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母女过招
琢磨完这些事,叶凤泠静下心思索如何给向师傅去信。这事搅了她好几天,再不解决,她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目光移向静静躺在书案上的纸片,这是檀溪寺里苏牧野给的纸片。
上面写着:向天歌,洛阳香料世家向家第九代传人,独女,自幼研习治香,以一手出神入化的调香技艺蜚声香坛。于承平十年嫁人,定居京都,后生一女,不满百日夭,其后失踪至今。
短短数字,叶凤泠都能想象到背后的起起伏伏和汹涌波折。一是她根本想不到向师傅是洛阳向家的女儿,二是向师傅不光有夫君、还有过一个女儿,三是苏牧野说的故人,只怕指的不是他和向师傅,而是另有他人。
向师傅当初既然要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就是不想再次面对京都一切,而现在她要为了自己的安危,把向师傅骗来京都。只要一想到她正在筹谋的事,叶凤泠就不安和愧疚。所以,这封信她迟迟没有落笔。
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叶凤泠知道她拖不了多久,必须快刀斩乱麻地把这事解决,不然不要说含香馆,很可能连她自己都会保不住。
首先,她提笔给苏北外祖父写信,京都含香馆开张进货渠道依靠别人只是一时权宜之策,要想长久运营,含香馆必须要培养自己的治香学徒。这事得向师傅来主持。
然后,她又要给向师傅写信。叶凤泠绞尽脑汁,破天荒地卖惨一番,把她来京后的苦楚和艰辛一一润色,又说只有含香馆顺顺当当地开起来,她才有机会脱离苦海。然后,她详细表述现在含香馆进货一事上捉襟见肘,无人懂香,只有师傅来才能救她于水火。最后,她又说等含香馆开好,她就能和师傅一起随心所欲地去任何她们想去的地方,寻香、采香、治香、调香。
叶凤泠没有把苏牧野这套故人的说辞写进信里,她暗叹,只怕就算她不写,向师傅早晚也会猜到。反正她已经尽力,向师傅愿不愿回京都、会不会回京都,都要看向师傅自己了。
忆及檀溪寺里苏牧野的暗中逼迫,叶凤泠只觉牙痒痒。这人真是算无遗策,连叶凤泠都不得不承认,由她出手,是诱向师傅回来的最平和手段。
写好信又差人送出去后,叶凤泠就仿佛被人抽去了骨头一样,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她想起重生后向师傅对她的关怀和帮助,终是忍不住,伏在书案上失声痛哭起来。
月麟和紫苏两个体贴的把房间门关好,留在门外蹑手蹑脚听声音,紫苏同月麟嘀咕道:“小姐准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多久都没见小姐这样哭过了。”
月麟也皱眉从外头偷瞄里面,一想到小姐故作坚强后崩溃落泪,她就揪心。
两个丫鬟在外头愁得不得了,叶凤泠在里面哭的撕心裂肺,似乎把一切不顺心都发泄出来。
紫苏踮脚从窗棂偷瞄,直到叶凤泠擦干眼泪才推门进去。
洗漱后,柳氏差人来叫。
柳氏正在堂屋里挑首饰,这是为了即将赴宫里参加千秋宴准备的。
千秋宴是今上为贺魏皇后寿诞而办。
皇后魏氏嫁给今上后,两人琴瑟和鸣,情浓恩爱,一路从青春年少走到儿女膝下,肩并肩把百废待兴的国朝治理成国泰民安、河清海晏的盛世之景。
因此,每年到千秋节时,今上为博皇后一笑,都会大宴百官,宴席上还要请各府小姐们贺寿献艺。
千秋宴,顺理成章地成为被赐婚几率最高的时刻,帝后见哪位闺阁小姐才貌堪配公子郎君,妙手一指,成就一段佳话。
上一世,叶凤泠可没有参加千秋宴,因为之前她已经定完亲,千秋宴时被留在了叶府。反而是叶凤媛和三皇子的婚事是在千秋宴定下的。
现在,柳氏也是怕叶凤泠和叶凤媛的首饰不够,特意找人来做。
叶凤泠刚进去就听见柳氏不阴不阳地对叶凤媛道:“原本想趁入夏给你们姐妹两个多打几套头面,可惜,哎……”可惜银子不趁手。
其实柳氏哪里就差了那打首饰的银子。她是怕白白花出去这些钱打水漂,谁知道定的亲事好不好。
叶凤泠不接话,叶凤媛却不是好说话的,她这几日已经因为和三皇子婚事的飘摇前景受尽柳氏的阴阳怪气,打从三皇子登门后,柳氏就一直冷着她。
只见她似笑非笑:“难道母亲是缺给我们打首饰的银子?那回头我去问问祖母,咱们家的姑娘打首饰是不是有专门的银子,不能让母亲在这事上受委屈、白吃亏。”
柳氏碰了个软钉子,要忍不忍,想到叶老夫人和三老爷依旧宠着叶凤媛,她只得转过脸不再看叶凤媛。
“坐吧,你们两个。”柳氏指了指靠墙的椅子。
两人坐下后就听柳氏道:“月余后的千秋宴,你俩想去么?”
叶凤泠微微睁大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听这话柳氏难道不想让她俩去?
叶凤泠和叶凤媛不自觉对视,虽然关系不合,但此刻神奇地都没有立刻开口。
柳氏却颇为嫌恶地看这两个没用的女儿,冷着脸道:“你俩该知道,如果我想不让你们去,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去不成。这些日子,因为你们的事,我受了多少的冷脸暗气,被人挤兑就算了,现在还要被嘲笑、挖苦。泠丫头,你成日和苏府那个丫头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家为父母分忧。”
叶凤泠不由地开始反思自己,可千万不要学柳氏一样讨人厌才好。
柳氏没好气地对准叶凤媛开腔道:“四丫头,你和三皇子的婚事无论还有没有戏,你都给我收起那副脸子。说出去,我也是你的母亲。成日里对我甩脸子,说出去好听?这次千秋宴,摆明就是为两位殿下选妻,如果不是你做了那么多的破事,怎么会沦落成现在的局面。”
柳氏的喋喋不休把叶凤媛气得手都抖了,但她还是沉默着没有开口。
“你们这些日子给我好好反思,如果还不能让我满意,我就不让你们去千秋宴,不要给我丢人现眼。”柳氏道。
叶凤媛冷笑地看着柳氏,如果以前她是看不起柳氏,现在则是带着怨恨地仇视。若非柳氏忽略她、偏宠叶凤泠和叶子瑜,她怎么会忍不住对叶凤泠出手,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母亲你必须让我去千秋宴,如果我不去,岂不是坐实叶府姑娘们出事的谣言?再说,就算你不在乎叶府的脸面,祖母她们也还要在乎的。”叶凤媛冷冷道。
“你?”柳氏一巴掌拍在塌上的小几上。
叶凤泠暗道,柳氏根本压不住叶凤媛,因为叶凤媛背后是叶老夫人和三老爷,柳氏不过是想在她们面前摆架子。
叶凤泠心知柳氏要捡软柿子捏,她又望向了自己。
叶凤泠开口:“京都人际交往就是各家势力的比拼,即使没有我,母亲在祖母和伯母们面前也不一定有面子。还不如让我去千秋宴,如果能让我寻到一门好的亲事,母亲岂不是也能到别人面前摆威风了?”
“你们简直强词夺理!”柳氏气得嘴巴都要歪了,她没想到一个两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叶凤泠却是从苏牧野那里学到一招,既然早晚会撕破脸,也就不要委屈自己,要让敌人自乱阵脚、才有机会打得对方落花流水、回不过神。
“母亲,你最好还是好好地帮我打首饰,上一次你身边的妈妈私藏府里庄子上送来的几百斤梗米一事,你不会忘记吧。你说我要是把证据交给祖母,结果会如何?”叶凤媛不咸不淡道。
柳氏只觉眼前的叶凤媛像毒蛇信子一样可怕:“你怎么知道!你有什么证据?”
叶凤媛缓缓笑道:“母亲只要知道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就行了。”
叶凤泠在心里惊叹,叶凤媛竟然还握有柳氏贪污庄子上敬的证据。
柳氏完全没有想到叶凤媛城府如此之深,她涨红脸,颓唐地道:“我真是…真是养了白眼狼啊。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叶凤媛冷笑:“母亲为了谁母亲自己知道,我却知道,如果我不为自己,根本等不到母亲想起来我。至于你……”叶凤媛瞅着叶凤泠,嘲讽:“劝你自己早做打算,咱们的母亲可没空理会你。”
柳氏恨恨地盯着叶凤媛,恨不能将她戳出洞来:“你给我停下,你要怎么样才肯交出证据?”
叶凤媛懒懒一笑:“那东西我谁也不会给,只要母亲不再逼我,咱们就像以前一样,我也不指望母亲能帮我什么。”
柳氏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叶凤媛这是绝不肯交出证据么。
叶凤媛继续道:“只要我如愿嫁给三殿下,东西我自然会给母亲的。”
闻得此言,柳氏松了口气,只要叶凤媛肯还就行。
有过这样一场对话,叶凤泠和叶凤媛自然顺顺利利地挑了首饰样子。柳氏不仅没有再为难两人,反而难得的不再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