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妇人跑上前,用力将杨润森推开。
杨润森并没有生气,而是顺势走到一旁去了,他望着卫三娘说道,“春夜天凉,三娘落水了得赶紧回去换衣,可别冻着凉了。”
卫三娘的身子陡然一僵。
“要你管!你给我滚开!”卫家妇人脱了鞋子底,往杨润森的身上抽去。
杨润森想躲,但湿衣裳绊住了脚,他躲得慢了,身上挨了好几鞋子底。
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说道,“卫家的,杨大郎救了你闺女,你不感谢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你这可不对呀。”
“就是,你这是恩将仇报!”
“我们家的事,你管得着吗?”卫家妇人横了那两个说闲话妇人一眼,又提了鞋子追着杨润森打骂,“姓杨的,你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个瘟神!”
卫家妇人追着杨润森不停地抽打着,喝骂着。
完全没管卫三娘。
卫三娘怔怔看着她娘,她嘴唇哆嗦了下,忽然站起身来,又往水塘里扑了进去。
李玉竹一跺脚,“坏了,卫三娘又跳水了!”
她匆匆忙忙跑上前。
穆元修拉着她,“有人救了,玉竹。”
“那也得去看看,卫三娘这是受了多大的气,要一连两次跳水?”李玉竹摇摇头,走下坡地,来到水塘边。
杨润森刚才一回头,发现卫三娘又跳了水,他二话不说也扎进了水里,将卫三娘拉了起来。
这一回,卫三娘不是默默不语流泪了,而是放声号哭,“你救我做什么?我只想死啊,我不想活!我不想活!”
杨润森不说话,用力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再往水里跳。
卫家妇人走过来,将杨润森推开,“你放开她!我就说了,你靠近我女儿她就倒霉!今晚上她在家好好的,出门遇到你,二话不说就跳了水,现在你一直不走,她又想跳水,你是不害死我女儿不罢休是不是?”
杨润森唇角哆嗦着,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他看向卫三娘说道,“你只觉得自己是最可怜的,可知世上比你更可怜的人比比皆是?你只看到身边人在嫌弃你,可知远处有人在心疼你?”
卫三娘猛然抬头看他。
杨润森也回望她一眼,松开她的胳膊,转身往坡上走去。
有人对他说道,“杨润森,回家喝点姜糖水驱驱寒。”
杨润森回头,发现是白天找过他的两个外村男女,他看了他们一眼,走开了。
李玉竹见他走了,又来看卫三娘。
“先回家吧,别冻着了。”李玉竹拍拍她的肩头。
卫三娘垂着头,不住地哭。
“哭什么哭的,也不怕人笑话!”卫家妇人推了她一把,嫌弃地直翻白眼。
“她都这样了,你怎么还骂她?”李玉竹横了卫家妇人一眼,拉着卫三娘往坡上走,“坐我的骡子车,我送你回去。”
卫三娘掩面哭着跟着李玉竹走。
穆元修已走到坡上,将骡子车掉了个头。
李玉竹扶着卫三娘爬进了骡子车。
卫家妇人在车后说道,“有劳你们了啊。”
骡子车往卫家去了。
卫家妇人拍拍衣袖,也跟着往家走。
那几个围观的人,望着卫家妇人说道,“卫家的,你也真是的,那杨家大郎那么好,你怎么就看不上呢?”
卫家妇人回头看向那妇人,挑眉骂道,“你觉得他好,把你老娘嫁过去啊。
那妇人骂道,“你老娘咋不嫁去?”
两方对骂起来,其他村人劝了好半天才劝开。
卫家妇人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呸!什么玩意儿?活该穷死!”那个对骂的妇人朝走远的卫家妇人翻了个白眼,也回了家。
其他看热闹的人,闲聊了会儿,也各自散去。
骡子车转道往卫家走时,李玉竹听到村人在和卫家妇人对骂。
从言语中得知,卫家妇人对杨润森厌恶至极。
李玉竹望向面前的卫三娘,故意说道,“杨润森这人不错呢,这么冷的天,跳下水去救你。”
卫三娘不说话,低着头,一声一声叹着。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你要跳水寻死?”李玉竹握了握她的手问道。
卫三娘还是不说话,小声地抽泣起来。
李玉竹道,“我听过有人这么说,说寻死是最蠢的做法,这会叫亲者痛,仇者快,你死了,那些厌恶你的人可就高兴了。你应该一直活着,气死那些厌恶你的人,还要越活越好,打那些人的脸!”
卫三娘没有叹气了,抬头朝李玉竹看来。
李玉竹朝她微微一笑,“我觉得,这人说得很对,卫三娘,你觉得呢?”
卫三娘抿了抿唇,又将头低下了。
骡子车到了卫家,李玉竹先走下车来,接着来扶卫三娘。
穆元修已经去拍门了。
没一会儿,卫大郎走来问道,“谁啊?”
“送你妹子回来了,开门吧。”穆元修说道。
卫大郎开了门,看到一身水淋淋的卫三娘走来,他的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干什么?想死就死远点去!又回来做什么?”
卫三娘哆嗦了下,转身就跑。
李玉竹将她拉回来,“哎,你回来,先去换了衣裳再说。”
她抓着卫三娘的胳膊不放手,将卫三娘往院里拽。
穆元修望着卫大郎冷笑一声,“你这当哥哥的,一句不问就骂她叫她死,难怪她会寻死了。”
“我们家的事情,你这外人不懂。”卫大郎认出,送卫三娘回来的两人是裴慎言的妹夫和小姨子,他不好太发火。
穆元修一向懒于跟人争吵,他将骡子车系在院外的树上,也进了院中。
卫大郎怕裴慎言怪罪,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由着他们。
李玉竹将卫三娘带进了院里,“你屋子在哪间?我带你回去。”
卫三娘已经冻得哆嗦不止了,她往东边看去一眼,“那边。”
李玉竹扶着卫三娘回了她的房间。
房间不大,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
李玉竹燃了烛火,催着卫三娘快去换衣。
她来到外间,反手关了门,对跟来的卫大郎道,“不想你妹子冻出病来的话,赶紧熬点红糖姜水来给她。”
卫大郎冷冷瞪一眼卫三娘的屋子门,转身离开了。
穆元修没进屋,站在门口候着李玉竹。
等卫三娘换好衣开了门,卫大郎端着一碗红糖姜水来了,跟着来的,还有晚一步回来的卫家妇人。
卫家妇人看到李玉竹和穆元修,也没有说感谢的话,而是劈头盖脸地骂起了卫三娘。
“要死就悄悄死,你当着杨大郎的面跳水,是几个意思?还被村里人看到,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卫大郎道,“什么,是姓杨的救了三娘?”他看一眼李玉竹和裴慎言,他还以为是他们救了人。
卫家妇人愤恨着道,“他们将她带回来的,是姓杨的救的。”
卫大郎气得指着卫三娘,“你是故意的吧,叫我们家又欠姓杨的一个人情?”
卫三娘受了冻,脸上苍白一片,又被人骂了,她整个人哆嗦不停。
李玉竹接过卫大郎手里的红糖姜水,递与卫三娘,“先喝了暖暖身子再说。”
卫三娘没接,垂着头,吧哒吧哒掉着泪。
“哭哭哭,家里的好运全被你哭没了。”卫家妇人指着她骂道。
“好了,有完没完?你想她死就明着说吧,何必这么骂骂咧咧的?”李玉竹放下碗,看着卫家妇人怒道,“有你这么当娘的吗?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
卫家妇人被说得噎住。
她看一眼李玉竹,放低声量说道,“李三娘,我们家的事情复杂得很,你是外人,你不懂。”
李玉竹道,“我也不想懂你们家的事,但我知道,自己的女儿哪怕再有缺点,也不要骂她叫她去死!她这么大的人了,不是三两岁的孩子听不懂骂人话,你当着村里人骂她,她将来还怎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