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一夜,到现在还没有停的意思。放眼望去,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我院儿后面栽种的几株梅花都被压弯了枝头。
这场景落在有闲情逸致的人眼里,或许可以引申无数诗情画意,但是于南国普通百姓来说,突如其来的大雪很有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
我正发着愣,小不点儿踢踏着脚步敲了我的房门,一脸惺忪的推门进来了。
恍惚了一瞬,我才想起来春华她们放了三天的假,所以这三天我和小不点儿的一应起居生活都得自理。
现在让我头痛的是,如何帮一个小不点儿穿衣洗漱梳妆打扮。
我们大眼瞪小眼的对站了片刻,我在脑内飞快模拟接下来的步骤:带他到洗手间刷牙洗脸——准备好衣服帮他换上——梳头(画重点)。
在这之前,我眉眼弯弯咧开嘴:“早上好~”
“阿止早上好~”小不点儿也笑了,奶乎乎的回应了我。
后来的步骤顺利得不可思议,小不点儿动手能力超强,让我觉得我实在不该用一般熊孩子的标准来衡量他。
到了洗手间,他就自觉踩着小楼梯站在洗手台前洗漱,回到房间他也能自己动手换好衣服。我的作用就是在旁边帮他递递毛巾,递递衣服。
最后一步梳头,他受限于手短,才让我上了手。简简单单帮他束了个高马尾,配上一条镶玉红绸带抹额,搭着一身中国红衣裳,有年画娃娃那味儿了。
牵着小不点儿下楼,羽竹已经在厨房忙活了,今日份早餐是饺子。
“起来了?”摆放好碗筷,羽竹温和笑着跟我打招呼,一大早就散发着老父亲的慈祥光辉。
我打了个呵欠,冲他点点头:“早上好~”
小不点儿也同样给出了诚挚的问候:“羽竹舅舅早上好~”
“桐桐早上好。”羽竹过来摸了摸小不点儿的脑袋,同我们说:“先坐一会儿,饺子马上就好了。”
饺子上桌,小七千修都陆续来了,还不见苍星人影。
我起身打算去曜宿院找找他的时候,他进了屋,脸上表情不太好。
“出什么事儿了?”等他坐下,我倒了碟醋给他问道。
“一夜大雪,波及范围很广,南京城周围城镇村庄都有了受灾情况,附属县城的时珍馆连夜接诊,病人数量太多。”苍星蹙着眉道。
听到消息,羽竹也紧紧皱起了眉头,满眼忧色:“时值年节,大多数医馆都歇了业,灾情如此严重,大夫人数定然不够。”
他这么一说,我就懂了,羽竹向来善良,现在自然一心想去帮忙。
我给他俩一人夹了一个饺子,宽慰道:“百姓受灾,南国朝廷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何况还在皇城脚下,想来很快就会有赈灾应对下发。先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看具体情况。”
留千修在家照看小不点儿,我们四个带了车药品就直奔受灾现场了。大年初一,街道上没什么人,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小县城,很快就看到了已经熙熙攘攘排起长队的时珍馆。
冬季是传染病的高发季节,以防万一,在下马车之前我还是让他们都带上了口罩。
一到现场,羽竹就迅速投入了工作,新开一条诊线。小七不懂医,我让他跟去了羽竹身边,打打下手跑跑腿。
苍星去清点药材物资了解详细情况,我跟在一边看了一下现场。
看起来,情况远比我想的严重,病人很多排着长队,有人在维持秩序,表面看井然有序。
但实际上,所有病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冻伤的、砸伤的、割伤的、感冒的全都混做一堆,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冬季人的免疫力本就有所下降,病人的免疫力就更低下了,一旦里面夹了一个流感,那这一堆多半都跑不掉,这可是个流感都能要人命的时代。
直接硬生生去把感冒病人分出来不现实,先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只说你单拎一个症状的病人出来搞特殊,容易让人想多,引起恐慌就不好了。
我找苍星商量,以对症下药分类治疗的说法,把在场排队的病人们分成了内外两科,发放了号码牌,单数一室诊疗双数一室诊疗。
然后又用保持医疗卫生,防止交叉感染的理由,让病人与病人之间保持一定间隔,还让所有医患都带上了口罩。
缺少医学常识的病人们是什么都不懂的,既然到了人家医馆来看病,自然是大夫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整个过程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我主动领了感冒组的工作,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流感这个说法,但是专业人士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苍星和羽竹本来是极力反对的,苍星甚至想让小七直接把我送回去,最后是现场实在忙不多过来了,基本就是前一个病人还没走,后面又来了新的。
时珍馆安排出去的救援队伍,还在源源不断的送人过来,他俩才妥协,结果就是我们四个一个不落,全在感冒组了。
整个小县城,算上时珍馆只有两家医馆还在营业,另一个还是一家只有一位老大夫留堂的超小医馆。
我让苍星去找了那个老大夫,直接并了过来,也省的单独来投医的病人,来去找得麻烦。
这么多人,对医药的消耗是很大的,时珍馆的医药储量已经是很大的了,但是才过两个时辰,就消耗了时珍馆十天的量。
好在时珍馆每个城镇都有,药材调动起来也容易。
这个小县的县令还算负责,只是没有朝廷的命令,县衙除了核查灾情、统计受灾范围及人口外,他也做不了什么实事儿。
让他拿了自己的私产来赈灾,他还做不到那种程度。只能带了县衙的人过来,一面帮忙维持现场跑跑腿,一面跟着时珍馆的外派人员下村搜救。
朝廷的灾难应急实在太慢,朝廷派下来的赈灾官员,一直到傍晚才浩浩荡荡的来了。
这还是在皇城根儿的下属县,要是距离再远点儿,他们是去赈灾还是去收殓,难怪古代容易天灾之年流民遍地。
来了以后就开始按部就班在城门口搭建粥棚,以便来日施粥。
领头官员面子工程做得十分不错,即便大夫一个没带,‘抽空’还是厚着脸皮来时珍馆对我们表示了一番慰问。
然而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的时珍馆众人,并没人有空搭理他,全程跟他周旋往来的也只有一个县令。
难得的是,他也不觉得尴尬,没有对我们表示为难,甚至还很欣然的听取了我的建议,上书朝廷申请一支医疗队。
因为我下午看诊了几个感染风寒,症状却有些奇怪的病人。虽然不是流感,表里也的确属于外感风寒,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让我有些来源莫名的不安。
我让他们留下来观察了两个时辰,没有任何异样。
我多留了个心眼儿,采集了那几个病人的血样,怕羽竹和苍星担心,我没告诉他们,最好是我敏感了。
这个时候,我就有点想念西医的长处了,一套全身x光,给你照得清清楚楚。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官员是欧阳家的旁系。
即使苍星召回了西京两家,时珍馆休假的大夫来帮忙,我们这里的人数还是有些勉强,所以晚间病人少了,大夫们才有了时间轮休。
但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我们没有回止园,只送了消息回去,让他们不要担心,就在时珍馆的休息间里将就了一夜。
还好病人里,需要留在医馆住院观察的急重症病人不多,否则也就没有我们休息的份儿了。
第二天,官员向朝廷申请的医疗队伍还没下来,我的不安就被验证了,外出救援的一支小队带回了一个消息。
他们在县城往东三公里的一个小村庄,发现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都得了同一种病,表症与风寒相同,但是却具有传染现象。村里已经有了好几例重症,他们没敢将人带出来。
有传染现象的风寒症状,只听凭表述是没办法判断的,必须要实地查一趟。
但不管它是什么病,只要沾上传染两个字,就意味着失控和重大伤亡,危险等级判断一定是红灯。
立刻派人把这个消息告知了那位赈灾官员,这下子朝廷大概会飞速派遣医疗队下来了,这里离皇城这么近,一旦传染开,后果不堪设想。
把现场的病人们做了一个初步筛查,然后对整个时珍馆场地及人员进行全面消杀。现在也还不清楚传播途径是什么,只能各方面都先预防着。
庆幸从昨晚到现在,我没有跟其他人有过过近的接触,交谈也都是戴着口罩进行的。
他们还在商量着安排谁去村子查验,我已经收拾好了医疗箱,里面放着那几支血样。跟疑似病例有过直接接触,甚至自身或许已经带上了潜在病毒的我,是最好的人选。
苍星被围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儿,神情严肃,紧紧皱着眉头朝我走了过来,开口就是直接让我走:“马车就停在外面,先让小七送你回止园。”。
我探头往他身后看了看,还好大家都沉浸在讨论当中,没人注意到他的言行,不然这话也太动摇军心了。
我摇头拒绝了他,没确诊之前,我是不可能回去的。不止是我,这里的所有人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