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面色一凛,道:“只是,既然五月初一因为公审打乱了歹徒犯案的时间,今日,焉知他不会再更改犯案的地点?”
对啊?萧轻灵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既然时间和空间都归属于八卦的范畴,时间因不可抗力被改变,空间为何不可?时间不是八卦图中的地支,空间亦不是八卦图中的方位,看起来阴阳八卦已被完全打乱,但反过来呢?
这就像是一面镜子,你在镜子外的明明是右手,到了镜子里却恰是左右,如此虚虚实实,却依然在阴阳五行之中,这才是所谓的相生相克万变不离其宗吧?
见她已经了悟,凤栖重重叹了口气,冷然道:“利用八卦犯案,万变不离其宗,却又神鬼难测。果然好手段!”
心头一惊,萧轻灵已下意识地拉住了凤栖的袖子:“凤栖?我们会不会?”
“是!我们也许迟了!”凤栖点头:“但,不到最后一刻,我们还有机会。”
是的,还有机会。
一般情况下,凶手杀人,除非是个精神病态,否则不会连环作案。当然,精神病态杀人不需要动机,他们杀人很多时候是出于习惯,既然是习惯,就会有相同的规律,这也是连环凶杀案为什么都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根本原因。
但贩卖人口和凶杀不一样,为了遮人耳目,人贩子的手段层出不穷,极少会有规律地作案,便是有一定规律可循,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加以掩饰。这起连环拐带儿童案怎地荏特殊,就好像生怕错过吉时一样。
萧轻灵思考的同时,凤栖已带着她来到了运河。
皇城的地理环境比较特殊,整座城依山而建,却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大运河从皇城之中横穿而过。运河这头的建筑浑厚古朴,颇有点西安古建筑的风格,又带点老北京的味道,皇宫便位于这一面。而运河那面,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小桥流水,郁郁葱葱,景致优美,很有点江南的味道。
运河一带最为吸引人的,乃是闻名四海八荒的轻楼妓馆燕子坞。
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燕子坞的崛起,带动了周围的一系列产业,所以,这一带吃、穿、玩,应有尽有。
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歹徒想要作案太容易了,他们眼下只有两个人,便是布控人手都不够。
两个男人,而且还是两个容貌出众的男人以这种方式亲密地靠在一起实在有碍观瞻,所以萧轻灵在凤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凤栖会意,颇不情愿地将她放下来,问:“轻灵以为他会在哪里下手?”
是!疑犯还没有来。只看运河一带熙熙攘攘歌舞升平的样子,萧轻灵便知歹徒还没有动手。也就是说,他们赶上了。
但是,歹徒会在哪里下手呢?
正对着他们的笼在缭绕烟雾中傍水而建的便是燕子坞,大半个燕子坞都在水上,仅用抄手回廊相连,九曲回转,妙如仙境。
萧轻灵的视线从燕子坞渐渐掠过,不对,不是这里,歹徒要的是孩子,不是女人,燕子坞不管是花魁娘子还是清倌儿,都是这个时代的成年人,完全不符合歹徒的条件。所以,不可能是这里。
右侧距离燕子坞不足百米处,便是秦淮酒家,它与燕子坞并肩而立遥遥相望,互相依靠,共同发展。
会是这里吗?也不像,眼下已快戌时三刻,再有半个小时就是亥时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这种时候虽是轻楼酒馆营业的最好时段,却不大适合孩子。眼下秦淮酒家内的食客,大多都是准备去燕子坞寻欢作乐的。谁去妓院寻欢作乐会带着孩子啊?所以,也不会是这里。
左侧乃是一条老街,一排小店铺林立其间,有布店、胭脂水粉店、首饰玉器店,还有各色小玩意儿的地摊或者小吃摊。
这种地方倒是最容易滞留游人,万一有人像五月初一那日的少妇一般,抱着孩子在公审大会现场瞧热闹忘了时间,他们便会成为人贩子的目标。
“我们去左面老街看看!”
立时明白了萧轻灵的想法,凤栖点头。
燕子坞附近到了晚上并不缺偏偏佳公子,几乎大半个皇城的男人,到了这个时间都会出现在这里,里面不乏芝兰玉树的人中龙凤,所以萧轻灵和凤栖出现在老街上并不引人注目。
只是他俩不像其他人行色匆匆,却像是对什么都很感兴趣,走到哪里瞧到哪里,表情愉快,步履闲适优雅,但,若仔细瞧,却能在他二人眼底瞧出隐在的锋芒。
还有多久?二十分钟?十分钟?难道这一次,歹徒又要跟上回利用鬼影婆婆一般,等到最后一刻再动手?
人群突然跑起来,叫喊的,惊呼的,像是有人扎堆围住了什么。萧轻灵和凤栖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挤进去才发现是个练杂耍的,手里牵着两只猴子,正冲着围观者做鬼脸翻跟斗。
挤进来很容易,想挤出去便难了。
萧轻灵身材纤细高挑,可放在人堆里却根本不够看,此时一挤,不免东倒西歪。
凤栖见状,极其自然地将她揽入怀里,像是害怕她的脸被人碰上,还下意识地让萧轻灵面对着他,几乎用一条手臂抱着她往外走。
闻着凤栖身上干净的阳光气味,萧轻灵的思维出现了短时间的空白,竟怔怔地抬头去瞧他。
凤栖的五官长得很好看,虽不像肖慕那般精致完美,却带着一股健康的朝气蓬勃。这般瞧上去,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和挺拔的鼻梁,却依然让人忍不住想到四个字——天之骄子。
凤栖单臂抱着她走得专注,不经意间低头,却发现萧轻灵在看她。稍微愣了一下,目光立刻灼灼地迎上来。四目相对,火花飞溅,不多时,竟倏地俯首,用下巴在萧轻灵额头上蹭了一下。
心头顿时大惊,萧轻灵张开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望向凤栖的目光愈发幽深难懂。
突听一声尖叫:“杀人了!”人群顿时受惊,往四面八方迅速逃散开去。
下一秒,凤栖已将她迅速抱起,利用轻功踏空而去。
秦淮酒家门口都是人,巡夜的卫兵们也赶来得很快,待凤栖和萧轻灵到达时,已将秦淮酒家紧紧围住了。
看见凤栖,领头的卫兵愣了一下,颇为吃惊道:“凤将军?您怎么……”
“出什么事儿了?”
被他一打岔,头领忘了要说的话,顺着凤栖的思路道:“秦淮酒家负责打扫的瞎眼哑巴姑娘被人刺死了!”
“一个瞎眼哑巴,为何会负责打扫?”
头领又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凤将军身边的瘦小少年。这般一看,只觉呼吸一窒,竟愣怔怔地张大了嘴巴。
“放肆!”凤栖断喝一声,下一秒,已将萧轻灵揽至胸前,紧紧捂住了她的脸。
凤栖身材高大,这般一捂,巨大广袖竟将萧轻灵兜头罩住,一下子就将她变成了套子里的人。
唉!这个男人!
在广袖下轻轻环抱一下他的腰,萧轻灵悄声道:“别闹了,回去再给你当抱枕,现在,办案要紧!”
凤栖的身子一僵,果然,下一秒就将她放开了。
没错,这个人不是凤栖,是封少。是那个她用银针刺了睡穴,让他老老实实在她的婚床上睡觉的封少。
其实,从分析案情时,萧轻灵便察觉出了端倪。
刁二狗的那个案子,让萧轻灵有幸与封少和凤栖合作过一回,所以,她大致了解了凤栖和封少的办案风格。
凤栖完全是一名合格的刑警,思维敏捷,目光犀利。可是,遇到封少,凤栖只够跑腿。因为封少的思维是跳跃式的,他具有强大的推理能力和精准老辣的目光,能将一个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线索拧成一股绳,顺藤摸瓜地找到最后的那个答案。
前几日,萧轻灵发现拐卖儿童案与阴阳八卦有关时,凤栖并未往这方面想,要不是那几晚封少将她当抱枕时貌似无心的暗示,萧轻灵也不会将白板上列出的线索和阴阳八卦联系起来。
要知道,二十一世萧懂阴阳八卦的人并不多。
如同刁二狗的案子一样,萧轻灵走出第一步时只想到了第三步,而封少已经想到了第十步。所以,这起儿童诱拐案,其实一直是封少在引着她走。
另外,是凤栖身上的气味。因为办案需要,凤栖身上会带着不同气味,酒味儿、脂粉味儿、烟火味儿,什么都有可能,这些味道加在一起足以盖住他身上清冷的阳光味道。可是今日,她却在凤栖身上闻到了这股阳光的味道,且这股味道中还带着异常熟悉的热烈。
一个出色的刑侦人员,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属于个人的标签,所以,这味道不是凤栖的,而是有人故意加上去的,那么,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凤栖。
还有他的怀抱,便是萧轻灵真的没心,记不住封少怀抱的温暖,她又怎会记不住他的习惯?这世上,除了他封少,还有谁会这般用手臂夹公文包一般夹着她走?凤栖不会,便是不用抱的,凤栖也会用背的,绝对不会用夹的。
封少,乃是绝无仅有的奇葩。
另外,他叫她小傻瓜。除了封少,这世上可有第二个男人叫过她小傻瓜?他那样叫她,那样目光灼灼地与她对视,甚至情不自禁地用下巴轻蹭她的额头表示亲昵。这个男人,他可曾想过,凤栖从不敢这样看她,更不敢这般向她表达亲昵?
头领在前面带路,待饶过热闹的前厅转至后院,封少的头俯下来,悄声问:“你如何发现的?”
警惕地环视一下四周,不见有人注意他们,又看一眼前面的头领,萧轻灵才压低声音道:“凤栖不会那样夹着我,也不会像你这般与我亲近。”
“嗬!”封少笑了,下一秒,萧轻灵隐在广袖下的手已被他捉住,团进他又大又暖的掌心里。
“算那小子识相!”侧眸瞧她一眼,封少唇角的弧度渐渐变大,又道:“既然早就认出了我,轻儿为何还要装?是不是怕我当众与你断袖?”
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面上一红,萧轻灵下意识地扫扫四周。
嗬哟!这个男人要不要这么厚脸皮?
确实如他所说,她之所以识破了他的身份却不拆穿,就是因为怕他神经一跳,当众做出什么吓死人的举动。就好比方才,若不是他表现得太夸张,有损人家凤栖护国大将军的威武形象,她不介意继续装下去。
见她微微垂首咬唇不看他,眉眼间却皆是娇羞,一张小脸已粉若朝霞,封少心头一跳,竟鬼使神差地凑唇在她面上轻轻一啄:“轻儿?我说的是也不是?”
眼见这厮眸现桃花,嘴唇停留在她耳侧不肯离开,大有继续往她嘴上啵的架势,萧轻灵赶紧扭开头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醒过来的?我明明……”
“下回若再敢这般算计我,我让你一个月下不了床!”
卧槽!这是在调戏她,还是在调戏她,还是在调戏她。
“凤,凤将军?你?你们……”
萧轻灵和封少同时抬头,头领正如同看见鬼了一般看着他俩。
“咳咳!”萧轻灵被口水呛住。
封少却若无其事地边给她拍背边道:“我兄弟,胆子小,没见过世面,本将军若不护着点,没得叫别人欺负了他!”
“哦!兄弟!兄弟!”头领忙不迭地点头。
信你才怪!那是看兄弟的眼神吗,是护兄弟吗?当我没看见?腰弯得如同大虾米,嘴巴都亲到别人脸上去了,以为别人都是死人吗?
凤将军?您那么大的个头,摆出这样的姿势难不难受?您也不怕把腰弯折了?
还有,别以为广袖宽大就能掩盖住一切丑恶的本质,那内里的乾坤?嘿!是十指相扣还是只勾着一根手指呢?看看人家的小身板,您的手指没把人家的手心戳破吧?
噢!爆炸新闻,绝对是爆炸新闻,难怪凤将军年满二十了还不娶妻,原来,原来竟是喜欢男人。
不过,这样的男人,若是给他,他也喜欢。
眼见头领的目光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桃花,越来越不怀好意,萧轻灵狠狠在封少手心一掐。
封少立刻敛神收笑,冲头领眼睛一瞪:“愣甚?还不带本将军去看现场?”
现场是瞎眼哑巴姑娘的卧房,这个瞎眼哑巴姑娘是去年秦淮酒家大堂管事在门口捡回来的倒卧儿。管事怜她,亦怕她一个又瞎又哑的年轻姑娘在燕子坞这一带被人欺负,便给了她一个栖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