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强心里惊诧万分,提着裤子就跑了出去,眼见漆黑的院落空无一人,只余刺骨的寒风‘呼喇喇’吹过,冻得庄强直打哆嗦...
又朝主屋那边瞥了一眼,房门紧闭,四下无声,廊檐下的冰棱,在幽暗的夜色中,反射出皑皑银光,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可疑迹象。
“难道是我听错了?”庄强呢喃一声,随后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转身回屋去了。
就在房门关上的一刻,院中井沿后方,探出两个小脑袋,正是尹晓德和小冬子...
二人皆是一脸惊慌,但好在没露出破绽,于是暗暗松了口气,在院内继续搜寻起来。
就在这时,主屋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黑洞洞的门口站着一名少年,朝尹晓德挥了挥手。
“找到了?”
“走,去看看!”
步入正堂,可见地板上堆着高高一摞布匹,正是少年们寻找的黑绸布幡,用手抚摸上去,清凉如水的触感,丝滑而又柔顺...
“就是这个东西,哈哈,咱们发财了!”小冬子乐得直拍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尹晓德当头敲了他一爆栗,训斥道:“高兴什么?咱们只拿十匹,只要能凑够十两银子便可,多了白给都不能要!”
小冬子揉了揉额头,默默点头,“知道了!”
旁边的少年提醒道:“那还等什么,快点扛出去啊!”
“好,一人扛上一匹,咱们从后门出去。”
尹晓德说完,伸手就去拽最上层的一卷绸幡,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绸幡的重量,远远超出他的承受能力...
别说一人扛着绸幡快步奔跑了,就是两名少年抬着走,都心余力绌。
所以尹晓德筹谋好的计划,在这一刻,被现实击打得支离破碎。
“晓德,怎么办啊?”小冬子一扫方才的兴奋之态,脸上挂满了浓浓的失望和不甘。
尹晓德咬了咬牙,“两人抬一匹,总比空手而归强!”
少年们总共十一人,就算两人抬走一匹绸幡,最后还能到手五匹...
而且尹晓德已经跟一家布庄掌柜谈好了,只要能送来绸幡,掌柜愿意每匹一两银钱收购,五匹就是五两。
但他们却不知,江霄儿购买这批绸幡,足足花费了五百多两白银,这一两一匹的价格,着实让人惊骇...
“动作快点,不然天就亮了!”
尹晓德吩咐一声,随后和小冬子抬起一匹绸幡,朝主屋后门走去...
其他少年也都七手八脚地抬起来,虽然很重,但这些布匹,可是救他们妹妹性命的筹码,所有少年们都极其小心,生怕刮破了料子。
东厢房内。
庄强在炕上躺了一会儿,酒醒过后,思维也清晰一些。
细想方才的动静实在诡异,就算是工人过来,也该敲门才对。
更何况,那些盖房子的工人有自己的工棚,没有要紧事,轻易不到主院这边来...
“难道是...招贼了?”
庄强放下烟袋锅,一骨碌坐起身,“哎呀,这批黑绸可是江掌柜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堪比‘软黄金’了,若出了闪失,那我...”
庄强越想越心惊,披上棉袍,提着灯笼就走了出去。
月牙弯弯,像鱼儿一般在薄云里穿梭,又像姑娘们甜甜的笑脸,冰清玉洁、明亮雅致...
优美的弧度,对于家乡人来说,是抚慰内心苦闷的良药;但在旅人的眼中,却平添了一丝乡愁,所以才会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凄婉诗句。
但此时庄强却没有心思欣赏月色,他提着灯笼,直奔主屋而去,在这座宅院中,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那些绸幡了。
刚走到石阶前,庄强面颊一僵,眼神空洞无光,只见主屋的房门大敞四开,凉风呼啸而过,灌进厅堂之中,发出‘呜呜呜’的响声...
庄强跌跌撞撞跑了进去,只见摆放在正堂的布匹,苫布已经被人拽去,成卷的绸幡散落一地,显然是招贼了。
“完了,全完了!”
庄强身子一晃,差点昏厥过去。
揉了揉迷离的双眼,瞥了后门一看,他才恍然大悟。
于是来不及多想,跑出院子,大声呼嚎,“来人啊,抓贼啊,抓贼啊...”
工人们累了一天,黎明前的困意是最强烈的,这会儿即便听到呼喊,也没人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
倒是李工头带着两名工人出来查看,见庄强骑着一匹骏马,肩上挎着弓箭,急匆匆跑了过来...
“让工人们四下找找,布幡非常沉重,那些毛贼跑不远!”庄强命令道。
“是!”
李工头应了一声,随后跑进工棚,把手下们叫了起来,开始在宅院周围转悠...
庄强则是策马飞奔,朝官道方向疾驰而去。
他第一次为江霄儿做事,若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死上十回,也赔不起...
抛去江霄儿是丞相之女的身份,即便她是富贾强商,也不允许手下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架,架!”
骏马飞驰而过,扬起路面的雪花,寒风如刀片一般,撕扯着庄强的脸颊和肌肤,不出片刻,他的胡茬和刘海,就挂上一层洁白的冰霜...
少年们跑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由于身体太过瘦削,本就没多少力气,加之衣物单薄,汗水刚刚溻湿布衫,就被冷风冻成了冰片,每每触碰到肌肤,都让少年们打起冷颤。
只听‘扑腾’一声,小冬子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缓了很久也没爬起来...
“晓德,我,我实在跑不动了!”
其他少年也都扔了绸幡,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是累坏了。
尹晓德见状,捏了捏拳头,“若是没有这些绸幡,咱们妹妹就...”
正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庄强隐约看到,前方出现一片黑影,于是攥紧手中的弓箭,大声喊道:“站住,不然,就别怪我心狠了!”
小冬子瞪大眼睛,惊慌道:“不好了,他们追上来了!”
“跑,快跑!”
尹晓德一声令下,少年们也不管雪地上的绸幡了,撒腿就朝前方跑去...
即便他们跑得再快,也不及四蹄骏马,只是眨眼间,庄强就冲了过来,挡在少年们的面前。
提弓上箭,拉满弓弦,庄强想都没想就射了一发,锋利的箭镞掼入雪地当中,少年们纷纷后退,有的干脆瘫在地上,吓得哭声连连。
月光下,这群少年实在狼狈,比京城的乞丐还要悲惨几分,衣衫的破烂程度,简直难以形容,庄强看了,也是满脸愕然...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偷绸幡?”庄强蹙紧眉头,沉声问道。
尹晓德迎着庄强的目光,上前一步,“要杀要剐随你处置,哪来那么多废话?”
“呵,小子,你倒挺有骨气!”
庄强嗤笑一声,收回弓箭,“你可知道,这偷窃之罪,一旦告到官府,你们是什么下场吗?”
小冬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爷,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您大人有大量,就...”
“哼,这些话,留着跟捕快说去吧!”
正巧这时,李工头带着一众工人追赶过来,见到眼前情形,李工头好奇道:“哪里来这么多孩子?”
“李大哥,麻烦你把这些孩子押送到院子里去,我这就进城,禀报江掌柜!”庄强说完,便掉转马头,朝天都城方向疾驰而去。
天光破晓,当一轮红日爬上东山,驱赶了黑夜的浓雾;远方的地平线,呈现两种颜色,云层下是淡淡的粉红,山峦上是刺眼的金黄,朝霞像浸染了新鲜的血液,红光泼洒、旭日临窗...
丞相府,灵松苑。
江霄儿清晨起床,便觉得四肢酸痛、腿脚无力,在药橱前挑拣几样草药,交给厨房熬制,喝下去似有缓解,但依然提不起精神。
“小姐,您是不是染了风寒,这脸色...”
“无妨!”
江霄儿揉了揉太阳穴,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抽空真该好好歇一歇。
“按照昨日的方子,抓好草药,给老爷和夫人送去!”江霄儿吩咐道。
雪澜应了一声,“知道了小姐!”
感冒会传染这是真的。
昨日江霄儿帮爹娘诊脉开方,在主院逗留了两个时辰,今早起床就嗓子发炎、呼吸不畅,显然是患了风寒...
医者不自医,但她清楚自己的病症所在,又煎了一碗汤药,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果然有了效果。
忽然,卧房的窗户被推开了,一阵凉风席卷进来,伴随着窗棂关闭,穆昱阳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
他手里拎着一只竹筐,上面盖着厚厚的布襟,掀开一看,一筐红通通的苹果跃然眼前...
能在这数九寒冬吃上苹果,除了宫中的皇上和贵妃外,常人是很难见到的。
“霄儿,你生病了?”穆昱阳皱了皱眉,伸手就朝江霄儿的额头探去。
“我没事!”
江霄儿刚要转过身去,穆昱阳就将她揽入怀中,满脸心疼,“我给你剥苹果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