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克莱门特慌张地眯起眼道。
“不是要跑马吗?”?无邪冷嗤一声,松开他,又指着他的鼻梁说,“来啊。”
克莱门特不可置信地吸着气,猛地睁大眼道:“你小子……喝醉了撒酒疯呢?”?
?“跑啊!”无邪抬高了声音,嘟囔道,“有种别怕!”
?“无邪,”卡尔娜过来推无邪的肩膀,“你怎么了?”
“我要跟他比一场,给我一口水。”
泠九香忙递了一杯水来。
无邪慢慢喝下,稍微清醒了一些,脑袋还是晕乎乎,这种晕厥的感觉在卡尔娜伸手碰到他额头的瞬间达到临界点。
“别碰我!”?他冷冷打开她,扭头瞪克莱门特,“开始吗?”
克莱门特冷哼一声,默默策马来到起跑线处,挑衅的目光直扫向无邪,无邪也不甘示弱,马鞭一扬便飞一般来了。
?“给他装备护甲。”卡尔娜看着泠九香,朝无邪努努下巴。
泠九香忙点头,捧着护甲跑过去,又被无邪推开。
“用不着。”?
克莱门特重重哼一声,自己穿上仆人递来的护甲。
这厮连护甲都不穿,若是一个?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半身残废,看他怎么办!
“可以开始了吗?”?无邪打了个嗝。
克莱门特眼神示意竹竿子,竹竿子哨声一吹,二人的马便如风一般卷出去。
?泠九香忧心忡忡地看着无邪,目光一转,察觉一道更为炙热的目光紧跟在无邪身上。
她悄悄走到人群后方,抬眼打量卡尔娜。
这个女人生得有些男相,若是扮起男人来一定比她像得多了。她强势霸道,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是对于无邪,她似乎宽容了一些。
泠九香敛着眸。毫不意外的,方才无邪挥开卡尔娜的手时,泠九香想到了李辰夜。
她当众拒绝他的好意时,他是否也感到不安?
?无邪和克莱门特的赛马还在继续。克莱门特加紧马腹,扬着马鞭,目光紧盯终点处;而无邪却比他随意多了,一手松松握着缰绳,另一手把马鞭挥起来在空中晃荡,忽略他精致的五官和短小身板,就好像草原上的套马杆汉子在乐呵呵地赶马。
“克莱门特,终点要到了。”无邪散漫的目光陡然间冷冽起来。
“你以为你有机会超过我?”?克莱门特斜睨他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和轻蔑。
“终点到了,我不逗你了。”?无邪乱喊了一声,扬鞭重重打在马屁股上,那匹马飞驰而去,竟然直直越过了克莱门特,直接堵在他前方。
?“混蛋!”克莱门特大骂道,“你这是犯规!”
无邪还歪着脑袋回头冲他吐了吐舌头。
“混蛋……”?克莱门特咬紧牙关,回头觑了一眼,起点离得很远,卡尔娜众人的视线几乎要赶不上他们。
既然如此,他何必再忍让?
思及此,克莱门特一扬鞭,重重地往前方的无邪?身上甩去。而无邪居然像背后长眼睛似的,马上调转马头跑到旁边去了,还回头朝他咧嘴一笑。
?“克莱门特,你这样才是犯规了吧。”
他的笑容让克莱门特一愣,旋即风声呼啸,无邪先行一步,跨过终点线。
终点线处,竹竿子哨声一响,比赛结束。
卡尔娜率先大叫起来。
“我的无邪赢了!他赢过了克莱门特!”?
其余王国贵族瞠目结舌,呆望着彼此。
?泠九香恨铁不成钢地捂着头,扶着腰,不是心中是忧是喜。
喜的是无邪胜出,她也高兴;忧的是无邪风头太盛,唯恐招来祸端。
无邪意犹未尽,骑着马从终点线疯跑回来。克莱门特慢慢悠悠在后面晃着,目光凶恶如狼。
?“我厉不厉害?”无邪的目光直直穿过人群,射向泠九香。
泠九香朝他微微点头,卡尔娜满以为无邪凯旋归来跟自己邀功,便喜笑颜开地骑着马凑过去。
“我的无邪是最棒的!”?
不仅是卡尔娜,其余王国贵族也纷纷由衷地鼓掌。
“那小子居然赢了,赢过克莱门特?”
“那不挺好,我早就看克莱门特不顺眼了,成日拉拉个脸,好像别人都欠他钱似的。”
“小点声,他这个人小气又记仇。”
“卡尔娜从哪儿找来的面首,这般厉害,长得……倒还挺像女人嘛。”
“你说什么?”无邪耳朵尖,指着那个说他长得像女人的贵族便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没说什么,”那贵族连连摇头,抿了一口酒,两眼滴溜溜一转,赔着笑脸忖道,“我说你不像咱们本土的人,倒像个外乡旅人。”
无邪轻哼一声,撅着嘴嚷嚷着要下马,卡尔娜连忙伸手要扶他,被他推开也毫不在意,依旧伸着手,其余人等又惊叹了一番。
这卡尔娜,短短一夜间从男人婆变成了贤妻。
“你小心点,别摔着了。”卡尔娜轻声说。
无邪没理她,克莱门特的声音倒是远远传来,“卡尔娜!”?
卡尔娜转头对上那双阴鸷的眼。
“有事?”?她不耐烦地问。
“让你的面首跟我再比一场。”?
卡尔娜冷嗤,“克莱门特,你也忒不要脸了,自己输了比赛还敢使唤我们?”
克莱门特咬咬牙,转头看向无邪道:“你有本事就别缩在女人背后当缩头乌龟,再跟我比一次!”?
无邪酒劲儿没过,哪里受得了别人这般挑衅,便扬声喊道:“比就比,谁怕谁!”?
“这一次我们比一场‘酒池肉林’怎么样?”?
?卡尔娜的细眉渐渐拧起,无邪疑惑地歪着脑袋。其余王国贵族脸上皆露出了嘲弄的笑意。
“克莱门特,你不要太过分了。”卡尔娜紧盯着克莱门特,一字一句道。
“怎么?这就不敢了?你的面首若连这点本事也没有,也配成为我们皇城中的一员?”
“酒池肉林是何意?”?无邪转头问卡尔娜。
克莱门特朝无邪挤眉弄眼,“你随我一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克莱门特说罢,策马前行。无邪紧随其后。卡尔娜在他身后唤了几声无果,气急败坏地骑上马跟上去。
?泠九香正欲找几个同行侍卫问一问,居然瞥见他们的脸色苍白无措。
“酒池肉林究竟是何意?”
“是他们杀人的游戏。”?一个侍卫咬着牙,目光里闪烁着恨意。
泠九香一怔,暗叫不好。
无邪已经骑马跟随克莱门特来到一个新的马场外。无邪遥遥望去,只见那马场中除了茵茵绿草外空无一物,和方才的马场没有任何分别。
“为何非要来这里比赛?”?无邪吸着鼻子问。
克莱门特嘲弄地笑了笑,大手一挥,身后骑马跟随的小厮顿时颔首退下,紧接着一众小厮带来了一大群赤 身 裸 体的男男女女。
无邪扭头看去,顿时愣住,尔后回过神来,连忙哆哆嗦嗦移开目光。
顷刻间,酒醒了大半。
克莱门特冷笑,“现在知道酒池肉林是什么意思吗?”?
无邪急促不安地大口呼吸着,身后裸
露的男女面无表情、目光空洞,若不是胸膛有轻微的起伏,便好似一个个假人般呆呆立着。
?“酒……”
“意思是把这些男男女女赶到马场之中,我们策马踩踏,踩死的人多即为胜者,现在你明白了吗?”?
无邪不可置信瞅了他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心跳剧烈。
所谓的酒池肉林比赛竟然是踩在无辜生者的头上踏出来的一条血路。
霎时间,无邪头脑混沌,眼冒金星,身体略微颤抖。
?克莱门特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不禁笑了。
“我当是多么厉害的角色,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夯货!”?克莱门特讥笑,“瞧你小胳膊小腿的,没杀过人吧?若是吓得大小便失禁,可不要哭丧着脸回去找卡尔娜说我欺负你。”
“克莱门特!”卡尔娜隔着老远大吼一声,提着刀便扑过来。
?克莱门特眼神一凛,冷哼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无邪,她可真够偏心你了。”
?无邪双目呆滞,远远望着绿油油的草场,呼吸急促起来。
“开始吧。”?克莱门特对身后的小厮们说。
小厮们?点点头,扛着刀驱赶那些个赤身 裸 体的男女进入草场。
克莱门特大笑几声,转头对无邪说:“你若再敢对我不恭不敬,便是这种下场。”?
克莱门特说完,驾着马冲进去。
那些男女见状,求生的意志催促着他们四散奔逃。
“跑啊,再跑快点啊!”?克莱门特仰头大笑,策马飞奔向众人。
草场上血肉模糊,?几个男女被马匹硬生生踩死,五脏六腑移位,嘴里吐出鲜血,脸上还挂着惊恐的表情。其余男女要么继续逃跑,要么跪地求饶,更有甚者妄图逃离草场,均被看守的小厮们提刀刺死。
无邪呆若木鸡,神情木然,头脑眩晕。
当年川海惨遭屠戮,是否?也是这般情景?他想着想着,越发惊恐万状。
卡尔娜远远看去,隐约觉出不对来。无邪僵直的背影前是一片血淋淋的草场以及草场之上残暴凌虐的身影。
“克莱门特,快住手!”?
?卡尔娜的喊声没有让克莱门特住手,反而让他狂笑起来,不仅驾马驰骋速度更快,还抽刀而出砍向四周求饶的男女。
无邪登时双目猩红,咬牙切齿。卡尔娜瞧他神情有异,正要上前劝慰,无邪忽然扬起马鞭握紧缰绳,如离弦弓箭般猛地射出去。
“无邪!你要干什么!”卡尔娜大叫起来。
克莱门特正杀得尽兴,哪有功夫去管无邪。岂料无邪突然靠近,掣出长剑,对准克莱门特的后背就要砍下去。
“无邪,不要!”
卡尔娜惊声尖叫,克莱门特回头看去,吓得摔下马来。
无邪手起刀落,还在卡尔娜及时赶到,拔剑挡下,又挑飞无邪的剑,瞅一眼克莱门特说:“丢死人了,还不起来?”
?“你……”克莱门特指着无邪,狂怒道,“你胆敢对我动手!”
?无邪目光如炬,身体却仍旧颤抖不止。
?在几个小厮的搀扶下,克莱门特摇摇晃晃站起来,又把矛头指向卡尔娜。
“卡尔娜,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的面首不仅对我不敬,方才还想要我性命,我这就告诉四殿下,让他为我主持公道。”
“够了!”?卡尔娜怒吼一声,转而看向无邪,不悦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一场赛跑而已,何必……”
话没说完,无邪摇了摇身体,忽然闭上眼,从马上重重摔下来。
“无邪!”?卡尔娜心里一急,为了接住他,也从马上摔下来,张开双臂把他抱进怀里。
无邪的小脸白无血色,双眸紧闭,不省人事。
“无邪!”?卡尔娜抱着他轻摇,又抬头看着几个呆滞的小厮吼道,“还不快来帮忙!”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无邪抬走,卡尔娜站起身,经旁边小厮一提醒,这才发觉自己膝盖上有两团血污。
这是刚才摔下马抱无邪时磕在地上磨的。
“首领大人,赶紧去上药吧,我们会把无邪大人送去太医馆。”
卡尔娜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我不去,我要去看着我的无邪。”
?卡尔娜惶惶不安地离开,克莱门特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
“克莱门特大人,您别跟卡尔娜一般见识。”?克莱门特的仆人撇嘴道,“她就是那个性子,好像别人都欠她似的。”
?“我知道,她没什么脑子也没什么志气,以前捉摸不透她的脾气,总以为她无欲无求,只是单纯喜好别人的臣服,那么现在她可不就是有了软肋吗?”
“大人的意思是,对付卡尔娜可以从无邪那儿下手?”
“用不着,”克莱门特摆摆手,“她会为了无邪神魂颠倒,久而久之,别的东西也就失去了。”
同一时间,李辰夜在朱尼尔的安排下驾着马车来到乱葬岗外。今日不到卯时他便起身,蹑手蹑脚地收拾包袱准备离去,并嘱咐朱尼尔好生照看泠九香。
?无邪虽然受制于人,但也还在皇城内,杨颂他们三人却是杳无踪迹。依着杨颂这个固执的性子,昨日恐怕等了他们整整一日,倘若再不去寻他,唯恐他们要等整整一夜。
思及此,李辰夜再无法怠慢,天不亮便去往乱葬岗。乱葬岗在群山之间,地势陡峭,马车只能在群山外停留。李辰夜徒步走入,只见四周鸟语花香、草木葳蕤,好一派静谧安然之景。
李辰夜四处走了走,四周荒无人烟,只是偶尔有几只乌鸦扑着翅膀飞过。李辰夜抬头觑了一眼天色,接着往前走,一盏茶功夫过去,眼前地势开阔,一辆镶金边的马车出现在眼前。
他眉头一蹙,打量一番,转身欲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
“阁下刚来,怎么这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