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只是一艘破船?”莫鸢不可置信,又问了元袁一遍。元袁入水而不沾衣,且能行动自如,由他在底下探了个究竟。
“真的,看起来有些年代了……莫非诗中所指不是风月桥?”元袁也满脸苦恼。湄九江上一共也没几架桥,他们找遍了也没有什么发现。现在只剩下这座风月桥或者虞州境内是否还有可能。
莫鸢愁眉苦脸道:“这桥该不会是叫?二桥吧,桥上也没刻风月两个字啊。”祁堇衾还是觉得越是这样迂回越像崔弋的风格。
“我们等等虞州那边的消息吧,应该快了。”
众人满心欢喜以为终于寻到了宝物,谁料又转瞬成空。当天,仙界又传来消息称,已经找到了偷盗阖天珠的凶手,正在追捕之中。大家又都松了一口气,想必找到了阖天珠,便用不着沧海珠做替补材料了。
不过眼看就要成功,却功亏一溃让人着实难受。
酒楼里,众人围坐在桌前。
苏千金对此最为不满,嘀嘀咕咕道:“说是有宝藏把我骗到这绣陵来,又什么都没有……”金玉满堂道:“我何时骗你了?只是还没找到而已。”
苏千金不屑:“找到了也分不了多少!这么多人呢……”
元袁忙反驳:“我们几个只为了寻一样东西,不要财宝。”
苏千金咂嘴道“啧啧啧,谁信呢,你们这些人就爱装清高……”
元袁有些急了:“你胡说什么!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唯利是图吗?”
“有钱还能使鬼推磨呢!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元袁气急抬手握拳就要打过去,方曈儿忙拦住他:“别与他一般见识。”
苏千金佯装撸袖子:“怎么还想动手打人,被我说中了吧!”金玉满堂拉住苏千金。莫鸢忙两边摆手:“好了好了,这还没找到呢,争什么?”
祁堇衾面无表情开口:“一定还漏了什么……”他突然抬头问:“你们有谁知道崔弋生前是靳国何方人士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连金玉满堂也不知道。
元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忿忿地单手撑头:“这谁能知道?”
方曈儿似乎是在安慰元袁,柔声道:“在座各位恐怕与崔弋的交情都还不至于此。”
莫鸢道:“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关越?”
元袁忽然站起身,他只在大战过后寻崔弋之时去营帐中见过一次关越,彼时关越正身负重伤躺在床上。而此时从楼梯口走上来的这个人足足与关越有七八分相似。
几人齐刷刷的回头,金玉满堂最快转回来,面色煞白:“的确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莫鸢大喜:“元袁真有你的!”
祁堇衾起身跟过去。
莫鸢招呼其他几人在原地等着:“祁堇衾之前去岳国与关越打过交道,我们在这儿等着吧。”众人仿佛又找到了希望,除了金玉满堂,他抓住莫鸢的袖子:“小九,他可是害死崔帮主的凶手!”
莫鸢拍拍他的手背道:“满堂哥,你不知道,杀死崔帮主的另有其人,而且那人……也已经去了。”
金玉满堂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可……可是……他也是,屠了崔帮满门的凶手啊!”
莫鸢如鲠在喉:“但关将军与崔帮主的情义是半分不假,崔帮被屠一事,也不是他心中所愿吧。”
“小九!你怎么处处向他说话?”金玉满堂痛心疾首的看着莫鸢。
“满堂哥,崔帮主生前虽表面上与关将军针锋相对,但暗地里处处维护又出手相助,从暗送情报到为救他战死沙场,他视关越为知己,遗诗之中应该不难看出来吧?让他们俩明面上相对立的只是身份和局势,自始至终他二人都是骨子里的知己!”
“崔弋曾视他为生命的寄托……而今看来,至死都是如此。”方曈儿一句作结。
几人忽然抬眼向莫鸢身后看去。
关越一身素衣,腰间斜挎一剑背后一方斗笠,收敛了几分将军的威仪,他发间系着白绸带,有青丝几缕自颊边垂下,这般看来像个不羁的剑客。
只是双目泛红,面容悲戚,他张了张口,眼中有泪,声音微哑:“可以给我……看看他的诗吗?”
关越显然没有认出金玉满堂来,只一双泪目带着哀伤看着他。金玉满堂心中一酸,他想起了无数个崔弋对月独酌浪沙淘的场景,有一幕尤为清晰。
“帮主,你都为帮里攒下那么多钱财了,何苦忧愁啊?”
崔弋灌下一口酒,笑道:“寄情于身外之物,终究是空。”
“什么意思?怎么才叫不空啊?”
崔弋抬头西望,唯半玦残月挂疏桐,他好像喃喃自语:“为一人事,舍生忘死,生方为生,死方为死。”说罢,又灌下一口酒。
彼时金玉满堂不过十二三岁,只知道今夜帮主恐怕又要醉了。又怎么读的懂话语里的万分凄凉。当为一个人一件事把生死都忘了的时候,那样生才是有意义的,死也是死得其所的。
关越接过纸卷,颤抖着展开。熟悉的字映入眼帘,曾几何时,崔弋用这样隽永玉骨般的字写下了多少沙场妙计,关越素来舞枪弄棒不喜用笔,二人关系最密之时,连奏章都是崔弋代笔。
这字他再熟悉不过,一见着这仿佛青竹劲松的字体,便想到那个喜着青衣的书生眼里有光,眉眼含笑。
往事随字句在面前展开,携着那年的金戈铁马,大漠黄沙,伴着月下饮伴着故人愁,做苦酒入喉……到最后,只消得人前无情客,人后泪徒流。
关越看罢已是素衫湿来泪满襟,他自背后取下斗笠带上,低头帽檐挡住了他的脸,只有微哑的声音:“这诗请留给我吧,至于诗中所指……你们在桥下寻寻浪淘沙,我先走了。”
关越转过身背对众人。
“他的家乡,就是靳国绣陵。”
无人言语,只目送着关越拖着沉重的脚步消失在视野里。金玉满堂早已泪流满面,他趴在桌子上,苏千金默默搭上他的背。
金玉满堂头埋在臂弯中,闷声道:“你们去寻吧。”
祁堇衾抬眼与元袁对视一眼,悄声离开了。
随后几人回到了客栈等候消息。当夜,靳国绣陵风月桥下,江底沉船下的河沙里埋着数百个大大小小的酒坛,几人趁夜色朦胧,天尚未亮,用好几辆马车悄悄运走,耗时两日运到了虞州的百草堂医馆,正是章先生所在之地。
果不其然,酒坛中具是金银无数,珠宝连城,还有珍藏典籍,遗世书画,棠离用以交换的沧海珠也在其中。
至此,崔弋遗诗到底破解,他自诩无情无义,叛国离家,背信弃义,却最后为知己而死,将毕生心血埋进故乡。
虽客死他乡,也算魂归故里。
沧海珠虽已寻到,但失窃的阖天珠也不可不追。沧海珠已被拿回仙界炼化用以补天。而仙界得知了莫彦从魔界打探到的消息,立刻便下令抓捕卫苏。
可莫彦总觉得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卫苏入神界盗珠难道就没想过这样的后果吗?
更何况,她为何选在魔界天界和谈完毕之后向魔尊求阖天珠,六界谁不知和谈那日魔尊亲自镇压魔兽,与神仙为伍共为六界谋福,便无形中与妖界划开了界限。
选在此时求助,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实在令人费解,更何况魔尊亲言妖魔同宗,若是他们二者联手,瞒天过海,又有谁能知道呢?
只是这一切的推测都猜不透他们目的何在,如此一来,莫彦便随他们去了,抓到卫苏仔细盘问兴许会有所获。
谁料,就在抓捕令刚下,甚至还没公开之时传来了消息……
苍山妖王率旧部攻上魔界欲报火焚苍山之仇!
此事为六界震惊,火焚苍山一案又被提起,继神魔谈和后又来妖魔决裂,魔界是坐实了正派,摆脱邪道的恶名。苍山一族落寞百年,竟敢直接与魔族开战,岂不是以卵击石?六界都关注着这场前所未有的妖魔之战。
卫苏荀秣率众多妖族列阵于阴孤山前,令人没想到的是,其中除了苍山旧部,更多的是孽湖妖族的妖兵,两大妖族联合抗魔,可见妖魔同宗万年到今天这一步也一刀两断了。
为首的苍山妖王荀秣,自火焚苍山一案后,上任苍山妖王的遗孤首次在六界露面。荀秣身披盔甲,手握长枪,面容冷峻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镇定模样。
此一战是他首战,且面对的是天界都不敢贸然相对的魔族,然苍山妖王荀秣并无半点惧意,身姿飒爽,镇定自若,颇有苍山妖王之风范。
卫苏阵前叫骂许久,仍不见魔尊殊言现身。二人对视一眼,下令冲进阴孤山,扬言要放火烧山以报苍山之仇。殊言虽没有现身,但魔族派出了魔将一名率大批精兵抵抗,战争在阴孤山下一触即发!
双方厮杀在一起,魔法妖术阵阵炫光目不暇接,阴孤山下妖魔横尸遍野,有魂飞魄散者直接化作黑雾四散。
一时之间,阴孤山上黑雾如云,摧山压顶,宛如炼狱。哀嚎嘶声遍野,山谷回荡,妖血魔浆溅上草木,草木遇之则枯,遍地化作焦土。
苍山妖兵之中有一员大将擅傀儡术,傀儡斩之不尽,愈战愈多。魔族渐落下风,战线向阴孤山上推进。
虽扬言放火烧山,战场之上也有火光四起,然当年焚苍山之火是为天火,遇水不灭,不止烧毁草木,还燃尽灵气。现在烧阴孤山的火与之不可比拟。眼看火势渐大,魔族节节败退。
魔尊殊言终于出现,一身黑袍翻飞,脚踏紫云,抬手一挥火光顿灭,唯浓烟滚滚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