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俯身跳下去,沿着方才的路跑回去寻找杨颂和魏轻。可是那群小鬼根本不给他移动的机会,飞速蹿到他身后,一跃而起跳到他背上。王禛的后背才挨一顿毒打,哪里禁得住踩,一时咬紧牙关,冷汗直冒,身体僵直不能动。于是乎小鬼们变本加厉,双手揪着他的发辫,其余小鬼绊住他双腿,束缚他双手,渐渐将他按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王禛粗重地喘息着,艰难转身,瞥见天边一弯月忽被一道黑影挡住。他倏然瞪大双眸,待那黑影走近了他才发觉,那是一道人影。
只见那人举着匕首,狠狠刺向他的面庞。王禛狠命挣扎着,却被一窝没脸的小女孩死死踩住。
?千钧一发之际,微风拂过,头顶树上的一片叶子间滴下一滴雨水,堪堪落在他脸上。
?王禛猛然清醒,竟然发觉身上小鬼们的力道轻了许多。他抬脚踹开来人,猛然跳起身,拔剑便刺向他。
那人穿着黑色斗篷,“哎呀”一声,往后一退,?踩到自己的斗篷,随后重重摔在地上,一时间摸着屁股哀嚎。
?王禛一剑砍向他,却听得他咋咋呼呼道:“别别别别杀我!”
眼前的无脸女孩在顷刻间全部消失,世间在转瞬间恢复平静。
王禛犹疑片刻,依旧拿剑指着他,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此装神弄鬼?”?
“我没有装神弄鬼,那是我的幻术。”?他把黑色兜帽掀开,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
他眼窝深邃,眼睛很大,只是黑眼圈极重,过度瘦弱让他面部有些塌陷,但他笑起来时嘴边会浮现出两个小梨涡。
他的嗓音软软糯糯,听起来很是顺耳,“对不起,吓到你了。”?
“吓我?你刚才分明是要杀我!”?王禛一剑砍向他。
他畏畏缩缩地抱着头,支吾道:“我我我没有要杀你,我我我只想吓唬吓唬你,吓唬吓唬……”?
不等王禛接着问,杨颂和魏轻的声音远远传来。
王禛看见他们二人,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杨颂先是对魏轻说了一句“哭声消失了”,随后转头问王禛,“王兄,这位是……”
“不清楚,”王禛拧眉,“方才的哭声是在他搞鬼,若非我聪慧灵敏,恐怕会折在他手中。”
“我没想杀你,真的!”他大叫起来,声音绵软,听起来毫无杀伤力。
王禛冷哼,“那你为何指挥一群小鬼绑架我,又对我掏出匕首?”
“因为你太厉害了,通常情况下,一旦有人出现在乱葬岗,我制造幻境吓唬他,他要么会晕厥过去,要么屁滚尿流,可你竟然敢拔剑一战,我对你刮目相看,所以我想试试看要到什么程度才会把你吓得失禁。”
“就因为这种破理由,你一直折腾我?”王禛顿时火冒三丈,挥起长剑就要砍,“我近日诸事不顺,都是因为你们这些看低我的蠢货!”
“王兄,冷静。”杨颂赶忙拦住他,转头问那个斗篷人。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乱葬岗?”
?“我叫科林,是个见习幻术师,来乱葬岗是为了练习幻术。”
?“幻术是什么?”魏轻问。
科林这才看清杨颂身后还有个女子,扫了她一眼,不由得喜笑颜开。
“姐姐,你可真漂亮!”?
“问你话呢,幻术是什么?”?魏轻没好气地说。
“幻术是一种幻象,能召唤出一个人心底里最害怕的东西,通过幻术可以杀人于无形。”?
“这么厉害?”?杨颂说,“不如你给我试试?”
?“杨兄!”王禛连忙喊住他,“不可冲动,方才我已经见识过幻术的可怖,我看见几十个没有脸的小女孩扑向我。”
“那就是你心底里最怕的东西。”?
王禛皱眉思虑一番,他怕女人哭,更怕孩子哭,故而那群小鬼成群结队哭给他看,叫人慎得慌。?
“这是正常现象,我的幻术还不够厉害,只能让你看见小鬼。”?科林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踌躇满志地道,“等我幻术进阶了,能让你看见大鬼。”
“你从哪儿来?为何非要在这荒山野岭研习幻术?”?
?“自然是从皇城里头来了,说来也怪,我师傅非要我从荒山野岭中习得幻术,若不进阶便不能回宫见他,外人看我是风光无限,说我将来定能继承师傅技艺,成为举世无双的幻术师,实际上师傅待我非常严格,我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余下的时间都得拿来研究幻术。”科林说着,悻悻瘪嘴。
?“难怪你心理变态要四处吓唬人了,也罢也罢,既然你没有害人之心,我且放你一马。”
王禛收了剑,科林便喜笑颜开道:“我方才絮絮说了这么多,也不知几位姓名,今次一遇此乃缘分使然,不如我们交个朋友,日后你们若是入了皇城我们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杨颂和王禛对视一眼,相互颔首。
“我叫王禛,这位是杨颂,旁边那位……”?王禛觑一眼魏轻充满怨气的脸色,这才咳嗽一声说,“旁边那位是我的姐姐魏轻。”
“姐姐真漂亮!”?科林又叫嚷道。
“过奖,你方才说你乃是万众瞩目的幻术师,难道在皇城中幻术师很多吗?”?
“寥寥无几。”?科林耸耸肩,“因为幻术师一生只能收一个徒弟,并且在临死之前必须把所有技艺传授于他,许多幻术师为保证自己一世的荣华富贵不愿收徒,故而幻术师极少有传承下来的。”
?“那你师傅一定非常疼你。”
“那是自然,每每我幻术有所进益,他都十分欣慰,我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杨颂问:“你既是幻术师,在皇城可有一官半职?”
“我……”?科林说着,脸蛋霎时间涨红,“我还没有官职,师傅说我将来是要做国师的!”
“国师?”?三人不由得齐声惊诧。
“你师傅是谁?”?杨颂连忙问。
“德里克,”?科林自豪地笑了,“亚特兰蒂斯最伟大的国师!”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噤声。
王禛犹疑许久,支支吾吾道:“那……司康达呢?”?
?科林闻言,登时沉下脸色,怒目切齿。
“你疯了?你怎敢提起那个恶毒蛊师的名讳?”?科林回望其余二人,怒道,“你们都是什么人?怎么敢提起他?三年前我师傅便下了死命令,任你是谁,胆敢说出‘司康达’三个字,杀无赦。”
科林说完,傻乎乎地意识到自己也说了,连忙捂着嘴,嘟囔道:“在我面前也就罢了,若你们敢在别人面前问哪怕一句,一条命可就没了!”
“可是,司……不是前任国师吗?”
?“那又怎样?”科林轻哼一声,“成王败寇,况且他明明是个幻术师,又是个国师,可他竟然妄想通过巫蛊之术控制民众,岂非天理不容。”
?“这些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魏轻双手环胸,淡淡瞥他一眼,“又或者是你的师傅传授给你的?”
“是师傅告诉我的,但师傅从不骗我。你们质疑我也罢了,怎能质疑我师傅?他可是堂堂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王禛说:“你的幻术已经这么厉害,你师傅岂不是更……”?
“他正研习新的幻术,若是触到幻术极限,便能控制人心,甚至还能易容。”?
杨颂猛然想起李辰夜的脸,连忙问:“你这么厉害,能不能麻烦你借我们一点赤币找几个人?”
科林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赤币而已,我有的是。”?
“真的?!”?三人喜出望外。
“太好了,既然如此,我们便不用再苦哈哈待在王府里了。”?王禛仰头大笑,“那个磨人的破地方我再不想待了。”
“几个赤币就让你们这么高兴啊,我有的是赤币,不如我们做个朋友。”?
科林咬着下唇,大眼睛眨巴眨巴,满怀期待地看着三人。
魏轻优先向他伸出手说:“有钱的朋友,我交定了。”?
科林展颜一笑,王禛也把手伸过来。
“多亏你了,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还有我,”?杨颂也爽朗道,“谢谢你帮了我们,往后你若有需要,随时来找我们。”
“说了半天,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连我师傅都不知道?你们住在哪儿?”?
王禛解释说:“我们是外乡人,和朋友走散了,好不容易办了海理户口,来到皇城脚下的王府当侍卫赚取赤币,等着找到那几个朋友。”?
“原来如此,若是你们朋友们在皇城就好了,我也可以帮忙。”?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杨颂无奈地说。
“你们在王府干活每月俸禄也不多,不如来我们皇城当侍卫吧,只要我开口,我师傅一定同意。”?
“真的吗?”?王禛惊喜地叫道,“你真的愿意带我们去?”
?科林兴奋地点点头,“你们是我朋友,我自然愿意。”
紧接着,他又转头看向魏轻,“魏姐姐,你愿意吗?”?
魏轻冲他眨了眨眼表示赞同。
科林心花怒放,搂着王禛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说:“王禛,你姐姐好像喜欢我!”
王禛深感意外地瞅了他一眼,悄声说:“不可能的,这只母老虎心里没有感情,只有钱!”?
“那也没关系,”?科林喜滋滋地笑了笑,双手更紧地揽着王禛,“我有的是钱,她要多少我给多少。”
科林比王禛矮半个头,身高与魏轻相当。魏轻远远看过去,科林就像个小弟弟一样搂着王禛撒娇,顿时忍俊不禁起来。
?“你看,她又冲我笑呢。”
王禛哼哼两声,“因为她嘴角抽了。”?
“这儿太冷了,可有什么遮风挡雨之处可以待?”?魏轻问。
“有个山洞。”
于是乎科林把三人带入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洞里,洞里聚着几根烧得黑黢黢的柴火,凑近了还有余温。
?魏轻赶忙在柴火边坐下,不住地往手里哈着气。
“冷吗?我去生火。”?杨颂正欲起身,科林把他按回去。
“我会,我来生火!”?
科林拿起两块木头搓起来,杨颂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木头说:“姿势不对。”
“对的。”?科林瞟了魏轻一眼,坚定地说,“我一直是这么生火的。”
许是科林太紧张,一直生不出火来,一时间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我来吧。”?
杨颂接过两块木头,“刷啦”几下,火苗燃起来了。
?“厉害!”王禛赞道。
“我也会。”科林小声嘟囔着,瞥到魏轻的目光,忽然愣住了。
魏轻看杨颂的眼神里满是星星,炙热而深情。
难道……他们俩……
思及此,科林站起身说:“生火不算什么,我还有个更厉害的东西让你们看看!”
“什么东西?”?
?“初级幻术,但是十分精彩。”科林张开双手,神神秘秘地说,“你们走出洞来,千万别眨眼睛!”
?三人面面相觑,起身走出洞去。只见科林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打开锦囊,从中取出白色药粉,回眸一笑。
“表演开始了。”?
只见他把白色粉末往天空洒去,忽然间,?漆黑的夜空中訇然一响,五光十色的烟花升起,在夜幕之下织出一朵朵瑰丽的花,映衬着点点繁星,绚烂绮丽,美不胜收。
?王禛和杨颂看呆了,仰头怔住。
科林趁机凑到魏轻面前,抱着怀问:“魏姐姐,好看吗?”?
魏轻茫然地眨了眨眼,“看什么?”
“烟花啊。”?
魏轻又抬头眯眼看了许久,疑惑道:“哪有什么烟花啊。”?
一时间,杨颂、王禛和科林纷纷震惊地看向她。
“你……居然看不见烟花吗?”?
?夜晚过得匆忙,朱尼尔让忠心的侍女卡兰迪在地上铺好一层软垫,又翻出一床新的被褥,让李辰夜和泠九香将就一夜。
说是将就,其实二人很适应地铺,只是念及无邪,泠九香翻来覆去久久睡不着。
?“我一直很佩服无邪飞檐走壁的本领,可是这城堡……”泠九香望着窗外,沉沉叹了一口气,“这城堡无法为轻功提供施展的条件,我真担心他。”
“朱尼尔。”?李辰夜开口唤了他一声,他连忙侧身探头。
“什么事?”?
“找两件侍卫的衣服来,如果今夜没有无邪的消息,明天我们便去寻他。”?
朱尼尔点点头,“也好,毕竟那小子的路数只有你们知道。要不要给阿九拿一套侍女的衣服?”?
?“不必,我喜欢装男人。”
朱尼尔噗嗤一笑,揶揄道:“阿九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难怪啊,惹得某人倾慕。”?
?“睡吧,”李辰夜一只手覆在泠九香对肩膀上说,“养精蓄锐,明早我们一块去寻他。”
泠九香在枕头上蹭了蹭,转脸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