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过半场，瞻阁门被推开了。

我撑着下巴，注意力都放在舞台上，没在意进来的是谁。

直到听见莫问的阴阳怪气发言：“这可真来了位事忙贵人，匆匆而来，可需要我等闲人回避啊？”

以及一道充满探究的强烈视线直直落在我的身上，让我不得不从舞台上收回目光，看向视线来源。

对上萧城眼神的一刹那，我是有些莫名其妙且无语的，所以我看着他的目光也就直接表现出了这种‘你看我干嘛！’的不耐烦，心虚是不可能心虚的。

阁内众人看见我俩的视线交锋，纷纷表示看不懂。

完全不知道内情的欧阳拓洛思言等人，是实实在在的懵逼，知道内情的莫问看到萧城这副模样，只觉得什么情况？是不是自己错过了什么？

在我要开口说话质问之前，萧城收回了视线，冷冷回了莫问：“不必。”

然后挑了个距离我们双方不偏不倚的位置坐下，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但眼神却自坐下后就就盯着桌上的饭菜瞧，好像人家跟他有多大仇一样。

“四王爷可是对我点的这桌菜有什么意见？”欧阳拓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局面。

不等萧城作答，欧阳拓又了然道：“亦或是，这桌菜起到了睹物思人的作用，四王爷通过这些想到了何人哪？不知道跟我想的是否是同一人？”瞧瞧萧城瞬间锐利的眼神，我不禁扶额摇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少年你这是在玩火啊，今天秒变为欧阳拓祈祷的一天。

果然下一秒，月影的剑就抵在了欧阳拓的脖子边。

萧城冷冷开口：“这是在萧国。”这狂霸的语气配上冷漠的眼神，感觉他这个bi装的把我给比下去了。

在一旁装小绵羊的洛思言怒了，即便平时看自己这表哥也很不爽，但他毕竟是自己的表哥，在自己面前被外人剑指脖子了可不行。

还没等他发作，就被欧阳拓按下了。

欧阳拓一手搭着洛思言，一手随意搭在桌面。

好像被人威胁到生命的人不是他一般，笑道：“怎么？四王爷如今的火气如此之大，难不成是事业情场双失意？”说是在笑，可他的眼里看不到半分笑意。

欧阳拓真是拉仇恨的一把好手，看着萧城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我在桌下给了看戏看得正津津有味的莫问一脚。

被踢到的莫问也不敢看我，立刻收敛神色道：“欧阳大公子此话差矣，得我天阙相助，四王爷如何谈得上事业有失呢？”

“再者...”莫问左右看了看对峙的双方：“这里毕竟是凰楼，要是在这里大动干戈影响了生意，怕是有人会不高兴的。”

这话一出，还在火花带闪电的两人齐齐一愣，片刻，脸色依旧深沉的萧城挥手让月影收回了剑。

欧阳拓收回按住洛思言的手，一边理袖摆一边道：“莫二阁主不愧是天阙情报网管理人，情报准确，阿止那家伙确实是个热爱吞金的财迷。”

莫问：“......”忍住看向旁边那人的冲动，心想这还需要调查吗？自己在那个人手上为了点黄白之物受的苦还少吗？

文·吞金·雪·财迷·止本人：“......”出场费很贵，勿cue。这是什么百年老狗血‘姐不在江湖江湖却一直有姐的传说。’

听到欧阳拓提到我的名字，千修一脸莫名的看向我。

我回以——‘闲事勿理，啥也不是’的眼神，掰正他的视线。

“可以谈正经事了吗？”莫问抱臂靠在椅背上：“我们忙得脚不沾地的四王爷殿下，总不能专程走一趟就为了这么一出？”

一个有钱人一个有权人，这俩不太熟的人凑一块儿见面，能谈什么，钱权交易呗。

萧城处在争权阶段要军资要钱，欧阳拓进驻萧国的生意想要市场份额，官府绿灯。互相都有需求的两个人，现在在聊的就是额度。

双方再一次僵持不下的时候，银翼匆匆而来，俯身在萧城身边耳语了两句。

萧城只留下：“两成。”两个字，就站起身走了。果然是忙得脚不沾地，莫问也算阴阳怪气了一句实话。

楼下台上的表演也结束了，欧阳拓和莫问也没客套个什么东西出来。

我懒得听他俩拐弯抹角七扯八扯，打了个呵欠，丢下句：“困了，走了。”之后，就带着千修一前一后的出了瞻阁。

第二日，莫问带着消息来了：“二王爷萧堪耐不住了，昨儿派人想要直接对萧帝动手，被四王爷的人发现拦下了。萧帝是没事，但皇后重伤不治没了，所以四王爷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走了。”

此时，我正在跟千修研究传送带升降机关优化，旋转式机轴以及动力推送问题，满脑子都是各种解剖图像和数据。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怔愣一瞬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哦。”来表示我没有运转空间接收了，且不是很感兴趣的状态。

莫问看着随处散落，堆满茶几和地板的鬼画符一样图纸，选择默默后退远离这没有硝烟的战场。

安静的日子没过几天，赵皇后葬礼堪堪结束，边疆再度告急的消息呈上了朝堂。

萧帝还是下达了认命萧城挂帅出征的旨意，说是御赐挂帅，萧帝却没有给他拨配随征军队，让他先行出发，再调理西朔方节度使率兵前往会合。

将将赶到西京的不弃，连自家老大的面都还没见着，就被莫问半路截道带进了萧城的队伍，准备随军出征。

不弃一把拉住把自己带到军营，就准备撒手走人的莫问：“你这就走了？宫主呢？”

莫问慢悠悠道：“我任务完成了，自然就走了。”把不弃的手送从自己手臂上捋下来，又说：“你现在的任务，是在宫主撤退命令到达之前，好好待在萧城的营队里发光发热，把入侵的夷族拒之门外。”

“宫主好着呢，不劳你费心。你出外务我们是收了租金的，好好干，不要丢了咱们天阙的脸，我代表组织看好你哦~”说完莫问就大摇大摆走了，让不弃好好体会一下打工人的不易。

结果到了前线，不弃这位争气的打工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顺利帮助萧城的队伍拿回了被乌桓占去的三座城池。好评如潮，让我发奖金的手轻快无比。

但现在的情况是，萧城率着自己的两万护卫营前脚出了西京。

萧堪后脚就封了西京城门，集结兵力直奔萧皇宫，举旗——萧帝受蒙假权邪道，残害中宫亡国丧家，今欲废昏立明，伐无道清君侧。

口号一出，军队进城，凰楼率先公告闭门歇业。西京街头各家商户见风向标都已经关了门，纷纷响应，往日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西京街头，一时之间店门紧闭门庭冷落。

萧帝本就时日无多，又经刺杀惊吓，得到自己儿子造反的消息时，直接气的撅了过去人事不省。百官被困皇宫大殿，群龙无首。

萧堪一路杀进皇宫不费吹灰之力，本以为胜券在握。

可不过一夜之间，原该前往西疆支援的萧城两万余部，率军兵临城下，与原该守卫北国交界的十万灵威府兵，对西京形成了合围之势。

外面雪花飘飘，他们已经对峙两天了。我靠在凰楼五号房阳台，看着外面兵来兵往偶尔夹杂几个匆忙来去的平民百姓。

“想什么呢？”莫问伸手递给我两封信，问道。

我无聊的瞥他一眼：感叹一声：“快过年了啊~”接过信，是赫连康康和二师父写来的。

赫连康康首先对我写过去的回信表示了肯定，然后通篇陈述如今的萧国有多么危险，让我赶紧离开，如果觉得无聊想到处玩儿可以去北京找他。再然后又着重描述了一番北国风光，表扬北京有多么安全有趣。

我也真是服气，赫连康康每次写过来的信都能不重样的长篇大论。即使是同一件东西，他也能换个手法场景写出不一样的感觉，不能到二十一世纪参加作文大赛，我都替他和大赛协会可惜。

二师父的信就简单多了，永远的浓缩就是精华：原形毕露，无能为力，瑾已离谷。闻萧战火将起，望自珍重。

看完信，我抬头望天深叹一口气，对着坐在房间大厅里的千修道：“千修，我们还是回南京过年去吧。”

千修放下手里的刻刀，应道：“好啊，什么时候走？”

我回头看着他道：“尽快。”

旁边的莫问也叹道：“我也想回去过年！”语气之哀怨，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我刚要对他表示同情，允诺给他放假的话都到嘴边了，他又说：“但是没办法，谁让人家能力出众又相貌英俊长袖善舞，如此世间少有不可多得的人才，也只有工作才配得起我了！”

我立马咽下话头，同时抛弃刚刚冒出来的那不好的想法，并对刚刚想给面前这人放假的自己表示唾弃。这种家伙就让他跟他的工作相亲相爱白头偕老完了。

“萧城那边什么情况，场子都清好了，欧阳拓那边钱也到位了，萧堪若是死守，他也要陪着耗着？”

莫问摇摇头：“你比我了解他，咱们这位四王爷不是这般优柔寡断的性子。就这两天，该强攻了。”

城外战火声没传来，城内却突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一队队的兵丁强行破开百姓屋门，进去拿人，挑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若有阻拦不从，当场一顿暴打死伤不论。

我收起百无聊赖的神情站直身体，还没开口，莫问先说：“这就去查。”神色严肃，匆匆走了。

还没等莫问回来，我视线扫过街口，神色一凛，交代千修：“待在这儿，不要出去。”说完直接翻出阳台向那处跃去。

还好我速度够快，几个大跃赶在刀落下之前，横箫挡住，随即一个旋身踢开下刀的兵丁，落地。

被我护住那人明显一愣，我屈指一个爆栗就敲在了他头上，横他一眼：“打完再跟你算账。”

附近几支小队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朝这赶来。

三两下解决眼前这支小队，我看了一眼我方阵容，缩在角落的一对老夫妻，一个怀里抱着婴儿的年轻妇女，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站都站不起来还要挡在妇女前面的年轻男子，以及两个被老人夫妻护着的总角男童。

不论男女老少都面露惊恐瑟瑟发抖，不管萧堪抓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都掩盖不了他造孽的事实，何况他可能本就是奔着造孽去的。

我轻叹口气，看向站在一旁满脸懊恼，眼神闪躲的易容之后的少年，嘱咐道：“在这儿照看好他们，往里挪挪，小心些。”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瓶回元丹给他，指指那年轻男人：“让他吃一粒。”

少年摇摇头：“我带了药丸。”

我挑眉收回手，也不跟他争。

这里是街道居民区，开大太不稳定容易误伤，虽然我有把握搞定来的一群人，但要是放近了打，对面人多势众，要是有谁暗戳戳搞事祸及我方人员就不好了。

所以我选择不让他们走近，直接飞身而起，速度之快不过一瞬，我就出现在他们中间。手里拿着的箫看似随意挥舞摆动，但其间的气流却带动了雪花改变了方向，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有两人扑街倒地了。

雪越下越大，漫天白雪中，只一袭红衣在刀光剑影中腾挪，每移动一个位置相应就有一个兵士倒下。

这群人费力砍了半天，大雪天汗如雨下，连对方一片衣角都没摸到，打得越发气急眼红。眼见着身边一伙的一个接一个倒下，下刀劈砍越发没有分寸章法。

少年把药丸交给妇人，让妇人喂男人吃下之后，转身就看见被乱刀包围的红衣，被吓得目眦欲裂。

“阿止！”他这一声大喝，嗓音凄厉，反倒把我吼得一愣。一时分神，险些被一把破风砍来的乱刀误伤，还好我一个闪身，只被削掉了一小缕发丝。

以为他这般叫我，是他那边出了什么事儿，急于脱战，我只能调动大量内力把围着的这群人震开。

震开之后，直接转身，真正的高手从不回头看自己的伤害。

结果还没来得及问话，就猛地被抱了个满怀，力道之大勒得我生疼。我抬手拍拍他的手臂，问道：“我在呢，出什么事儿了？”

他没回答，只是慢慢的平息自己躁动复杂的情绪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僵硬紧绷的四肢。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害怕？

我越过他的肩膀没发现什么异常，全场现在最异常的估计就是他的情绪反应了。毕竟是自家小孩，偶尔被吓到了任性一下，我也就站着不动随他了。

他这一缓就缓了好一会儿，久到雪花落满了他的肩头，连那个年轻男人都撑着能站起来了。肩头？这小子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高我大半颗头了。

直到我视线瞥见步履匆匆，朝我们走过来的莫问，才又抬手拍了拍他，顺便帮他拍掉肩上的雪，道：“好了，没事儿了，有我在呢，不害怕啊~”

感觉他是被我哄小孩儿的语气刺激到了，我被他一把推开，虽然力道不大，但我总有一种被卸磨杀驴用完就丢的既视感。

顾不上跟小孩子计较，我朝角落里的一堆老弱妇孺挥挥手：“你们先回家去吧，锁好门窗不要出来。”

等那几人千恩万谢的走了，莫问走近，看着站在一边的少年语带疑问：“苍星？你怎么在这？”莫问向周遭打量了一遍，捋完前因后果又问：“一个人？安排给你的人呢？”

我看他还傻愣愣站着，以为他被吓狠了还没缓过神来，这冰天雪地的还把他耳朵都冻红了，看着怪可怜的。

就只说了一句：“下次不许再一个人独自出门了！”看他乖巧点头应下，也就揭过了。

带着他一边往凰楼走，一边问莫问：“萧堪想做什么？”

莫问才正色道：“萧堪自知凭他西京城内那点兵力守不住，所以抓了那些老弱妇孺置于城楼之上，想要以此逼迫四王爷萧城退兵。若是萧城不退，便隔半个时辰杀一个，直到萧城肯退兵为止。”

“已经抓了一批带上了城楼，剩下的都看押在府衙牢房了。”莫问语带怒意：“萧堪此人此前倒是我小瞧了他。”

“我们的人呢？让他们集合干活了。”我缓缓说道。

看着莫问露出早有准备的神色，我继续说：“派一支小队到府衙救人，其余的人到城门口集合，告诉萧城等人一救出来就攻城。”

莫闻应是就去安排了。

我想了想，看向一直在旁边默默跟着的苍星，问道：“要一起去吗？”

苍星这会儿的情绪有些低落，闻言也没有往日的欣喜与跃跃欲试。

算了，我直接拍板：“一起去吧，我就把我的后背交给你了，城楼上刀剑无眼，要保护好我。”

苍星怔愣了片刻，才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