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波澜起伏的呼声,天子仍旧神色如常,叫人看不出喜乐,只不过在看谢安澜的时候,那双睥睨天下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柔软。www.zuowenbolan.com
别说天子了,下首跪着的刘光彦此时早已泣不成声,在心里恨不得把谢安澜给供起来。
在火|药炸响的那刻,他就知道他这辈子稳了。
千秋之功,万古留名!
以后史书上提及火|药,就会提起他刘光彦,这是何等的荣耀。
做官为的就是造福百姓,名流青史,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能做到呢?
而他刘光彦做到了!
刘光彦没有忘记带给他这一切荣耀的宸王与陛下,再也不认为陛下把他发配给宸王就是发配到边疆。
反而对陛下更是感激得五体投地。
这是陛下对他的信任啊,因为信任才会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他,因为信任才会给他这样一场滔天功劳。
一想到那天陛下在景华殿对他说得那些感人肺腑的话,他居然还质疑过,就恨不得羞愧至死。
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他这具身体就不是自己的,而是陛下的,陛下一句话,就算让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七弟,这次你做的很好,可有什么想要的。”谢苍溟并没有沉迷在那些呐喊声中,反而转头问向谢安澜,难得收敛了气势,像个寻常人家的兄长与弟弟对话一样。
他没有忘记,今日的一切都是谢安澜带给他的。
纵然谢安澜以前不成调,给他丢了不少脸,但到底还是记得他这个哥哥,每每在他危难之时总是挺身而出。
虽然这次只是误打误撞,但也抑郁不住他内心升腾起的一股暖意。
想想这些年因为忙与政务而疏忽了对谢安澜的管教,心里就愧疚得慌。
作为哥哥他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只能在其他地方进行找补。
谢安澜愣了愣,他做火|药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保命而已,还真没想过要什么赏赐。
既然谢苍溟都开了金口,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二哥也知臣弟府上如今穷得连老鼠都不曾光顾了,臣弟就厚着脸皮向二哥讨些黄白之物,装点一下门面。”
谢苍溟当然没有意见,爽快地应下,“回头就让内侍监送你府上,不过这次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拿去赌了,若不然可就再没有下次了。”
谢安澜点头应下,从前谢苍溟也不是没有接济过谢安澜,只不过接济一回就让谢安澜给输光,时间一久,谢苍溟也存了心想要谢安澜长个教训,便不再给钱。
“还有……”
谢安澜想了想,继续得寸进尺地说,“还有我成婚时,听说皇兄为我备下不少赏赐,上次与王妃两人走得匆忙忘记向皇兄讨要了,不知皇兄现在可否补上。”
谢苍溟诧异地看了眼谢安澜的脸皮,似乎在目测它究竟有多厚。
最后忍俊不禁地笑道,“你倒是个惯会趁火打劫的,行,一并给你。”
在营地忙忙碌碌十几天,谢安澜终于可以回家了。
以前住在王府的时候,没觉得王府哪里好,甚至还到处挑毛病,但出来住了几天,他就忍不住想他那破破烂烂的王府了。
王府再差,也比住在一堆全是糙汉子的营地里强多了。
何况家里还有个把他照顾得事无巨细的王妃。
一想到陆乘舲,谢安澜心中又闷闷的。
如果他不长那么好看,性格不那么好,他现在或许就不会这么有负罪感。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情了,可现在他不仅欠了陆乘舲许多人情,还欠他一份责任。
一份不知道该怎么负责的责任。
谢安澜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看着车窗外不掠过的风景,胡思乱想着。
忽然,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眼前,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接住,呢喃道,“下雪了啊。”
“是啊,王爷,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陛下刚得了神兵,这就天降祥瑞,老天爷终于垂怜我们大邕了。”赶车的依旧是刘光彦,说好了要把马车还回去,这不正还着。
他这些天跟谢安澜混熟了,说起话来也没有几天前那么拘谨,两人时不时能搭个话。
谢安澜笑了笑,想想才穿越过来没多久,他就解决了原主身上的债务问题与亡国后的生命问题,顿觉身上的担子也轻了不少。
心情大好道,“刘侍郎,我们先不回王府,你赶车去一趟王尚书家。”
“王爷可是想去王尚书家赏梅。”刘光彦微微一笑,便猜到了谢安澜心中所想。
之前在营地的时候,谢安澜老找他询问陆国公府的事。
从前的国公府因国公夫人喜梅,便在国公府栽满了雪梅,每到下雪天,国公夫人就喜欢在府邸办赏梅宴。
雪与梅交织,那景色真的令人陶醉。
尤记得那时他还是一个刚刚进入官场的小人物,有幸去陆国公府参加了一场赏梅宴,便终生难忘。
可惜,后来陆国公战死,陆府没人后,那满园的梅花就再没开过。
这些年过去,梅树都已经枯死了。
王尚书也是个喜梅之人,他家里有个梅园,里面种着各类品种的梅,他家举办的赏梅宴他也去过几回,但比起从前的陆国公府来说,差得远多了。
不过除了王尚书家,别家也再也没那么大的梅园了,也算是聊以慰藉吧。
刘光彦把马车赶到王尚书家,跟着谢安澜大摇大摆了进去了。
一个时辰后,他又神色古怪地与谢安澜踏出了王尚书家的大门。
若是他提前知道谢安澜来王尚书家是来干这种事的,他说什么也不会带谢安澜来。
这……让他以后有什么颜面再去见王尚书嘛。
王尚书家的几个下人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谢安澜的马车上,看着谢安澜他们远去背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犹如灾星走了一般,大松一口气。
因马车上驼着东西,刘光彦不敢把车赶太快,一路缓慢地驶向宸王府。
一路提心吊胆的到了宸王府,见车上的东西没有损坏后,才长舒了口气。
福伯早就得知今日王爷要回府,早早地就在门口望着,远远地看见自家的马车,立即通知了王妃。
谢安澜一下马车就看到了来迎接他的陆乘舲。
“殿下一路幸苦了,府上已备好了热水、饭食,殿下看是先用餐还是先沐浴更衣。”
“先沐浴吧。”听着陆乘舲妥帖的安排,谢安澜也没拒绝。
在营地待了这么长的日子,他早就想痛痛快快的洗个澡了,陆乘舲的安排很合他心意。
“先不急。”见陆乘舲就要下去打点,谢安澜忙拦住他,笑道,“先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陆乘舲这才看见,马车上有一颗开得正艳的雪梅。
温润如玉的眸子,稍显诧异,“哪里来的。”
“路上看着好看,随手挖的。”谢安澜一边抬着梅树下车,一边满不在乎地说。
刘光彦听谢安澜说得如此随意,差点脚滑摔下车去。
特意去王尚书家,把人家梅园中开得最好的一株给挖了,为了能使这株梅花能够完美的挪移出来,差点出动人家一个府的下人,走的时候他甚至都看到了王尚书抽动的嘴角,就没见过那个路边这么随便的。
几人小心翼翼地把梅树抬到院中,挖坑种好,此时天色已经渐晚,刘光彦拒绝了陆乘舲的留饭,回家去了。
他怕这顿饭吃得烧心啊。
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小年青,前几日还苦口婆心地说想要和离、自由一类的话,今儿就为了博人家一笑,去掘了尚书府。
“好看吗?”送走了刘侍郎,谢安澜见陆乘舲站在树下发征,问道。
“好看。”陆乘舲轻嗅着那若有似无的梅香,脑海中浮现出一段儿时在树下玩闹嬉戏的画面,嘴角噙着笑意。
“好看就行。”谢安澜没说什么,疲惫地带着沾满泥土的衣服去后院洗漱了。
“王爷,你走错地方了。”陆初一见谢安澜又去后厨下人洗漱的地方沐浴,主动带着谢安澜去了正确的地方。
谢安澜正奇怪着,就见陆初一把他领到了一处厢房外,推开门,瞪大了眼。
只见整个房间都被一股水气弥漫着,在房间的正中央有个游泳池那么大的大理石水池,那股水气正是从水池里冒出来的。
“王爷,以后这才你的浴池,后厨那儿的就撤了吧。”陆初一就差把寒酸与不配两个字写脸上了,好在忍住了。
谢安澜已经从最初的惊讶中回了神,颔首,表示知道了。
不过就是把澡堂子搬在了家里独享,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陆初一退下了,见自家少爷还站在那颗梅树下发愣,忙找了件披风给他们家少爷围上,又看了眼那凌寒绽放的花朵,感慨道,“王爷今天应该是把马车开到了王尚书家的梅园,不然他怎么在路边挖到王尚书家的雪梅。”
帝都爱梅的人不多,能把梅花养得如此好的也没几个,两人都是有见识的人,一看到这梅花,便知从何而来。
陆乘舲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常年寒凉的手心,在今日终于有了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