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一路飞驰, 很快就跑到了定安城下。www.jiuzuowen.com
守城的兵丁认得封大公子, 动作迅速让开通路,让照夜可以直接通过城门。
但城中是不好纵马乱跑的,封恺也不例外, 是以他拉紧了缰绳,照夜长嘶一声, 乖乖地在城门口停下。
黑衣黑马,身手矫健, 仪态英武之极。
“那是何人”
不远处的铜雀街上, 牛车中的少女微微掀开帘布, 对在一旁跟随行走的仆妇问道。
仆妇也不知,便走去街旁的摊位询问。
“二娘子,那便是封家大公子。”
听仆妇这样说,少女点了点头。
“相貌倒是好的,也不像传说所说的那样粗鄙。”
“那也未必。”
坐在对面的少年笑道。
“阿姊莫要被脸骗到。好些寒门庶民也长了一副好相貌, 可开口便是粗鄙言谈,听着令人生厌。”
“君子雅行, 名士风仪, 要世家代代精心养出,军伍出身终究是差了些。阿姊出身清贵, 若不是我薛家如今分为两支, 急需助力, 也不用这样委屈阿姊。”
少女点头。
“家族锦衣玉食养我等成人, 若有所需莫敢不从, 哪怕女子亦然。屈侍庶族便又如何嫁女总比娶妇要好许多,不至玷污家族血统。”
“哈。”
少年抚掌大笑。
“便是如此。阿姊乃是下嫁,我薛家女皇后都做得,一户兵家子敢如何”
“若封家识趣,辅佐堂姐于宫中择一养子继承大统,便想办法给他于世家系谱着名,为阿姊正名”
听弟弟这样说,少女没有回答。
她苍白的脸上掠过一抹红晕,烟眉微颦,越发显得孱弱病态,楚楚可怜。
这样的相貌,加之素有才名,薛家鼎盛之时,也很得一些世家小郎君的推崇。
只是才女忧思,弱质纤纤,正该配得风雅洒落的君子,而不是粗鄙的军户。
少年叹息一声,心中暗暗为阿姊可惜。
他是知道阿姊心事的。
当年通水河畔,俊美少年言笑晏晏,赠舟之缘,连他都大为心折,何况长在深闺的阿姊。
只是那陆家门第何等崇高,他们虽然也是出身薛家,却在父辈已沦为旁支,想攀上南郡世家的嫡支嫡孙谈何容易
陆时己啊陆时己,真是一个天生的祸害他若是一日不成家,也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女儿要犯了相思病
封大公子可不知有人嫌弃他家出身不好,他一路骑马到大都护府,将缰绳扔给迎出来的路勇,步履匆匆去了正院。
封大都护正在书房中欣赏新到手的宝刀。他现在是着了魔,怎么看刀怎么喜欢。
以前总觉得刀鞘上刻纹路啰嗦娘气,不是个汉子该干的事。自从这把横刀到手,他越发想往刀鞘上挂点什么,越招眼越花哨越好,不然都辱没了这柄宝刃。
嘿,暮野那小子也不知是个什么运气,咋他交朋友就是有真本事的宁小子,他老封当年赶上的却是常山那种水货
这要是宁小子再早生十年,是不他封伯晟也能名正言顺地得宝刀赠英雄,在人前显贵炫耀,那还用得着偷偷摸摸贪儿子的东西
宁小子也是,就不能想着给封大伯送一把吗论说走关系的话,他这个大都护岂不是更有用
虽然沉迷撸刀,但封大都护还是保持了野兽般的直觉,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着府里的动静。
封大公子刚一进府,大都护就得到了风声,忙不迭地把横刀收进了书房的箱子,还在上面掩饰性堆了几卷书简。
是以当封恺走进书房的时候,封大都护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案上的地图,神情无比专注。
“爹,刀。”
封大公子也没客气,开口就直奔主题。
大都护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自顾自地念叨。
“我们和吐术耳部隔着祡岭,冬季他们不可能翻山过来,但是早春雪线会北移,冒渎山口就危险了。”
封恺静静地听他爹念叨完,表情不变。
“冒渎山口我们有扎点,用水泥在雪下埋了绊马桩子,吐术耳部擅马战,想过冒渎山口并不容易。”
男人的声音十分平稳,没有一丝波动,眼神却锋利如刀,充满了势在必得。
“吐术耳的老俟斤刚刚病死,他的五个儿子正在争夺俟斤的位置,部落很可能会分裂。”
“噢,那可太好了”
封大都护一拍巴掌。
“莫赤里那个老匹夫死了,吐术耳能消停好一阵子,老子也能腾出手来对付忻州的那群孙子”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长子跟前,一脸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暮野,这次你干的不错,你几个老叔叔都没口的夸,老子第一次听那些老王八嘴里吐象牙,可是给爹长脸了”
封恺点头,将手中的地图展开,放在封大都护的案台上,然后朝亲爹伸出一只手。
“爹,我的刀还我。”
“刀啥刀”
封大都护装傻。
“你说薛三带来那些破烂货吗”
封大都护现在顶顶看不上薛家二房拉进城的那批兵刃。
以前没横刀的时候还觉得能忍,毕竟就算是次等货色,那也比自家现在装备的前朝兵刃要强上不少。
可自从见识了真正的神兵利器,封大都护一下子觉得自己眼光提升了不少。他本人曾亲手劈过薛家兵器,体验过那种硬断的手感,自此以后就越发觉得薛家徒有虚名。
就算不是阊洲的货,恒寿也不该差这么多这样看下来,薛家二房若不是生了个闺女进宫为后,还真是成不了气候。
“儿子啊。”
封大都护颇有些语重心长。
“薛三拉过来那点破烂,那是打发叫花子的,可不能上当”
“尤其薛三还带着一对弟妹,说是来边关游学,老子看他是想勾搭咱们家的姑娘小子的老子都跟家里这些崽子们说了,不能为了点虚名就倒贴,咱们封家不讲血统,也不惦记靠娶媳妇嫁闺女攀高枝啊”
封恺点头,脸上表情半点未变。
“知道了爹,把我非弟送我的刀还我。”
听他这样说,封大都护摇头。
“啥刀我没有刀。”
封大公子和亲爹对视了一会儿,并没有在爹的眼神中找到什么破绽,于是缓缓开口道。
“我回来之前去了墨宗,刚好碰到了十二郎。”
“哦”
封大都护哈哈一笑。
“那可真是巧,是老子让十二郎去找宁小子,老子想问他会不会炼铁做兵刃。”
“这样。”
封大公子点头。
“十二郎说昨日收到非弟赠与我的宝刀,因我不在,来人便交给了十二郎,由他转交与我。”
“哈竟有此事”
封大都护义愤填膺。
“那十二郎为何没给你是不是那小崽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靠,给弄丢了”
听爹这样说,封大公子轻轻摇头,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十二郎说刀被爹取走了。”
“放屁”
大都护气得一把掀翻了桌子。
“狗崽子长本事了啊亲爹也敢冤枉老子拿儿子的东西作甚老子缺那一把刀么”
“十二郎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狗崽子是不敢回家了吗等他回来老子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妈的不学好,还知道告黑状了”
封恺静静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半点都不受老爹怒火的影响。
等封大都护说完,他才走到一边,打开堆着书简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把狭长的横刀。
“那既然不是爹要走了,我便把刀取回了。”
面对老爹愕然的目光,封恺淡淡地开口道。
“爹要修理十二郎我不拦着,他受人之托未忠人之事,还试图说谎隐瞒,的确欠管教。”
“这把刀是非弟亲手打造赠与我,个中情谊不能错付于他人,等十二郎归家我会亲自送他来正院,还望爹这次与他一个教训,让他记得我封家乃是重诺之家,岂能做个背信之人”
“既然爹忙于军务,那儿子也不过多打扰。此行一路风餐露宿也甚是疲乏,容我先回去休息。”
说着,他也不待封大都护回答,朝着亲爹拱了拱手,握着横刀转身离开了正院书房。
封大都护盯着儿子迅速消失的背影,心中这个气闷就甭提了。
他就说不叫的狗崽子咬人疼这臭小子开始不吭声,狗鼻子倒是灵泛,枉费他老子喷了半天的口水,最后还是把刀给顺走了
他还都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头就被儿子给堵得死死的,想反驳都找不着理由
呵呵,说什么“个中情谊不能错付于他人”,狗崽子是当定情信物吗不就是一把刀,谁用不是用,那儿子有好东西不应该先孝敬他老子吗
偏他最开始就采取了装傻甩锅战术,要是大大方方说想跟儿子要刀,那小子
呵呵,必然也是不给的
到时候那小子八成还是这套说辞,说什么不能辜负了情义啥的,就算亲爹也不能转赠
封大都护气得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案桌。
不孝子都是不孝子
老大跟亲爹耍心眼,老小
呵呵,小的更可气他就说怎么会这样巧,偏今天大郎回来,好巧不巧还去了墨宗,还知道有赠刀,天下怎有如此巧合之事
小狗崽子告黑状,那就对的上了
一想到告密的叛徒十二郎,封大都护的心火熊熊燃烧。
“草封慷那狗崽子哪去了都这个时辰怎么还不着家”
“让门房注意着点,这狗崽子进门就给老子拎到演武场,老子要教他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