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宗这一夜过得十分不平静。www.jiujiuzuowen.com
按照宁矩子的安排, 牛婶带着她的厨房组在新食间的灶上做了第一顿晚饭, 她本来想做些麻烦菜色好延长烧火时间,却被宁非及时制止。
“不用特地做什么。”
清秀的少年摇了摇头。
“现在就是要测试土炕的性能。你该怎么烧还怎么烧,这样鱼老他们才能得到最真实的数据。这一次的结果很可能要作为土炕建造标准的依据,食间总不能天天都给做丸子吧”
“那倒是。”
牛婶子搓了搓手。
“矩子你吃丸子不,我留了一块肥油给你炸丸子,可香哩”
宁非
宁非现在一听“油”就脑袋疼。
自从上次他去厨房打劫了一块板油,可把牛大婶心疼坏了,直言本来那是准备留给他补身体的。
这话念叨了好久,直到暮野兄的弟弟上门。宁非为了堵住牛大婶的嘴, 把一块更大的板油给了她, 告诉她还债完毕, 不要再聊。
然而也不知道大婶怎么理解的,反正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一大碗炸丸子。
还是牛婶子亲自送上门的, 说里面都是板油混着草药炸的, 她老家祖传的大补之物,对体虚的人最好用。
好意推拒不得, 宁非只得闭眼啃了一颗。
一入口, 满嘴的油花爆开,混着奇怪的药味,又黏又腻, 嚼起来还吱吱嘎嘎的, 口感极度猎奇。
“好吃吗”
一旁的牛婶子还特别期待地问他。
“好好吃”
宁锯子咬牙。
“好吃就好。”
牛婶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就是好板油少见, 不然牛婶天天做给你吃,保证把你养得比张二柱还壮”
“那钜子你忙着,我这就回食间去了啊,丸子记得趁热吃,不然冷了就变味了。”
宁锯子眼含热泪,不敢张嘴,挥手送别食间话事人。
他怕一说话,嘴里白腻腻的油沫就要吐出来,毕竟是牛婶的一番心意,不能不给面子。
呵呵呵,但宁锯子不能白遭这罪。迟早有一天他得让牛婶这黑暗料理席卷墨宗,人人都啃得上板油丸子
他觉得这一天也不远,只要暮野兄承诺的猪到位,墨宗的副食就能宽裕不少。只是这一冬天,养猪的饲料也是笔开销,还是要想些办法存粮。
别的暂时指望不上,那个洗化大礼包还是可以琢磨一下的。
用第一桶猪,换来翻倍的流动资金,再换成物资。这个时代已经已经有了大豆之类的油料作物,没有系统出品的加持,普通种子不太可能在牛背山这种贫地上生长,但他可以先换一批成品,榨油剩下的豆饼可以混了草料喂猪,而肚子多了油水的人会减少对碳水化合物的消耗,只要这个循环只要能建立起来,他就有把握让食间天天炸丸子。
系统给他的任务是让墨宗活过冬天,可现在的宁非,已经不能满足于让墨宗全员平安过冬,他是真心希望大家能吃得更好一些,身体更强壮,日子更有奔头。
墨宗的存在,在系统看来也许只是一个推动时代技术进步的工具,可宁非看到的,却是和他朝夕相处、生机勃勃的人群。他们不是只知道干活的机器人,他们也有需要也有期待。只不过对知识的向往超越了其他所有的欲望,暂时让他们忘记了饥饿寒冷,并能直面死亡。
但,为什么一个火炕就能让大家这样高兴
因为火炕真正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可以活得更舒适。
岳万峰当年从系统中兑换了很多发明,绝大部分都惊艳绝俗、影响深远,和那些比火炕简直不配一提。
可那些东西真的改变墨宗弟子的命运了么并没有。改变命运的,是墨宗对所有弟子开放知识,这也是岳万峰唯一的得分点,除此以外,缺德圣人和墨宗弟子就像是两个世界,一个功成名就尽享荣华,一个依旧在乱世中挣扎求存。
他不想做岳万峰,他是宁非,他想为这些“同行”谋些福祉,想让大家真正体会到知识和技术改变生活的力量,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这一夜,墨宗坞堡里的很多人都一夜无眠。
鱼山团队自然是不睡的,他们要全程跟踪土炕的保温情况,整理完毕作为以后盘炕的参考。
盘炕队被分成若干小组,分别负责各个房间的温度跟踪。没有温度计,他们就用手感做记录,虽然精确度差了许多,但应付火炕是足够了。
在食间干活的女人也有好几个留了下来,都是年纪大的婶子,也没那多男女之防,集中在一个房间和牛婶子聊天。
炕头和炕尾还是有温度差异的,为了防止受热不匀,土木组在设计的时候把房间夹再灶台之间,不过这样一来,食间的人做饭就不像以前那样方便。
“也没啥。”
牛婶子一挥手。
“不就是分开几个灶嘛,就大家伙先在中间那个大屋把东西都做好,需要烧火的时候分开蒸煮,以后咱们也分个小组,各干各的还不耽误事”
被宁锯子打得那针鸡血还在上头,牛婶子现在说话非常有底气。她都想好了,以后要把食间办成一个别人都离不了的地方就算大家以后能回家自己做饭,那也得时不时来食间换点儿菜食回去打牙祭,食间必须牢牢掌握住墨宗弟子的肚子
上次她给矩子送了白肉丸子,矩子不久很喜欢嘛,隔天还偷偷塞了一张桦树皮给她,说是有好物让她帮忙研究。
牛婶子不识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上面写了啥。她也不好意思去问矩子,干脆就找上了木东来,求老木帮她看看矩子到底想让她做什么。
“这是”
木东来眯了眯眼。
“像是一种酱啊”
酱
牛婶子略有些失望。
酱她会做啊坞堡里的酱都是她下的,矩子这是不喜欢她做酱的口味么
“等等,好像也不是。”
木东来的脸几乎要贴到桦树皮上。
“不要酱,要里面的油”
气得牛婶子拍了木东来一巴掌。
“你个老头子,说话还带大喘气的”
“你快些给我念一遍,我自己听听上面写的是啥”
于是木东来就老老实实,给牛婶子念了一遍。
宁矩子写的是种叫做“酱油”的东西。
“用大豆三斗,水煮糜,以面二十四斤,拌罨成黄。每十斤,入盐八斤,井水四十斤,搅晒成油收取之。”
这是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的“豆油法”。这里面的“豆油”不是指黄豆植物油,而是大豆做成的酱油。
宁非本人不下厨,自然也不会做酱油。可架不住信息爆炸的时代,有调味料生产商天天宣称是古法酿造,还把制作过程做成广告在电视里滚动播出,想不记住都难。
晒晒晒晒晒
在古法酿造酱油里,酱缸需要露天存放,在大约半年的时间里日晒夜漏,一缸酱发酵好后,抽出酱油,就是头抽,继续加盐再发酵,是二抽、三抽。头抽的滋味最好,二抽次之,三抽最淡。但也有人就喜欢淡味酱油,言说低盐健康。
牛背山纬度相对高了一些,但春夏日照还是能保证的,大不了晒久一点,总能做出好吃的酱油。
宁非并不是真嘴馋,但他觉得牛婶子对食物的味道有些误解。食间的酱总是咸臭交织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没发酵好的缘故,用来腌制咸菜也总会带着淡臭味。
劳作的人需要盐巴生力,但也不是只放油放盐就叫好吃塞外天气寒冷,大家要是习惯了高盐高油的饮食,他又要想办法去做阿司匹林防治脑出血和脑血栓了
“吓这可比下酱费事多了”
牛婶子接连听了三遍,暗暗咂舌。心说矩子原来这样讲究,做些酱也要晒那么久,还要一点点从里面抽油。
她是做惯了酱的,那要多少酱才能出来一点油,可是金贵
不过矩子说的这油和制酱的工艺相差不多,只是要多费些人工物料。既然是矩子想吃,那也没什么舍不得。
“那行,我这就去备料。”
牛婶子从木东来手中把那张桦树皮抢来。
“正好这火炕也快建好了,到时候我留一个屋专门放酱缸,等开春暖和了再搬去外面,见天的晒。”
见木东来没用了,牛婶子就开始挥手撵人。
“行了,没啥事你走吧,把南屋那些后生一并领回去,这都半夜了还不走,准备在我们这儿赖到什么时候”
牛婶子说的那些“赖着不走的”还真不少,很多人干脆从晚上就上了炕,谁叫也不肯回家。
如今牛背山已经临近秋末,凌晨的温度早已降到冰点以下,趴在暖呼呼的炕边打盹,可比回家睡冷塌舒服太多了。
“咱以后也能睡这样的房子”
木工班的王大壮跟师弟哈斯勒小声嘀咕。
“这房子也太好了吧这么大的炕都大半夜还热着,睡着了也不怕半夜给冻醒”
王大壮环视房间,砸吧了一下嘴。
“就是空了点,没啥家伙事,以后做点小柜小桌啥的就好了。”
哈斯勒看了师兄一眼,觉得他想得有点多。
他们两个都是光棍一条,吃饭就去食间用不上桌子,一共没几件换洗的衣服,要柜子没用。
“那不得为将来打算一下啊”
王大壮白了师弟一眼。
“万一我娶了媳妇,那不得给媳妇准备点用的再说房子这么干净,你好意思把破烂都扔在炕上么”
这倒是。
哈斯勒点头,
他没有媳妇,但他有个老娘。
以前墨宗穷,在坞堡还不比在定安城过得宽裕,但现在宗门要建房子了,没意外的话他也能有一个小间,他说不定可以把他娘劝来
倒不是别的,他娘在定安城里给人帮工,那睡的也是破板子床,比不了这火炕舒坦。
他娘辛苦了这么久,也是该享享儿子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