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国在水寨里的日子,最难熬的,并不是他,而是远在澧县的家人。
本来,当院试结束,武定国成为这届案首的消息传到澧县,整个武家都喜气洋洋的。
家里出了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哟,更何况,还是一届案首。
街坊邻居们都在夸,连带着来妇幼保健医馆就诊的人都变多了。好多还是外县慕名而来。据说是要让未出生的孩子蹭一蹭读书人的文气。
武家的三个女强人,如今连走路都带着风,一路打招呼的人都这么叫她们:
“案首他娘,案首他姐,案首他媳妇儿!”这话听上去多舒坦。
张芷宁更是把自己每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武定国说过,考试结束了,就是他俩结婚了。
一想到这里,张芷宁就有点脸红,然后赶紧回家,她感觉自己的嫁衣还缺点纹饰,嗯,回家再往袖口上舔两个鸳鸯,首饰也要到地下室里面再挑选一下,把给姐姐那一份也拿来挑挑,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谁叫我先结婚。
可以说,武定国还没回来,婚礼就已经开始紧张的筹备了起来,武母这几天都很少出夜诊了,成天忙着给武定国准备婚礼,时不时还叫上店里面的人帮忙。
一天,有个商人给他们送来武定国的一封信,信里面说清楚了,三天后,武定国跟着大部队回来。
“唉,怎么还要三天啊……”张芷宁有点惆怅,拿着信,心里面有点不开心。
“娘啊,听见没,才三天时间,咱们的小媳妇恨不得定国他立刻飞回来哟。哈哈哈,看来芷宁着急着洞房吧。”
姐姐武定莲这个时候扮演了一个甜蜜的刀子嘴,惹得在场的众人都哈哈大笑,张芷宁更是脸红透了。
“哼!姐姐你还说我,也不知道谁呀,每天对内屋里的那个小哥儿好的不得了,啧啧啧,晚上还给小哥儿念睡前故事,我看呀,想嫁人咯,哈哈哈。”
“芷宁你个死妮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哟!”
被戳到了小秘密的武定莲,“张牙舞爪”的冲向了张芷宁,两个姑娘闹腾的,就像是一对小丫头。
武母和张大爷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切,他俩也有操心纠结的事情,这两个老人,为了婚礼上穿什么样子的衣服,伤了脑筋,而且包多少红包撒给看热闹的也是头疼,还有这个那个,一说起来,仿佛都没准备好一样。
所以,三天时间里,大家都抓紧了,等武定国一回来,一定要风风光光的。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码头上一大早的就围了不少人,有的是来接亲人的,有的则是来看热闹的。大家伙都想瞧瞧武定国,这个澧县头一个案首老爷。
太阳升到了半空,把早晨的寒冷驱散了干净。有眼尖的远远看见了大船的一角,高声喊到:
“船来咯!”
码头上的人们引颈眺望,果然,一艘大船渐渐的从澧水的下游慢慢的开过来。
“姐姐,你看到没,武哥儿要回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那么激动,把我手都抓疼了。”
张芷宁有点激动,心上人就要回到她身边了。旁边的武母也是悄悄的摸了摸眼角的泪水,儿行千里母担忧,自己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到头了。
船靠了岸,系上了缆绳,船板也搭在了码头台阶上。船边早已经是站满了乘客,他们在船还没靠岸的时候,就忍不住到船边和自己亲人打招呼了。
张芷宁看了半天,没发现武定国的身影。
“哼,臭定国,居然还缩在船舱里,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张芷宁有点生气了,武定国这平日里那么闹腾,今天居然不提前出来露个脸,难道是得了个案首就开始摆身份了?
乘客逐渐下了船,和岸上的亲人拥抱团聚,但是还是没有见到武定国。这个时候唐老爷也挤了过来,问道:
“哟,芷宁啊,武家嫂子,你们都在啊,看到我家那个臭小子没?半天也没见着他。就连董山长他们,也都没看见哟。”
“唐老爷,我们也在找呢,估计还在后面吧,毕竟一伙读书人呢,董山长年纪又大了,估计等乘客下的差不多了,他们就下来了吧。”
武母这样推测,其实她心里面也没底,澧县书院的这些人表现太反常了。
此刻,船舱里面,董文兴和弟子们还在坐着。董文兴闭目养神,唐行搭笼着脑袋,而其他几个弟子等得神色有点焦急。
没办法,董山长不动,他们也不好自己急着下船。
“唉,走吧,下船回家。”
董文兴睁开眼,叹息了一口气,总要面对现实,他没法老是这么躲着。
一旁等得着急的人,脚底生风的走出了舱门,来到船边,兴奋的朝亲人招招手。岸上的亲人看见了,激动的回应着,总算是回来了,真好!
看见澧县学子的出现,武母一行人都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那不就是武哥儿他们一群人嘛,武哥儿就要回来了!”武定莲高兴的说,把手紧紧握住张芷宁,而张芷宁也不觉得疼。
学子们一个个下了船,唐行跟在董文兴身后,也走了出来,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董文兴看见他这样,转头提醒他。
“唐行,你一定要记住,尽量瞒着武家人,别让他们担惊受怕,记住我和你说的理由,你现在给我表现得高兴点,武定国是在荆国候府做客!记住了!”
“嗯,好的老师。我不会露馅的。”
唐行强打起精神,表现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下了船,唐老爷子立刻就上来揪住了唐行的耳朵,嘴里气愤的骂:
“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躲船舱里不出来,是不是在省城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啦!哼!回家好好收拾你!”
“爹!疼哟,别揪了,快断了好吧,好歹我也是秀才了,给点面子好吧。”
“秀才你个头!你就是成了天王老子,我还是你老子!你赶紧跟老子回家去。”
这边在闹腾,武家那边却冷冷清清,几个人还在往船上看,仿佛武定国还躲着船舱里面似的。
董文兴叹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精神,走到这边来。
“武嫂子,你好。”
“董山长,你好你好,你见着我家定国了吗?他怎么还没下船呢?”
武母有点不安,心里面一直打鼓,生怕董文兴带来不好的消息。
“额,你家定国,现在还在省城呢,他被荆国侯史岚清看中,留在那里帮着处理一点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的。”
“哎哟,这孩子,连自己婚期要到了都不知道吗?还留在省城,真是的,一点都不着急一样!”
武母有点生气,其实她更气的是荆国侯史岚清,这个糟老头子,难道不知道武定国要结婚了,还留着他干活。
这个时候唐行也过来,给董文兴作证。
“武伯母,武姐姐,芷宁姐,武哥儿他的确是走不开,荆国侯刚到这里,需要一个熟悉本省情况的人协助,所以被留下来了。他事情不多,应该很快就能忙完的,误不了婚期,到时候,荆国侯还保证送上一份贺礼呢。”
经过唐行这么一说,众人虽然心有埋怨,但是也能接受,毕竟能被荆国侯看中,也是武定国的前途,这耽误一点时间,也就耽误点吧,错过了机遇,可就难等下一次了。
就这样,众人有点失望的回去了。
晚上,武定莲给林俊峰换药的时候,路过院子,看见张芷宁在院子里坐着发呆。
她知道,恐怕张芷宁心里不好受,便走上前去安慰。
“芷宁,你不要着急,其实武定国他只是晚回来一点,我们等等就是了,好饭不怕晚。”
不说还好,一说,张芷宁就忍不住流泪了。
“姐姐,你说定国会不会是被荆国侯看上了,要招他做女婿呀?呜呜,戏文里面都这么写呢,男人考上功名了,就不要家里面的黄脸婆了,呜呜呜。”
“芷宁,你别哭呀,放心,定国不是那样的人,他要是真的敢那样,我就不认他这个弟弟!不哭啊,不哭。”
这个夜里,张芷宁的哭声透着无尽的思念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