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赈灾,真的就是急行军模式,全程都在马不停蹄的赶路。
中途赫连康康看我脸色越来越差,企图放慢行程,多增加几个休息点,延长休息时间,但都被我制止了,救灾不是儿戏不能胡来。
原本在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信息不发达,救灾救急已经成了一个老大难问题,如果还因为我的私人原因,拖拉行程,那我也没必要走这一趟了。
这一路我们也见到了不少难民,越靠近宁州,数量越多。即便我们一再的压缩了时间,赶到宁州临县时也已经是七日后了。
走到这里,我已经脱下了披风,换上了厚厚的斗篷。
赫连康康在担心之余,还不忘拿我以前,因为嫌麻烦,大冬天也恨不得穿个单衣的事儿来调侃我。
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过不久我会恢复成以往那个,深冬挑战穿单衣的勇士的。
因为是官方赈灾队伍,所以我们一路都是在驿站落脚,赫连康康和洛思言也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晚饭后总喜欢到我这儿来唠嗑消食。
为了给他俩培养感情,不就是提供一个场所吗?我忍了。
虽然他俩现在只要是有我在的场合,已经能平心静气的聊上两句了。
但是,这个话茬儿总是要我来开,一旦我不说话了,他俩宁愿干坐着面面相觑,也不愿意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的撮合之路,任重道远哪!
明天就该进入宁州地界了,那么我们今天晚上的话题就是——如何赈灾!
“明天就要到宁州地界了,这个灾要怎么赈,你有想法了吗?”按照惯例,首先由我这个话题主理人,先开始发言,向赫连康康抛出问题。
赫连康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回答:“宁州负责的官员已经在灾情发生后,采取过相应赈灾措施了,我们只要将粮银送到,监督他们完成后续工作就行了。”
图样图森破!
看洛思言趴在桌面,百无聊赖的把玩茶杯,我问他:“你觉得呢?”四个万金油一样的字,把他也拉进话题圈子。
见我问他,他抬眼看了我和赫连康康两人,依旧趴着说话,“我觉得,这些粮银都不能直接交到宁州官员手里,他们多半不靠谱。”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们不靠谱了?”听见自己的休战对头反驳自己,赫连康康劲儿上来了。
我歪头看他一眼,对上我的视线,他立马偃旗息鼓,只是脸上明晃晃写着‘不乐意’三个大字。
我将视线转到洛思言,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一路上遇到那么多从宁州逃出来的难民,你从他们嘴里听到有关宁州官员的一句好话了?这还不能说明宁州官员办事不利吗?”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扬起眉头道。
我感觉他嘴里的‘办事不利’四个字,已经是考虑过赫连康康的面子,选了个轻的词。
此时赫连康康虽然脸色不好,但是却没有反驳,只是语气生硬的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还能怎么办?”洛思言直起了身子,摊手,“赈灾先治贪呗!”
赫连康康陷入沉思,我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我们携带了这么多粮银,明天要是遭遇难民哄抢,怎么办?”
“当然是暴力压制,难民一旦发生暴力强抢事件,他们就不再被称之为难民,而变成暴民了。”他这次的回答说得理直气壮。
“不然带着宣武卫,不能只让他们干护送的活吧?”
洛思言这次也点头表示同意。
我很庆幸,他没说出‘用语言来感化他们’这个愚蠢的答案,不然我真的会当场吐血三升。
但是这个手段还是过于决绝了,毕竟大部分难民,长期得不到吃的,为了生存,是很容易经受不住挑拨,做出一些盲从的事情的。
而且这样的人,通常还占了大多数,所以倒也不必一竿子打死。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先给他们提个醒,给个警告,如果还有人做出哄抢行为,我们再进行暴力镇压。”我靠在椅背上,撑着下巴道。
赫连康康发出求知的问句,“如何提醒?”
“你派人提前赶去宁州,让宁州府衙下发通告,告诉百姓们,朝廷拨下的粮银很快便回运抵宁州,届时会安排大家有序领粮。”
“后面再附一则警示,若是一旦被发现有参与哄抢粮银的行为,一律判定为暴民,当场革杀。”我打了个呵欠,给他娓娓道来。
木末白天收到消息,赵胤派了人前往宁州,已经赶在我们前面到了。
不知道他会出些什么幺蛾子,就只能方方面面都先预防着。我之前让木末另外再准备了一批备用银粮,如今也已到了这个县城。
赫连康康闻言蹙眉犹疑,“可是宁州府衙的官员们不是...”
“傻弟弟,你是本次赈灾的钦差大臣,北国九皇子,且不日就抵达了。”我拍拍他的肩,慢条斯理道:“他们就算再如何贪腐不堪,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直接触你的霉头。”
“当地官员的人脉渠道,可比我们这些外来的好用多了,治贪是必治的,但他们连磨都还没上呢,我们就先不要想着杀驴了。”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接着又说:“明天你领着两支小队的宣武卫,走队伍前面。”
“一旦发现人群中有人趁机煽风点火,你们就瞄准人群中最先说话,喊得最大声的那个或那几个,直接一箭射过去。”
“杀鸡儆猴,这招我懂。”他眉角扬起,理解的应道。
我默然,说了半天,你可算是有一个懂得分明,应得自信的一句话了。怎么感觉这一遭,赫连康康像是被降了智一样?
我撑着头又打了一个呵欠,耷拉着眼皮,对着俩人,“你们俩要是没事儿,就都回去休息,我困了。”
打发走这俩人,我终于能踏踏实实睡上一觉了。
次日一早,赫连康康着急忙慌过来跟我说,他昨晚就派了人过去了,我们等吃完早饭之后出发。
我们的队伍一到宁州的地界,就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饿殍遍野。
宁州境内的地皮都被扒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丁点儿绿色。田地里连上报所说的,倒春寒冻死的秧苗的影子都没看到。
看样子这饥荒已经闹了不短的时日了,为什么北国朝廷,到现在才收到灾情报告和赈灾请求?
眼见着赈灾的队伍经过,所有的灾民眼里没有看见救援的激动,也没有看见希望的欣喜。
有的都是对粮食的渴望,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粮车移动,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眼巴巴的盯着车架上的粮食。
脚步甚至不受控制的跟着粮车动了起来,碍于身穿甲胄的士兵护卫,他们也只敢远远的跟着,不敢靠近。
有的小孩儿才十来岁,饿得瘦骨嶙峋,只敢怯生生的站在大人背后,时不时朝这边偷看两眼。
赫连康康加快了队伍的速度,想尽快进城开棚放粮。
临近城门口的时候,搞事的人还是出现了。瞧他们站在人群中,摇头举臂大声呼喊的样子,搭配上中气十足的声音。
实在是大大降低了他们口中,自己没东西吃,自己要饿死了,朝廷贪腐不管他们死活,他们要粮,要吃饱......的可信度。
他们还在口口声声宣扬,自己家饿死了多少人,自己的孩子饿得走不动路。怂恿大家抢粮,自己却站在原地不迈动一步。
凭着这种拙劣的演技,要是还能煽动人心,那被煽动的人是得有多傻。
反正现场的灾民们眼里,除了眼前车架上堆得满满的粮食之外,暂时也看不见别的。
也许是因为,朝廷已经贴出了放粮公告,粮食也确实如约运至,所以大家选择再相信朝廷一次,并没有灾民响应冲动。
他们才准备试探性往前冲,想用有人带头的噱头带动更多人。
打头的宣武卫按照我昨晚所说的,举箭射杀了独角戏喊得最凶的那两个,身边有人倒下,终于引起了灾民们的小范围骚动。
不过在赫连康康站出来,说明了那两个人想要煽动他们的目的,以及给出了一会儿将会在城内放粮的消息之后。
这件事就迅速的平息了,不再激起一点儿水花,我们顺利进了城。
反正我是没想到,这事儿能解决得这么容易,完全不似预想中的灾民被激暴起。
这样也好,不费一兵一卒,也没给灾民们留下一个残暴的印象,反而方便了后续工作的进行。
至于隐藏在灾民中的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早晚有一天自然会露出马脚。
宁州的知府带着一应大小官员,早早的等在了城门口。宁州饥荒如此严重,几个领头官员看起来倒是面色红润。
赫连康康毕竟不是傻的,在这种饥荒之年,见过这些官员之后,谁贪谁廉,谁鱼肉乡里谁爱护百姓,一眼就能瞧个分明。
所以,自进入城门开始,他便一直没个好脸色。再加上,面对下派户部官员询问的赈灾事宜,宁州知府一直顾左右而言它,答不出个所以然。
赫连康康的怒气值便越积越高,只差一个节点,就会喷涌而出了。
这个节点来得也快,就在赫连康康跟着领路官员到达粥棚的时候。
施粥棚户破败不堪,工作人员态度恶劣,粥桶里装的与其说是粥水,不如说是混着几粒米的泥水来得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