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和春三娘、谢九幽几人赶上和亲队伍,已经是五天后了。
对于长歌中途折返,万俟牧言是觉得她有病的。
跟他说明回来的原因后,他更加觉得长歌有病了,春三娘和谢九幽病得最严重。
在万俟牧言看来,他一人遇险,好过全军覆没。长歌则总将那: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挂在嘴边。万俟牧言也不再相劝,只等走到朔州再做打算。
走过了朔州,那才到突厥的境内。
又走了十来日,和亲队伍来到了朔州。万俟牧言神神秘秘的进来马车里与长歌说:“羡儿,收拾一下。”
长歌横了他一眼:“收拾什么?我现在还不够漂亮吗?”
他微微一笑:“够漂亮,但没精神。”
长歌丧气的垂下头:“哪里来精神啊,天天在这马车里摇晃,我的五脏六腑都晃散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会儿就到朔州了,有个人你一定想见到他。”万俟牧言眼睛里有光。
“什么人?”长歌问。
“你外祖父,容西洲。”万俟牧言伸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
长歌却没有他预想欣喜,反而有些局促起来。
容西洲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很熟悉,但对于这个人她是陌生的。近乡情更怯,想到母妃惨死,长歌更加想逃避。在她心里,母妃的死是她害的。
为何瑄祯帝不愿意见她,大抵是他也认为容桑柔的死就是万俟不羡一手造成。
万俟牧言看出来长歌的不安,轻声问:“怎么了?”
长歌只是侧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女孩的皮肤本就很白,她又不喜脂粉,只薄薄抹了些香膏,秋日的阳光照进从车窗照进来,洒在她脸上,显得她的皮肤有一种白宣纸般的脆弱,似乎碰一碰就破了,鸦羽般的漆黑头发柔柔的散了几丝在鬓边,如同一丛堪堪长出花苞般秀丽明媚。
他听到长歌抽搭一下,忙将她身子掰正了面对自己,才发现长歌已然泪流满面。
“羡儿,不用怕。”他是懂她的,知道她一直心怀愧疚,对容贵妃的死耿耿于怀。
万俟牧言看长歌满脸泪痕,心中也莫名酸涩,却只能发乎情止于礼,伸手在她肩头拍了拍,说道:“你一直以为容贵妃是因你而死,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也是因你而活。或许没有你,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长歌听过不少劝慰的话,但他这种她还是头一遭。
她茫然抬起头:“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略带苦涩,只一双深邃的眸子静静的盯着长歌,又靠到马车上:“你就从未疑心过瑄祯帝吗?”
“疑心什么?”她不解。
“你母妃与瑄祯帝感情如何,你自小是看在眼里的。你以为你母妃深爱皇帝吗?”他问。
“我母妃与父皇感情很好的。只要母妃在,父皇的眼睛永远都落在母妃身上,眼睛里的神采是骗不了人的。”长歌振振有词。
“那你母妃的眼睛落在哪里呢?”他又问。
长歌低下头来,回想片刻,抬头说:“自然是我,母亲爱孩子,这不很正常吗?这又能说明什么?”
万俟牧言语气温温吞吞,但言辞间却丝毫不让,步步紧逼:“除了落在你身上呢?她看瑄祯帝的眼神是否有同样的情意呢?”
“有,有,就是有。我母妃不是三心二意之人,我母妃不是朝秦暮楚之人,我母妃心里怎么会有别的男人。你是和皇后一伙的吗?她已然被冤死了,你还要在她死后也来踩她一回,诬蔑她名声吗?!”长歌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背心一片冷汗,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便如已经结了疤的陈年旧伤,再次被揭开来,血淋淋的伤口,原来从未痊愈,她想厉声尖,她想痛哭,所以一切却统统堵子嗓子眼里,站在当地,进退维谷,任由眼眶湿热一片。
万俟牧言想将一切真相告诉她,但不能确定她能不能接受。
这样欲说不说,反惹得她心中满是郁结。
他惆怅半晌,轻轻叹息了一声:“羡儿,我不是说你母妃……与人有染,我深知你母妃不是……我只是想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母妃进宫并非自愿呢?”
长歌擦着眼泪,带着哭腔反驳道:“你胡说,我母妃亲口与我说,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这就是她对父皇的情意。”
“她还说了些什么?”他谆谆善诱道。
“她说她与父皇相识时,尚且年幼,那时因外祖母过世,外祖父悲痛万分,多日未上朝,这才惊动我父皇去容府探望。那时我父皇眉目疏朗,意气风发。我母妃便一见钟情于他了。”长歌哭道。
“你外祖母是难产而死。她在生下来你母妃后,血崩而亡。你母妃怎么尚在襁褓中就对你父皇一见钟情?”他淡淡的说道。
长歌哑然失声,什么玩意儿,还有这种事?她呆住了,木木的看着万俟牧言。
“你母妃告诉你这些事,你就从未与别人说道过?”万俟牧言探身过来,拿衣袖给她温柔的擦拭了眼泪跟鼻涕。
长歌呆呆的摇摇头。
万俟牧言温柔的笑起来:“看来羡儿对容贵妃是深信无疑的,哪天你对我也能这样,那我死也知足了。”
“那我母妃与父皇是怎么相识的?我母妃进宫真的不是自愿?那她以前是有心上人吗?”长歌痴痴的问。
“如何相识,我也不知,当时我也尚未出世。但你母妃进宫确实并非自愿,她是为了你为了容将军,才进宫。”他停下手来,说道。
“什么意思?”长歌反问。
对,她是明知故问,她明明听出了端倪,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万俟牧言不答,静静的看着她。他不想跟他打马虎眼了,临近边境,长歌已然等不到瑄祯帝后悔了,她赌输了。
但万俟牧言不想她输,就只能把事实真相告诉她。
瑄祯帝是有心置她于死地的。也许是因为容贵妃之死,他将所有罪责都怪在了不羡身上。又或者,自始至终,他心里从未有过这个女儿,一直都视她为眼中订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只是碍于容贵妃,碍于太后,碍于世俗流言,碍于他的慈父面貌。
现在阻碍没了,他便可名正言顺的处置了她。他是帝王,要处死一个人,不过翻翻手掌这样简单。
“那我父亲是谁?”长歌终于还是鼓起来勇气。
“楚望,容将军的部下,与我父王曾一同出生入死,征战沙场,没有什么位高权重的官职,就是一名小小的军营将领。他是容将军在边境收养的义子,与你母妃是青梅竹马。”万俟牧言很缓慢很确定的点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