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服气嚷道,“都一个月了,怎么还有人不知道?”
穆元修弹着袖子,“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该反问你自己才是,是不是平时没有认真宣传?”他拍拍田三宝举着的木板牌子,“接着宣传吧,要是让亭长知道你做事不认真,他会重罚的。”
按着亭长的要求,清水河村里的人,除了不懂事的孩童,和疯子傻子,其他人都要求知道田三宝做的恶事,只要有一人还不知道,田三宝就必须得跪着。
可眼下,穆元修查出来还有人不知道。
垂头丧气的田三宝,不得不又跪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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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上午,李玉竹坐着穆元修的骡子,又来看宋夫子的身体。
天气阴冷阴冷的,李玉竹穿着棉裙,还往脖子上绕了一圈围脖挡风。
她走下骡子车后,搓了搓手发凉的手,往台阶这儿走来。
跪着的田三宝看到她走来了,低着头叹了口气。
穆元修系好了骡子车,看他一眼,没理他,和李玉竹走了台阶。
宋家的大门关着,他们绕到后门进了屋。
宋锦绣正在生火盆,给宋夫子烤火,
屋外冷,是因为风大。
其实屋里并不冷,活动着时,穿厚棉衣还会出汗。
但宋夫子是老人,他不爱活动,就整日觉得冷,不烤火根本过不了冷天。
“李三姑娘来了?”宋锦绣笑着朝李玉竹点了点头,又喊了声穆元修。
“这么冷的天,难为你们来看我。来来来,坐过来烤火。”宋夫子拿了两个小凳子放在火盆前,笑着招手喊他们。
穆元修和宋夫子熟,马上坐到宋夫子身旁聊天去了。
李玉竹将手伸到火盆那儿,暖了暖手后,给宋夫子把起脉来。
宋锦绣笑道,“我爷爷身体好多了,李三姑娘不必这么勤的来。”
李玉竹笑道,“过几天我得去县城看铺子去,走之前来看看宋夫子。我去了县城,可能要到年底才回来,这么久的时间,不看看宋夫子我不放心。”
其实她来的真实目的,是来看宋锦绣。
宋锦绣的脸色,比一个月前看起来好多了,笑容也多了一些。
“你们坐,我给你们泡茶去。”宋锦绣笑道。
“你去吧,我看看宋夫子的脉象。”李玉竹朝她挥挥手。
宋锦绣微微笑了笑,去寻茶叶,可是不巧,家里没有茶叶了。
她找遍了宋夫子的抽屉,都没有找到茶叶。
三个茶叶缸里,有两个是空空如也的,有一个里面只有少量的茶叶末子。
宋锦绣摇摇头,暗自叹气,糊涂爷爷又忘事了,茶叶吃完了也不说一声。
家里来客人了,可拿什么招待?
李玉竹和穆元修帮了她家大忙,怎能喝茶叶末子的茶?
宋锦绣抿唇想了想,决定去离家最近的牛家讨一点来。
村里人穷,吃不上富人们的龙井茶,碧螺春,吃的都是山里采的野茶。
有不少人家还会自己炒茶。
大家吃茶不讲究口味,有一点茶香味就满足。
宋锦绣和宋夫子都不会炒茶,他们吃的茶,不是向村民家买的,便是在乡里集市那儿买的。
宋锦绣找出了一小串钱,也打算到牛家买一些来。
她将荷包拿在手里,朝宋夫子打了声招呼,说去牛家买些茶叶来。
“外头风大,穿厚点。”宋夫子提醒她。
“晓得了,爷爷。”宋锦绣应了一声,走出去了。
牛家在宋家的斜对面方向,走过宋家前面的小村路,再往前绕过一小块杂树林就到了。
宋锦绣走到村路上,一阵寒风吹来,她冷得打了个喷嚏。
这声音,惊动了跪在前方的田三宝。
田三宝跪了一个月多加几天了,这会儿他又冷又饿又累,他实在不想跪了,一直想找宋锦绣,求宋锦绣放过他。
可宋锦绣从不开大门,他根本见不着宋锦绣,他又不敢绕到后门去守,怕被宋锦绣嚷着骚扰她,他会被亭长重罚的。
这时候看到宋锦绣出来了,田三宝高兴着跑上前,“锦绣锦绣!”
宋锦绣吓得拔腿就跑,“你滚开!我不想跟你说话!”
可她是一边回头看,一边跑,没留意地上一根被风吹断的断树根,她的脚绊在上面,摔倒了。
疼得她啊了一声。
田三宝跑过去,“喂,宋锦绣,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我找你有事说。”
“滚开,你滚开!”宋锦绣才不想跟他说话,翻了个身抬脚去踢他。
踢得田三宝后退几步。
“死婆娘,老子不过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你跑什么跑的?”田三宝不耐烦了,骂了起来。
宋锦绣冷冷瞪他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田三宝追过去拉着她,“宋锦绣,你有病啊,你跑什么呢?”
“滚!”
“老子找你说正事!”
啪——
宋锦绣时刻想着李玉竹的话,越胆小就越会被欺负,她鼓起勇气,扬手打了田三宝一耳光。
田三宝气得怒火腾起,“好你个宋锦绣,你敢打老子?老子忍你一个多月了,今天非好好收拾你不可!”
他撸了袖子,也朝宋锦绣扬起手巴掌。
可这时,有人忽然伸来大巴掌,狠狠扇在田三宝的头上,使的力气大约很大,只一巴掌就将田三宝扇了个咧呛。
“娘的,老子做梦都想有个女人跟老子说话,你娘的居然打女人?”这人骂骂咧咧地,又朝田三宝踹了两脚。
田三宝一连挨了两个耳光,还莫名被踹两脚,疼得好一阵惨叫。
他捂着被打疼的脸,转身看着那人大骂道,“老子的事要你管?”
宋锦绣也朝那人看去。
这人拿围脖捂着鼻子下方,看不清下巴。但看眉眼部分,是个浓眉大眼的方脸汉子。
他个子高大,说话粗嗓门。
大冷天的却卷了袖子,露出黝黑结实的小臂。
左手捏着三把崭新的菜刀,右手叉着腰,正凶神恶煞地瞪着田三宝,“怎么,不服气是不是?来啊来啊,老子不出左手,单一只右手就能拧断你的脖子。”
田三宝不敢吱声了,吓得连连往后挪。
因为他认出了来人。
这人虽然包着下巴,但他化成灰也认得,这是黄村的鬼见愁三兄弟中的老三,歪嘴陈老三。
田三宝曾和他一起赌过钱,陈老三明明赌输了,却硬不肯认帐,又把钱抢了回去。
田三宝赢钱反被挨打,郁闷了好多天。
没想到,两年了,倒霉催的又叫他遇到陈老三。
陈老三的力气,两个他也打不过!
田三宝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转身就跑,老实跑到宋家的台阶,拿起牌子又跪下了。
把陈老三整好奇了,“哟?还有这么老实的人?不用别人催,就自己下跪的?哈哈哈!有趣,有趣啊!”
他乐呵呵朝田三宝走了过去,手里依旧捏着那三把崭新的菜刀。
而宋锦绣,则借机飞快跑走了,跑去牛家买茶叶去了。
陈老三来到田三宝的面前,指着牌子问,“田三宝,上头写了什么?”
他不爱读书,认得的字,比他的手指头多不了几个。
田三宝不肯说,吱吱唔唔着。
“说不说?”陈老三扬了扬菜刀。
田三宝吓得脸色发白,只好说起来,他也不大认得,念的是自己背的话。
“我田三宝,骚扰宋锦绣还诬陷宋锦绣是石女,我最大恶极特在此罚跪。”
“谁是宋锦绣?”陈老三眨了眨眼。
“就是刚才跑掉的那个。”田三宝叹气,心说陈老三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就这个时候来了?
好么,宋锦绣又跑掉了。
“那么好看的姑娘,你他娘的居然只知道骚扰?不会找个媒婆求亲?”陈老三骂道,“等等,你不必找媒婆了,你敢找媒婆,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陈老三看到宋锦绣从前方一户人家走出来,往这里走来,他整了整衣领,朝宋锦绣大步走了过去。
宋锦绣也看到他走来了,吓得飞快往后门方向跑。
陈老三紧跑了两步,拦在她前面,“姑……姑娘,你先别走。”
宋锦绣跑得急,累得苍白的脸变得白里透粉,陈老三看得眼睛发直,说话都结巴起来。
宋锦绣要哭了,赶走一只恶狼,又来一头猛虎?
这人可比田三宝更厉害啊,一只手就将田三宝打倒了。
“你你你……你干什么?”宋锦绣也结巴起来,“我……我我家跟……跟亭长可是认得的。”
陈老三递上三把菜刀,窘着脸道,“姑娘,功夫再好也怕菜刀,买把刀吧?”说着,他看一眼前方台阶那儿跪着的田三宝,“有恶人缠你时,你就拿刀砍他。”
宋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