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有些发愣地看着他。www.jiujiuzuowen.com
那拎着纸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泄露了手指主人有些懊恼的心思,他压下心绪, 正准备转开话题, 却忽然感觉到身侧粘上来了一片温软的清香。
“你知道哪家的点心好吃?”
霍桑一听到吃的, 别的也顾不上了,赶忙加快步伐靠在美人身边,拿出她在网络上跟人商业互吹十二分的精神, 拉住对方的衣角,声音里不自觉就带了雀跃。
“那我们去吃好不好, 反正花灯可以晚些再放, 也不着急。”
本来她是又艳又冷的长相,但这么一副撒娇似的语气,就显得十分乖觉, 根本拒绝不了。
秦婉兮步子一顿,忽然话锋一转:“你不是说要等你的那位同门?”
霍桑也是一顿。
她是和秦婉兮说了自己有同门也来了的,只不过没说那人就是傅清。
不过这也无妨。
霍桑害了一声,摆摆手:“没事, 他也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应该懂得自己回门派了,我们该吃吃该喝喝, 不用管他。”
这话一说出口,她却半天都没等到人接话。
不由得歪头看去:“三真?”
美人笼在薄纱之下的面容神情沉沉, 尤其是听到最后那四个字,脸色一黑,手里装着桂花糕的纸袋被他攥的拧了起来。
他就那样垂着眼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忽然挑唇笑了起来。
美人一笑自然是不可方物, 但霍桑却下意识退后了半步,莫名觉得后颈发凉。
“先去花会吧。”
秦婉兮深吸一口气,嘴角弧度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免得晚了。”
即便是这样,霍桑这钢铁直女也没发觉什么不对,只是将信将疑地啊了一声,就叼着糖葫芦走在了前面,还挺急的催促:“那我们放完花灯去吃东西。”
惹得后面的人脸色冰冷,硬生生靠着不太好招惹的气场将两人旁边清空了一条通道出来。
*
不过等到了花会,才发觉这一趟还真比那什么开斋日有意思多了。
秦婉兮大抵以前也来过这样的节日,霍桑则是第一次来,就显得格外新奇,看见什么都想驻足停留一下。
说是花会,其实跟灯会也有几分相像,整条护城河边都摆满了鲜花,桥上点缀着灯火,有猜灯谜的,也有掷币游戏,就是将铜板扔到盘子里,根据位置的不同便可以获得不同的奖励。
霍桑也凑热闹似的去玩了一局,她是修仙者,自然比那些个凡人厉害的多,一下便拿了头筹,搞得她还挺不好意思。
“奖品就算了。”
她笑着对着旁边似乎有些怯生生,眼里又写满渴望的小女孩招手,“让她免费玩一局吧,老板你看成么?”
一个小女孩能有多大本事,还不用将大奖交出去,老板自然是求之不得。
也是正逢着心情好,霍桑便撩起衣摆,单膝跪在地上,教那小女孩怎样才能扔准。
也许是少女脸上的神情太过温柔,又也许是此地朦胧的光线造成的错觉。
总之,秦婉兮在旁边静静看着,忽然就觉得,她好像也很适合白衣。
*
秦婉兮来过一次花会,只不过上次来时,是一个人。
这次身边多了个有些聒噪的姑娘,吵,却也热闹了几分。
霍桑笑眯眯地跟小女孩说了再见,便跟上他的步伐,语气假装轻快道:“来这花会的果然很多男男女女,要是跟自己的道侣一同来,应该会更高兴吧。”
秦婉兮默然,并不接话。
霍桑也不气馁:“三真仙子,你和傅清应该是旧识了吧,在你心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想借此抛砖引玉,循循善诱,挑起两人之间的话题,好让秦婉兮将注意力转移到傅清身上去。
谁知秦婉兮脚步一顿,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
霍桑:“嗯?”
面纱之下的神情明显有些不自然,美人微微低头,有些难堪地张了张嘴,最终声色如常作答。
“当局者迷,他……是什么样的人,还要仙主来评判才是。”
这一手四两拨千斤,玩的真是好。
霍桑暗笑,不过美人耍一点小聪明她是不介意的,就等着她发问呢。
“傅清啊,他这个人。”
霍桑在心里稍稍酝酿了一下措辞,“首先吧,长得就很好看,你不觉得吗?难得的青年才俊。品行端正,剑法也厉害,还很谦虚……”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笃定的总结,“反正,要是说他不是好男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男人了!”
说完以后,霍桑偷偷去看秦婉兮的神情。
然而却见对方眸子微微睁圆了,似是这答案出乎她意料,见她望来,下意识抬手拢在唇前轻咳了一声,然后迅速低下头去。
若是霍桑仔细看的话,其实还会发现美人有些发红的耳尖。
霍桑见她低下头,还以为是听见别的女子夸自己的心上人有些不悦了,不免有些后悔自己一时间吹太过了,刚想挽救一下,却听见眼前人略带低哑地开口。
“那你……”
“为何要弃婚?”
霍桑一愣,有些哑然。
是了,秦婉兮知道退婚的事情也不奇怪,毕竟那天的事情太突兀了,而且她还当众指名道姓的告白了秦婉兮。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有些不知如何解释了。
一抬头,恰巧对上美人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却像含着明月一般柔波潋滟,就那么安静且热切地望着她。
霍桑心头有些乱,又担心秦婉兮误会,移开视线,一咬牙将那天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最后一字落下,空气忽然静默了良久。
一瞬间,不知怎的,她就感觉周遭空气都冷了几度。
“所以,你退婚,是因为另有所爱。”
这句话听起来该像是个问句,但其中语气却是掷地有声,仿佛还带着那么几分迁怒的意味。
霍桑下意识点了下头,然后反应过来,又猛摇头。
她的余光触到对方寒意渗人的脸色时触电般的缩了回来,在心里反复奂转了一遍说辞,才鼓起勇气抬头。
昏黄的灯笼烛光下,少女的神情认真又无可奈何,她微微扬起下巴,与面色冰冷的白衣美人对视。
“对不起,教你为难了。”
她说,“不过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仙子不必介怀。”
这是她在他面前第二次说对不起。
但他却一点都没了先前那种嘲讽的心情。
秦婉兮的眸子是很沉的深黑,柔时能印星光,面无表情时就只像无底的井。
他忽然感觉自己极其可笑。
她果然自私。
自私到连说喜欢都这般高高在上,容不得他人置喙,又何来为难一说?
这么想着,他也就弯唇笑了。
然后转身便走。
“放花灯吧。”
霍桑虽然在小事上对他人情绪不是那么敏感,但也能察觉到秦婉兮此时有些阴沉的心情。
即便那情绪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但她不知该说什么,毕竟这荒唐的事情是因她而起,也该她来解决。
少女抱着花灯幽幽叹了口气。
想了半天,还是磨磨蹭蹭到他身边,小声问:“你要许愿吗?”
美人巍然不动,拿着那盏牡丹花灯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他是在想,若站在这里的人是当年的赤蘅仙主,她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她只会冷漠又讥讽地扫他一眼。
“许愿?那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她有家财万贯,她有仙门声望,她有一身反骨。
还要许什么愿呢?
*
而眼下,尊贵的赤蘅仙主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自己去。”
霍桑找河岸边上的人借了笔,撩起已经沾了些灰尘的衣摆,丝毫不介意地就地坐下,抱着膝盖,有些纠结地歪头。
该许个什么愿呢?
早日回家?
思绪万千间脑海里忽然闪过仿佛很久之前,她刚穿来的时候,台阶之下那个少年抬着头,平静地望着她的样子。
罢了,既然书里只能当白月光,这辈子该成全一下他们的心意。
霍桑顿了一下,便提起笔在莲灯上写下了几个小字。
少女执笔的姿势有些特别,远处的人几乎一眼就看到,眉梢轻轻一挑。
这么些年来,唯独练字这一项,任凭谁来教她都拧不过来。
没想到到现在还是如此。
直到霍桑抱着莲花灯在河边蹲下来,才察觉到身后有踩踏草地的细碎声响,随后身边有人也蹲下来,侧头看了她一眼。
“你许了什么愿?”
那人嗓音轻缓,沉沉问她。
“不能说出来。”
霍桑说,“不然就不灵了。”
或许是少女诚挚的目光打动了他,秦婉兮眼底微微浮起一丝笑意,很快消失不见。
他抬头看了一眼江面上星星点点,犹如辰宿般的火光,点了下头:“那便不说吧。”
霍桑果然放下心来。
她闭上眼,默念了什么,然后将手掌心的那盏灯缓缓推入水中,白色荷灯触水轻旋,顺着河的流向缓缓飘向更下游。
另一边,戴着纱笠的白衣美人拿着牡丹花灯,指腹微微摩挲了两下花瓣,蹲了一顿,也松开手,将它放进了河里。
少女这才后知后觉:“你许了什么愿?”
“没许愿。”
“没许愿?”
秦婉兮侧过头,眼波流转,最终定格在其中一盏洁白的荷花灯上。
他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
那盏灯灯花瓣上有四个清秀有力的小字。
——喜结良缘。
美人捻了捻指尖,神情莫测。
他现在只想棒打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