都是他后宫的点缀品。
美人瞧着赏心悦目,和奇珍异草没多大不同。
萧倦心中,仅有的那几分真情,也只给了自己父皇。
他以为父皇给他的才是最好的。他现在疼惜怯玉伮,也愿意学父皇几分。
父皇能把宠妃送他床上,他也能把谢知池送给怯玉伮把玩。
他甚至不介意和怯玉伮玩同一个男人。
但怯玉伮竟毫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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