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竹听到车外有人说,快到八月中秋节了,不少外地经商的人,提前进城和家人过节。
还有人说,城里来了个有名的戏班子,城外的人慕名而来前去听戏。
进城的人多起来,为防有坏人混进城中闹事,所有过往的人都得经守门兵差盘查后才能放行。
如此一来,过城门的速度就慢了。
这时候太阳很大,坐在马车里,跟坐在蒸笼里一样。
秦虎跳下马车,来到柴娥英的骡子车旁,说道,“李少奶奶,李三姑娘,我到城门口去说一声,叫他们让我们先过,如此排队,得排到什么时候去?”
柴娥英挑着帘子,皱着眉头往前看去,“这样好吗?”
“守城门的人认得我。”秦虎说道。
柴娥英无可无不可,“那行吧。”
“在下马上回来。”秦虎朝柴娥英抱拳一礼,挤进人群,往城门方向跑去。
李玉竹也挑着帘子往前看着,心说这队排得可真长。
他们的车辆,停在离着城门口大约有两里远的地方。
其实人并不多,是车辆和轿子多,挑担子推板车的多,这样队伍便拉长了。
“哟,这不是三妹吗?你也来县城啊?”有个声音,忽然在车外响起。
李玉竹往另一边的车窗外看去,正看到柴二姑娘挑着马车帘子,朝她们车内看来。
柴娥英看到她,冷着脸说道,“原来是二姐。”
柴二姑娘朝柴娥英身边的李景和果果看了眼,笑了笑,“三妹,你这后娘做得越来越认真了,走亲戚也带着他们俩?李家感激你吗?还是,你不得不带着这俩拖油瓶出门,生怕李家不要你?”
柴娥英冷冷说道,“不关你的事。”
李玉竹淡淡扬眉,这柴二姑娘就这么见不得柴娥英么?
“坏人!”果果瞪着柴二姑娘,忽然激动起来。
柴二姑娘怒了,“真是没有教养!你骂谁呢?”
“娘,坏人!”果果再次大声嚷道。
她的声音清脆,引得左右正排队的人,都往这里看来。
大家看到,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女娃,正朝对面马车里的年轻妇人瞪眼,小脸鼓鼓的,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如此小的小孩子哪里知道好与坏,八成是这妇人打了小女娃,虐待过小女娃,这小女娃才这么嚷。
人们议论纷纷。
“你……你再骂!信不信我打你!”柴二姑娘气得脸都青了,胡说八道,她根本没打过这个李家小贱娃!
“坏人,坏人!”果果尖声叫嚷着。
“闭嘴!”柴二姑娘更怒了。
“哎,我说这位娘子,你跟一个一岁的娃娃计较什么?”排在柴二姑娘马车后的推车老汉,看不过去了。
“是不是你打过这小娃?她才这么说你?”一个骑马的汉子,冷笑一声。
柴娥英铁青着脸,“根本没有的事!”
“那她为什么这么说你?”汉子挑眉。
“我哪知道为什么?没教养而已,她亲娘跑了,被她后娘教成这样的!”柴二姑娘冷笑。
大庭广众之下,柴娥英不想跟柴二姑娘吵,她伸手来拉果果,“果果,咱不理她。”
但果果不肯离开,双手紧紧抓着车板瞪着柴二姑娘。
“果果?”李玉竹也劝。
果果仍不理会,一直看着柴二姑娘嚷坏人。
柴二姑娘气得咬牙切齿,伸手指着果果,“想挨打吗?”
“一个娃娃而已,小娘子,你的气量未免也太小了。”马车前,是个坐轿子的中年胖妇人,她趴在轿子窗口,嘲笑一声柴二姑娘,又笑眯眯朝果果招手,“宝宝,来来来,看这里,婶婶给果果你吃。”
她从轿子里抓了两个李子递向果果。
果果黑着脸,“不要。”
“那,这个要不要玩?”胖妇人拿走李子,换了个摇铃出来,朝果果摇着。
“不要。”果果的脸色缓和下来,摇头。
“没教养。”柴二姑娘朝果果翻了个白眼,要将帘子放下去。
“坏人,坏女人!”果果再次尖叫起来。
这下可将柴二姑娘彻底激怒了。
她抓了什么东西朝果果砸来。
李玉竹飞快将果果往怀里一拉,另一只手将车窗板放下,那东西咚地一声砸到板子外面。
柴娥英将果果抱过来,沉着脸说道,“果果,你知道她是坏人,还嚷什么?她是个疯婆子。”
果果看着柴娥英,唇角瘪了瘪,忽然扑入她怀里,哇地哭了起来。
柴娥英吓了一大跳,赶紧去哄她,“好好好,不说果果了,果果还小,果果不懂。”
车外,李立行在骂柴二姑娘。
柴二姑娘不认得他,在和他吵架。
柴娥英出嫁那天,柴二姑娘去闹事,被柴娥英的大嫂捆了起来,柴二姑娘因此没见到跟着来迎亲的李立行。
她便冷笑着道,“你谁啊?你敢骂我?”
“你管我是谁?总之,你敢骂果果,我便要你好看!”
“嚯,口气倒不小!”柴二姑娘冷笑。
“让开让开,上头有令,这两辆车先行!”车外,忽然有人大声说道。
紧接着,李玉竹听到秦虎在车外说道,“李少奶奶,李三姑娘,咱们可以先走了。”
柴娥英说道,“好,有劳秦大哥了。”
李玉竹挑帘去看,只见秦虎带来了两个衙役,正指挥着大家让道。
两条队伍中间,很快就让开一条路来。
柴二姑娘眼睁睁看着柴娥英的骡子车不必排队,跟着衙役往前走去,嫉妒得眼睛冒火,“神气什么呀。”
柴娥英的骡子车开始走了,李立行也坐进了自己的马车里,秦虎赶着车,跟了上前。
没有挡路的,两里路很快就走到了。
守城门的兵差,也只象征性的看了看两辆车,便放行了。
前一辆车坐着县令夫人的恩人,县令大人的座上宾李三姑娘,后一辆车中是县令大人的儿子,谁敢拦着查?
发号命令的是县令大人,这不是自己查自己吗?
这两辆车过去后,后面的又按着正常速度盘查起来。
柴二姑娘等了一个时辰,才轮到她的马车。
而这时候,她被关在马车里,已经热得满脸通红,衣裳都汗湿了。
守门的兵差查看了她的马车后,却没有放她通行,“这车不能过。”
柴二姑娘的车夫马上说道,“啊?为什么呀,差爷?我们是良善子民啊。”
“良善?呵!”打头的兵差冷笑,“县衙门里最近丢失了一批烟叶,据悉,装走烟叶的马车,和这马车一模一样,而且,我还闻到这车上有烟叶味!所以不能走!”
柴二姑娘慌了神,“没有的事,我们是从兴富乡来的,这是我自己的马车,我没有将马车出借,根本不可能有烟叶味儿!”
“是不是,不是你说了算,是衙门里说了算!”那衙役一招手,“扣着!”
“是,头!”
两个兵差将马车扣了下来。
一个拿刀比着车夫,一个拿刀站在车门旁。
吓得柴二姑娘和她的嬷嬷侍女脸色都白了。
那个胖妇人的轿子,轻轻松松放了行。
胖妇人挑着帘子看着柴二姑娘冷笑,“原来是逃犯的家人啊,哈,神气什么呀!”
骑马的汉子和推车的老汉,也走到了城门口,他们看着柴二姑娘嘲讽一笑,轻松走过去了。
柴二姑娘的马车被扣押,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时,来了个衙役头目查看了马车后,才放了行。
她大松一口气,命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逃离了这里,生怕衙役再扣下她的马车。
而柴娥英,已经和李玉竹李立行来到了县令府后宅。
姑嫂送李立行回来,顺便拜访了县令夫人。
县令夫人看到两个可爱的孩子,高兴地一人赏了一个银项圈。
她又得知,李立行和李玉竹又印了五百本书,连声夸着儿子能干了。
柴娥英教过李立行作画,她将几幅画拿给县令夫人看。
县令夫人更高兴了,“不错不错,阿行又进步了呢。”
夸得李立行眉飞色舞。
李玉竹却发现,身体已经完全康复的县令夫人,虽然长得丰盈了,脸色也红晕了,但神色却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的眉宇间藏着隐隐的忧色。
在县令夫人安排她和柴娥英在小厅休息,等着吃午饭时,她拉住县令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春儿,小声问着原因。
春儿吱吱唔唔地不肯说。
李玉竹看着她,“你这丫头,我还是外人不成?你们县令大人和夫人都不将我当外人呢。”
前两回她和李兴安来县城,县令办公事时,还将李兴安带在身边,一点都不避讳,可见十分信任。
春儿叹口气,“我知道夫人和老爷从不将姑娘当外人,但这事儿,真不好说。”
县令和夫人罚小妾的时候,也没避开李玉竹。
他们还让李立行喊李三公子喊三哥,喊李三姑娘喊三姐。
可见,这是拿李玉竹当自家人的意思了。
但有些事情,哪怕是亲兄弟也不好说的。
李玉竹看着她,“是不便说,还是不能说?”
春儿一脸为难,“是不便说,夫人想跟姑娘说时,自然会说的,李三姑娘,你别问我了。”
她朝李玉竹施了一礼,便走开了。
李玉竹眉尖微蹙想着春儿的话。
不能说的事,那是关乎身家性命的,是家里的机密。
不便说的事,是关乎隐私面子的,是可说不可说的。
听春儿的语气,县令夫人家又遇到丢面子的事情了?
上回是小妾闹事,这回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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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夫人再三挽留,李玉竹和柴娥英便留下吃午饭。
吃过饭再去柴娥英嫂嫂的亲戚家也不迟。
这回李兴安没来,来的是女眷和孩子,县令不便出面,但却吩咐了厨房多加了好菜。
陪李玉竹姑嫂吃饭的是县令夫人和李立行。
离开了一会儿的县令夫人,在和李玉竹她们吃饭时,仍是笑里藏忧。
李玉竹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又沉思起来。
“景儿几岁了?”县令夫人给李景夹着菜,笑着问道。
李景咬着一块肉正要嚼,听到县令夫人问他,他马上将肉片吐到碗里,朗声说道,“我三岁了。”说着,还伸着三个手指头。
县令夫人摸摸他的后脑勺笑道,“真是好孩子。”她又点点果果的小肉脸,“粉粉嫩嫩的小囡囡呢?你几岁啦?”
这一看就知是一岁的小萌娃,县令夫人故意逗果果问的。
果果清脆地答道,“一。”
县令夫人惊讶了,“你还知道回答?”她问柴娥英,能不能抱一会儿果果。
柴娥英笑着道,“夫人要是不嫌弃她闹,您抱多久都行。”
“好,我来抱抱小囡囡。”县令夫人将果果接过来搂在怀里,让果果坐在她的腿上。
她不时地问着果果要吃什么。
“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小囡囡就好了。”县令夫人亲了口果果的小脸。
果果回亲了她一下。
逗得县令夫人高兴地笑起来。
柴娥英笑着道,“夫人您这么年轻,过不了多久,也一定能生一个比我家果果更乖的囡囡。”
县令夫人的脸色,忽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