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还有一个谢字也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www.xinghuozuowen.com
她抬眼,心虚地迎上少年平静的目光, 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霍桑停顿了许久, 最终将那盒子接了过来, 干脆直言:“看不出来吗,我在躲她。”
傅清对她这个回答不意外,只嗯了一声, 没再说别的,好像刚才也只是随口一问。
但霍桑却一边将安神的药吞下, 一边耿耿于怀了好久。
就连傅清这样的直男剑修——
没错她给傅清的评价就是直男, 都察觉到了不对,那么苏星蝶应该也发现了她是故意告假的吧。
就这么一连好几天,要么是胃疼, 要么是摔伤了腿,霍桑都没有参加早课,直到太行长老怒气冲冲到她屋子外面来找人,她才不太情愿地爬起来去上课。
然而这一次, 广场上居然没有苏星蝶的身影。
一直到几天后的门派洗尘宴, 霍桑才见到苏星蝶。
洗尘宴是玄天门为新入门的弟子特地准备的宴会,放在现代来说, 也算是半个团建,意在相互认识, 因此要求每个弟子都必须参与。
这次倒不是霍桑不愿意去,反而是傅清,神情阴郁得很,似乎对于这样的宴会极其反感。
放在平时也就算了, 这会儿霍桑正担心单独遇上苏星蝶尴尬,于是好说歹说硬是把人哄出来陪她一起去。
“傅道友长得这般好看,若是不去,那这洗尘宴上岂不是少了一颗熠熠之星。”
“哎,哎你就去吧,傅道友去的话,我都能多吃三碗饭。”
“傅道友……”
经过一番时日,霍桑发现傅清已经对普通的夸奖免疫了,于是便变本加厉地使劲吹他,弄得傅清眉角都有些抽动,忍无可忍地对她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霍桑适时闭嘴,但眼睛已经弯了起来。
“出去。”
黑衣少年脸色不善,“我换套衣衫。”
霍桑毫不意外地应了一声,笑眯眯地出去了。
她就知道他会答应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套彩虹屁搞不定的人,如果有,那就两套。
屋内的少年看着搭在床沿的外衫,眸子里头一次有了些明显的情绪。
这种情绪,嗯,大概叫自我唾弃吧。
他不知这世上怎的会有这般无耻之人,什么荒谬的话都能说出口,根本不懂羞耻为何物。
可偏偏他还只能被对方牵着走,偏偏他虽然抗拒这样的行为,却并不反感。
傅清轻哼一声,拿起外衫穿上,转身推开房门。
“走了。”
他微微皱着眉,目不斜视地从倚着外墙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的红衣公子身前走过。
“来嘞。”
霍桑一把丢了狗尾巴草,笑靥如花似的跟上去,“傅道友,你看你这身新衣服,嘿,真精神,这做工,这质地,也只有傅道友能穿出它的韵味。”
傅清差点没脚下一个踉跄,停下来转头,表情有些复杂地看向她。
霍桑也跟着停下来,脸上露出乖巧的笑容:?
“我没有换衣服。”
霍桑的笑容微微一滞。
“还有。”
黑衣少年的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脸,“这是前些天统一发的外门制服。”
原以为她至少会有些尴尬,却不想没过两秒钟,更大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
“哎哟可不是吗,制服都穿的这么好看,真让我等汗颜。”
说到最后,霍桑还乐呵呵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078号:【……宿主,你不觉得你这话,滤一滤能抖落出一桶油吗?】
霍桑:就你话多。
傅清看着那个大拇指,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想来他还是低估了这人的羞耻心了。
少年揉了揉眉心,转身大步向前,将那些“神仙道友等等我”诸如此类的话尽数抛在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快走进洗尘宴的大殿中,也不知是不是墨菲定律,霍桑前脚刚跨进门槛,后脚抬头就对上了绿衣少女的目光。
她下意识就有点想退缩,但想了想,问题终究是要解决的,而她也确实拿苏星蝶当朋友,那么这件事就不可能靠逃避来假装不存在。
霍桑在心里叹了口气,清了清喉咙,刚想开口打个招呼,就见苏星蝶飞快地转过脸去,像是
没看见她一样,走到了离他们最远的一个位置上坐下。
……
这也是不必了吧,明明站在门口不就是等人么,见到了却又刻意装做不熟的样子。
霍桑大概知道为什么原书当中男女主的感情能纠缠上千章了。
两个傲娇,一个轻度,一个重度,是没法做朋友的。
她还对尝试恢复原剧情的事情有些念念不忘,坐下后立刻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身边的人,没想到被人避开了,转头拧着眉看她:“作甚。”
霍桑没得手,也只是小小的撇了下嘴,就低头借着喝茶的动作凑到了傅清的耳边。
“她不高兴了,你快去哄她。”
“什么。”
“苏星蝶呀。”
傅清本就是忍着没有让她闭嘴,这会儿听了她的话,面无表情地回给了她一个看神精病的眼神。
与他何干?
霍桑急了,那可是你未来老婆啊,你不知道你未来的追妻火葬场有多惨么!
然而任她怎么说,这人就是无动于衷,甚至想要转身离席,霍桑只好作罢。
看来还得从自己身上把根源切除才行。
首先,这可能就得先恢复女儿身了。
霍桑低声问078:变身丸还有多久的时效啊。
078号含糊道:【这……嗯……宿主若是想解除变身丸的功效,只需要心念一动就行。】
并没有发现078号的回答与她的问题其实完全不匹配,霍桑点了点头,抬眼望向远处的绿衣少女。
等这宴席过后,找机会同她解释清楚吧。
不然夹在两位大佬中间吹冷气,霍桑觉得自己这块肉夹馍命不久矣。
不过说来……系统好像也蛮久没发布新任务了呢,这是突然从良了吗?
洗尘宴正式开始了,霍桑便也无暇再多想,扭过头去看表演。
高台上的舞剑,术法,临时擂台等各种节目令她目不暇接,她本身就是挺爱热闹的人,当下很快融入当中,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若是以修仙界辟谷以后的清淡口味来说的话,玄天门的食物当真不差,毕竟都是灌注了灵力的作物,味道更加鲜美,尤其是那桂花酿,也不知是如何酿制出来的,喝起来没有那种辣喉咙的酒精味,反而带着淡淡的清香,甜美可口。
霍桑很是喜欢,差不多一个人把一桌的桂花酿都喝了大半,还不觉醉,只伏在桌上,一手支着头,笑眯眯地看台上此刻的控器对决。
*
控器在玄天门中属于天机一支的拿手好戏,以灵御器,就如剑修以神识御剑一样,但更为考验对于灵力的操控,有些器修甚至以血肉为鼎滋养自己的灵器,人器一体,若是器物损坏,主人本身也遭重击。
但同样的,一位小成的器修已经能够称得上震动一方。
霍桑有些茫然地看着台上想。
若是她没有身负系统和任务,若是她生来便在这个世界中,也许她也会选择自己的道,不受任何束缚,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兴许是喝了些酒,她的思绪渐渐开始飘忽,抬手拿着杯子正要再一饮而尽,却发现酒已经喝光了,下意识扯扯旁边人的袖子:“酒。”
傅清瞥她一眼:“没了。”
这桂花酿他方才闻了闻,跟早年傅家那位老管家喜欢酿的有八成相似,才入口只觉得跟酒酿似的清清甜甜,实际上后劲足得很,寻常人多喝几杯也要醉倒。
更别提,这人似乎,酒量并不太好。
“你别乱讲,肯定还有。”
霍桑不满地拍了下桌子,引得周围几个弟子都看过来。
傅清懒得与她争辩,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霍桑哼笑一声:“你在怀疑我的酒量?”
她可是当年毕业聚餐上喝倒了一片男同学的人,一个人就能干一打,这狗男人是什么眼神,竟然敢质疑她?
霍桑挽了挽袖子,刚想放狠话,忽然喉间一阵恶心感传来,她下意识捂住嘴,忍不住皱着眉头干呕了一下,虽然声音不大,但身边的人还是听得清晰。
她正恶心着,旁边的人却唰的一下站起来了。
霍桑疑惑地抬起头,就见傅清站在她面前,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那神情好似她要是吐在了他身上,他就要当众抽出铁剑来砍了她的狗头。
霍桑眨眨眼,有点想笑,却被那股恶心给压了下去,于是就这么无辜地瞪着眼睛看他。
她早就看他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不顺眼了,跟个冰山怪似的,这样的表情才好玩嘛。
年轻公子停顿几秒,忽然身体往前倾倒,顺手抓住了黑衣少年的衣角,然后又发出了一声作呕声。
“苏恒!”
傅清只觉得太阳穴直跳,他冷着脸将人拽着领子一把拎起来,这才看见对方脸上干干净净,一点吐的痕迹都没有,嘴角还带着一抹来不及收回去的幸灾乐祸。
他恨不得立刻把这家伙丢出去。
“等等,你放开我。”
“做梦。”
他若再允他胡作非为才是傻了。
霍桑急得拍他:“不是,我说真的,放开。”
然而傅清只是拿看蠢货的眼神看她。
……算了。
霍桑拍了半天挣扎不动,只好停下,抿着嘴唇,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
傅清刚要说你回去吧,就见对方忽然埋下头,然后发出了一通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
同桌的师兄师弟、隔壁桌的太行长老、对面的苏星蝶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只见黑衣少年面如寒霜,身前的红衣公子正抓着他的衣袖,而他的脚下,则是一滩酒水……
霍桑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别过头去。
同桌师弟:你是嫌弃个什么劲啊!
傅清是什么心情大概无人知晓,只看到那位苏恒公子喜气洋洋地握住他的手,使劲上下摇了几下,然后很真诚地开口:“多谢道友慷慨解衣!”
太行长老:……
他趁着那黑衣少年身上的杀意快要爆发之前,站起来抢先向上座的内门长老行了个礼。
“外门弟子苏恒身体不适,可否让他回去先行歇息?”
洗尘宴上规矩并不严苛,当下就允了他让霍桑离席的请求。
大家都觉得,这位外门弟子实在是醉的离谱了。
因为他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还在问:“啊?怎么走?电梯怎么走呢?服务员?”
众人皆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
而傅清在原地站了许久,强忍着不适,向太行长老也告了个假回去换衣衫,太行长老看着他冷得几乎要结出冰碴儿的表情,险些都要以为他要去刺杀霍桑。
虽然他有那么一瞬间确实动过这个念头。
他所有不喜的事,所有没有遇到过的事,全被那人做遍了,不仅做了,还做的教人没法发怒。
傅清离席时,余光却忽然瞥见对面。
苏星蝶的座位……
空了。
他的脚步一顿,但很快便加快步伐向外走去。
也罢,与他无关。
*
霍桑一开始是没有察觉到身后跟了人的。
直到对方低低地喊了一声“阿恒哥哥”。
她才讶然回身。
面目娇美的少女依旧是一身碧绿,只不过换成了件齐胸长裙,手中握了团扇,更显得娇俏可人。
便是这样一位美人,此刻却双目微红地盯着她,好似下一刻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阿恒哥哥,你是不是躲……”
“不是。”
霍桑抢先一步打断她的话。
她见到苏星蝶,脑子倒是清醒了两分,但思绪却因为对方对自己的感情而更加混乱起来。
“丫头你听我说。”
霍桑扶着额,竭力用自己尚且顺畅的思路组织语言,“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是当真拿你当亲友相待的,你不必多想。”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照平时078号早跳出来嘲讽她是渣男了,今天怎么没声儿了?
难道喝个酒,还能把系统喝死机?
然而苏星蝶显然是上了头,压根没有仔细听她的话,只听到“当亲友相待”,脸色顿时就白了。
“所以你……当真是故意避着我的吗?”
霍桑显然也缺乏安抚小姑娘的经验,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她是想岔了,顿时头更疼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就看见苏星蝶居然上前了几步,似乎怯怯地想伸手抱她。
她下意识就往后退,却不想退了两步,第三步却是一脚踩了个空。
下一秒她便被冰凉的池水包裹住,酸涩瞬间灌满鼻腔,霍桑下意识张嘴,结果却是更多的水倒灌进去,引得她不断咳嗽起来,但沉重感却越来越重。
她不会要死在这里吧,淹死?那也太憋屈了。
隐约间,她听到苏星蝶在喊她,还有……
好像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
傅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过去。
正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人落水的一瞬间跟着跳下去一样。
那池子看着不大,实则两人多深,池水更是刺骨,他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只觉得那手腕纤细冰冷,身下的人也是极轻,被他就这么拉扯着浮上水面。
岸边的苏星蝶本来也要下去,但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见他将人捞起来便赶紧上前,帮着拉他们上来,再将霍桑放在草地上。
“都怪我。”
小姑娘看着眼圈都红了,还是傅清尚且冷静,淡淡道:“看看他怎么样了。”
苏星蝶应了声,赶忙凑过去,傅清跪在一旁,浑身都湿了,然而纵是这样的模样也是一点都不狼狈,反而似有几分糜颓的美感。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却不见那边有回应,不由得蹙起眉来望过去。
就见苏星蝶脸色几乎比刚才还要白上几分,眼睛瞪大,露出不知是难以置信还是悲伤欲绝的神情,显得尤为怪诞。
她抬起头来顺着傅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眼神有点木然。
“竟是如此。”
半晌,苏星蝶默默吐出一句话,垂着眼,一滴泪珠终究还是从颊边落了下来。
她竟是……可笑至极,也荒唐至极。
傅清不知状况,还以为是回天乏术,当即要开口询问,却看绿裙少女倏然起身,转身过去,不知低声喃喃了句什么,然后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
裙角拂起微风,甚至没有多施舍一个眼神给地上那人。
他心下一紧。
傅清看了那人几秒,终是站起身来,裹着浸湿的外衣,步伐缓慢地走过去。
他想过很多可能,也许那人早就没气了,也许他是外来的细作,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人……
他是做足了准备的。
但当那张眉眼艳丽张扬,却脸色苍白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依旧像是一记重锤叩在他的心上,迸出振聋发聩的声响来。
那一瞬间,傅清望着她,喉间猛然涌上一股难以自抑的腥甜。
不过未见半月有余,居然觉得如隔山海了。
少女双眼紧闭,美艳的五官也因此内敛了许多,显得有了几分沉静;乌黑的发丝紧贴着脸颊和脖颈;唇瓣微张,如同最隐秘的,无声的诱惑。
傅清就那么站在那儿,直到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才像是被提醒似的,将铁剑从背后拔出,面无表情地对准了地上的少女。
她背叛他,羞辱他,践踏他,戏耍他……
——“不愧是傅道友,削木头的样子也如此帅气啊!”
她从未对他说过一句真话……
——“帮我打份鱼香肉丝,谢谢傅道友,傅道友最好了!”
她理应去死。
*
霍桑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鼻腔疼的厉害,她几乎是下意识勉强翻身坐起,跪在地上,将胃里的液体连水带酒吐了个一干二净。
也许是因为酒液的排出,她的意识清醒了不少,恍惚间才回忆起来前半夜她面对苏星蝶时,失足落水的场景。
原来她没死……
劫后余生的感觉太过特殊,那样濒临死亡的感觉比真正的死亡还要令人恐慌。
霍桑捂住胸口舒了一口气,过了半秒,猛然放下手来。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霍桑迟疑了一会儿,又抬起手摸了一下。
……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她变回去了!
她真的变回去了!
霍桑差不多快疯了,几乎是拼命想要回忆起落水后的事情,但完全一无所获。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回去的,苏星蝶看见了吗,是谁救的她,如果是别人,那个人又是谁,他也看见了吗……
这场头脑风暴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她忽然在自己身边摸到了一块小木牌。
那上面写的正是她所住的房间门牌号。
霍桑瞳孔一缩。
她在身上又摸索了一通,然后身体僵住,缓缓从衣袋里拿出了另一块,一摸一样的木牌。
完了,她想。
这次是真的完了。
果不其然,在霍桑一瘸一拐走回住所之后,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床榻被褥,和另一半空荡荡的房间。
甚至恰巧有与她相熟,或者说与“苏恒”相熟的师兄同她打趣:“哎,师妹是来找苏恒那小子的吧……要不要我去帮你叫他。”
说着还给她拿来了小毯子和热水。
霍桑神情恍惚地接下,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脑海里又闪过昨晚她吐了人家一身的画面,少女猛然低下头,将脸埋在臂弯里,将旁边的师兄吓了一跳。
“不是,师妹,你别哭,我这就去给你叫……”
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师兄表情茫然地起开了一点,呃了一声,“师妹,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太丢人了一定要杀人灭口才行”,还有“叫你海底捞吃那么多你活该丢人”?
霍桑忧伤地觉得自己没脸再去抱男主大腿了。
当然,男女主显然没给她这个机会,她连两人的衣角都没见到一次。
078号更没有。
这狗东西在第二天就亮起了新的任务栏——
【女配作妖周常任务:玄天门外门支线。】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紧接着就是关于身份暴露带来的多重麻烦。
霍桑先是去内门寻了沈幕泽,想着他大抵比较好说话些,谁知这厮居然见她如同见鬼,脸色惨白不说,还抱头大喊“我家世清白有婚约在身仙主万万不可啊!”
霍桑:……ok,又是风评受害的一天呢。
她好不容易按住他解释清楚了,内门老门主那边却派人过来说要一见。
人呢,霍桑是见了,但那些个个都是老狐狸精,她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披马甲混进玄天门,可以,念在你是赤蘅仙主的份上玄天门不追究,但要自证清白,那便两年之内不再踏足玉隐宗的势力范围,以此让玄天门相信你不是为了偷窃门派秘籍而来。
霍桑差点给他们一个白眼。
秘籍和钱两者选一的话,她当然是选钱啊!
但想想系统任务,顾全大局,她还是答应了下来,假装没看到老门主眼里那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
无妨,不到两年,恐怕这玄禄山就要天翻地覆了。
*
一连三天,傅清都没有出现。
大□□也没有出现。
霍桑按部就班地听课,浇灵草,似乎日子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心里也谈不上痛楚,只是去食堂时开始发呆,好像这块红烧肉腻了些,那块排骨老了些,连看大厨勺子里的那颗土豆都不太顺眼,好似它不是一个标准正统的圆形。
看得久了就没什么胃口,霍桑干脆不去了,对着自己房门口的木桩练剑。
说是练剑,实际上更像是乱无章法地劈柴,霍桑还嫌不够,竟是把剑也丢了,五指一收,唤出赦返。
鞭子又快又急地抽在木桩上,直把霍桑掌心也勒出道道红痕,她却只咬牙,抽红了眼,面上竟显露出几分修罗的煞气。
从晌午到日落,霍桑力竭,倒在木桩边喘气,抬起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她自嘲地笑了笑。
发什么神经,做出这种苦情剧女主的戏码?
恶毒女配不是应该邪魅一笑,以成功玩弄男主为乐吗?
于是想通了的某人定了定神,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门打算睡觉。
躺下去的霍桑却丝毫没有睡意。
她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窗口,那里有一轮明月,还有……一个黑影?
顿时把她吓得从床上坐起来。
“笃笃笃。”
黑影瞧着窗户,声音细细的,但很执着,敲三下停一下,循环不断。
霍桑叹了口气,踟蹰地来到窗前。
好些天没听见大蛤/蟆敲窗户的声音了,乍然一听,还有点……心情复杂。
却不想一开窗,入眼的不是大蛤/蟆,而是一只脸上有圆圆腮红的圆滚滚小鸟,嫩黄的嘴里叼着一根羽毛。
小鸟长得颇为可爱,眼睛像两颗发亮的黑豆豆,正扑扇着翅膀,想跳到霍桑手上。
霍桑忙伸手行了个方便。
小鸟勾着霍桑的食指,将叼着的那根羽毛放在她的手心。
霍桑怔怔的接过羽毛,摸了摸小鸟的脑袋:“你的主人呢?”
小鸟歪了歪头,圆眼睛眨巴了几下,只默默看着霍桑。
霍桑脸上忍不住的笑意:“是你主人要你保密的吗,嗯?”
小鸟不开心地在霍桑手上蹦了两下,爪子尖尖扎得霍桑手心有些痒,然后飞了起来。
霍桑看它气鼓鼓地,忍不住又rua了一把它的头顶。
蓦然,亮起一片荧光。
小鸟在霍桑的掌心下渐渐变大,拉长,犹如一颗长在风中的种子,最终蜕变成一个碧色罗裙的少女。
不是苏星蝶又是谁?
霍桑的眼睛有点发直。
啊这,女主的真身居然是一只玄凤鹦鹉?
这可是前半本书没披露的剧情啊!
此时此刻,她很想对原书作者说一句,能不能有什么伏笔提前说,不要埋在后半本啊!
这样别人穿书怎么办!
苏星蝶深深地看了霍桑一眼,却先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哑声道:“我接到母后手谕,说族中有些变故,故只能同阿……霍姐姐仓促道别,见笑了。”
霍桑一时如鲠在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听得出苏星蝶言辞中刻意的疏离,却也看出她指尖的颤抖。
对方这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见霍桑点了点头,苏星蝶又指着羽毛道:“这是我本体的羽毛,要是姐姐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就拿着羽毛来妖界找我。”
霍桑妥善地收好了,才抬头看她。
少女却迅速转过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语气极轻地道:“再见。”
华光升起,碧衣少女化鸟而去,消失在皓月之空。
霍桑望着那道背影,暗自道了声珍重。
她心情略微沉重的关上窗户,却听屋外传来一声浪荡轻笑:“桑儿妹妹,吾等你等得好苦啊!”
这一笑没给她吓得腿软。
得,那个催命鬼又来了。
霍桑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情打开房门。
方无咎还未露面,呼啦啦的侍从倒是从外院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托着一个托盘,排成一列站在屋外。
霍桑扯了扯嘴角,这般不把自己当外人,牌场又这么浮夸,除了那位也没有旁人了。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桑儿妹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可想我了?”
紫衣金蝶的少主姗姗来迟,玉冠半戴,又散落出几许墨发,放荡不羁地垂在耳边。他天生一双桃花眼,哪怕望着一根木桩也情意绵绵,此刻看着霍桑,更是柔肠百结,让霍桑疑心对方的目光都可以包粽子了。
眼下他没有带惯用的长剑,而是也握着一把折扇翩翩而来,扇面上是泼墨紫檀花,上书一方字草书。
霍桑上下打量一圈,嗯,很好,一团和谐的基佬紫,骚,太骚了。
方无咎也在打量着霍桑。
他这两日本是托了老爹的指令外出办事,一听说霍桑恢复女装的事情,顿时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想到前些时日看中的红衣公子便是朝思暮想的桑儿妹妹,他简直御剑飞行的时候都在笑。
眼下见了霍桑,又知月下看美人,更有一番韵味,心中欢喜,笑眯眯道:“古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却不想在妹妹这倒是不同,让我见识了一回什么叫明月和云霞可一同采撷,实乃美事!”
每次都被方少主满嘴哥哥妹妹弄得脑仁疼,听到这样不着调的话,霍桑也笑了。
“少主好胃口,明月无疆云霞无界,便是采了,也不知用什么瓶子才装得下你的贪心?”
方无咎神秘的眨眨眼:“自然是翡翠琉璃瓶。”
此话一出,他击掌三声。
随着声音响起,排成一排的侍从揭开了托盘上的红布,露出了十二个琉璃瓶。
这些瓶子皆是晶莹剔透,每个瓶子都插着一朵同样用琉璃浇铸的鲜花,姿态各异,缤纷多彩。
霍桑只看了一眼,便品出妙处:“咦,这瓶中之花竟然囊括了四季!”
方无咎得意地点点头:“不错,这是我特意为妹妹带的十二时令琉璃瓶,为博桑儿妹妹一笑。”
看霍桑似乎看得认真,方无咎又勾了勾唇角,“各月的花卉都在此处,而且琉璃花永不枯萎,真正做到集春夏之美,采霜秋之意。”
霍桑有点无语,不就是现代的永生花吗,不过多了些水灵罢了。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霍桑真诚赞叹:“本以为方少主只会采花,原来还会‘采花’啊。”
方无咎一时噎住,拿在手里的扇子都险些掉在地上,他连忙一收扇柄,维持住自己的风雅,咳了两声,才道:“名花配美人,不管为了什么,桑儿妹妹笑了就值得。”
霍桑只微微一笑:“我可以笑一笑。但方少主厌弃花草凋零,想必也厌倦美人迟暮。我可不敢保证像瓶子里的琉璃花一样,永远都是最美的姿态。”
方无咎双眸微眯,笑容不减,扇子敲了敲身侧的琉璃瓶:“桑儿妹妹心慈,却是多虑了。这些花若放在外头,也不过朝生暮死,只有入了琉璃瓶才能永不枯萎。”
霍桑觉得方无咎说这些话时有点阴冷的感觉,但还没等她抓住,方无咎便冲着她绽开一个撩人的笑容,循循善诱道:“只要桑儿妹妹跟我结为道侣,一同修炼,何愁生老病死?”
霍桑正想笑骂这只花蝴蝶。忽然听见外院的木门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轻轻巧巧转了弯,抬起脸来,露出一张在月色下也惊心动魄的眉眼。
是傅清。
他依旧一袭黑衣,态度冷淡地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明晃晃的琉璃瓶上。
他未见喜怒,又抬头看了看和方无咎站在一起的霍桑:……
霍桑:……
她生怕方无咎再扯什么道侣之类的,连忙用他的扇子堵他的嘴,拉到一旁。
用扇面遮了半张脸,霍桑小声对方无咎道:“方少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家里已有一个花瓶了,野花不能带回去,不然鸡犬不宁。”
方无咎皱眉:没听说过一个花瓶还这么霸道的?难道是桑儿妹妹家里的花瓶成了精?
正说着话,霍桑感觉有道视线扎到了自己身上,慢慢回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的黑衣少年。
霍桑下意识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然而从傅清的角度看去,红衣美人靠在男子身边,缓缓回头,眼神里带着三分讥讽,七分薄凉,一分漫不经心,炫耀般地对他扬唇一笑。
傅清眸色一暗,指节泛白地握住剑柄。
她果然同以前一样。
黑衣少年很快垂下睫毛,径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而莫名挨了一道眼刀的霍桑一头雾水:是方无咎的奸夫气场太强大了吗!都到这一步男主还用那种哀怨的小眼神看她?
事不关己,专注吃瓜的078号心里默默想:
【唉,宿主又忘了她有恶毒女配光环了。】
*
外门后山。
“刚刚已经讲完了初级剑法的要诀,下面你们两两组队过招。”
随着执剑大师兄一声令下,围在一圈听课的师弟师妹齐齐应了是,立马跃跃欲试起来。
自从霍桑揭露了身份,外门的弟子们先是惧其威名,又因为对“苏恒”的印象不错,便畏惧之余,又多了一些观望。
见她待人如常,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生气了就拿鞭子抽人,才渐渐亲近起来。
赤蘅仙主本就生了一副好皮相,加之修为在外门绰绰有余,便少不了胆大的弟子请求指点。
对此霍桑表示汗颜。
但她平日里认真听课,纸上谈兵也是会一些的,加之他们问的都是粗浅的问题,倒也没翻过车。
这次,同样被一群人围住了。
“霍师妹和我一组吧,我带了辟谷丹,等会儿要是饿了吃上一颗,就能练一天了。”
说这话的是个世家出生的小师兄,长剑轻收,端得是风流俊雅。
另一边绑着两个包包头的小师妹立刻拉着霍桑的手:“谁要和你们练了,霍师姐当然是要和我一组才是,等会儿过完招,我们还能一起去太清池沐浴!”
……
你一句我一句,都要跟霍桑组队,直吵得她脑门儿疼。正为难到底要选谁,余光瞥过一抹黑色的身影。
她转头望过去,跟自己这围满了人不同,古树下少年怀中抱剑,低着头,孤零零的,周围好似真空一般空出一圈,满身的清冷。
“嗯,对不起各位师兄妹了,我有老队友啦。”
说罢,霍桑也不理会众人有点错愕的眼神,径自向傅清走去。
“傅清哥哥,和我组队啊。”
霍桑弯着腰,把脸凑到傅清面前,笑眯眯地说。
乍然听到这四个字,傅清眼底的血色几乎控制不住。
这个人的声音像钩子,微微一勾便刺得他鲜血淋漓,偏偏还要顶着一张笑脸,若无其事地跟他说话。
傅道友。
傅公子。
傅……什么都好,不要叫那四个字。
傅清揉了揉眉心,里面的血管突突跳动,像被皮肉禁锢住的蛇。
恨不得出笼,在那白嫩的脖颈上咬一口,将她亲手灌溉的毒液加以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傅清看了霍桑一眼,把头扭了过去。
霍桑的笑容僵在唇角,她虽然不会读眼色,但她感受到了那一眼的复杂。
……很像是那天晚上看兔子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