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批复很快就回到了武定国的手上,那触目惊心的两个大字“不准”,占满了整个奏章,仿佛在上面画了一把大大的叉。
谁都看得出来,武定国这次的要求肯定是触犯了皇帝那敏感的神经。这次还只是隐忍不发,或许是看在武定国往日的功劳上。要不然,等来的或许就不是批复,而是锦衣卫雪亮的绣春刀了。
武定国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其实他心里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忽然想起来,这是在跟皇帝说话,而不是在跟后世的领导讨价还价。皇帝要是看你不爽了,直接咔嚓你就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所以,现在武定国很犯愁了。感觉被束缚了手脚一样,没法大干一场的样子啊!
虽然有心想要效仿苗疆的制度,从一定程度上,推开民主的步调。然而,他却忘记了,这是在封建专制的社会,掀开民主的面纱,这是在抛人家皇帝的祖坟呢!
武定国突然想起了师父萧毓秀跟他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这些为官之人,其实就是这个国家的裱糊匠,在充满漏洞的窗户上,修修补补。
这句话,一开始武定国还不是太理解,现在他有点感悟了。
皇帝把制度的大框架给设定好了,随着时间久了,漏洞不断被人钻空子,官员们就一个个开始修补漏洞,完善体系。
只要是在皇帝定下的框架内,随你怎么折腾。
然而,武定国的想法却是,直接拆了这满是漏洞的窗户,重新开一扇玻璃窗。
所以,这也难怪皇帝对他产生戒心了。毕竟定下制度框架的人,只能是皇帝和他的统治集团。
好吧,武定国明白了,妥协了,退缩了。他才不想去当什么民主先锋,开启宪政第一人之类的。
现在连资本主义萌芽都没有,谈什么民主,这种思想也就可以当做猜想提出来一下。真的想要执行,还得有经济基础和群众基础,一个人去推动,呵呵,全世界和你为敌。
这就是穿越者的悲哀,明明知道历史的趋势,却偏偏被当下这个时代禁锢得动弹不得。这就好比,大家都穿着开裆裤怡然自得的时候,你独自一人去追求牛仔裤的样子。
好吧,认命吧,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好的裱糊匠算了。
回来看看当下的制度,其实严格来说,还挺适合目前的情况的。
大康目前实行的制度,依旧是沿用了皇帝他老爹当初打天下时候定下来的基调,然后再从他手上有所发展。
大体上,和历朝历代的封建制度很像,都是以地主阶级为基础的政治体系制度。稍微有点改变的就是当下执行的户籍制度了。
不得不说,历史上有着惊人的相似度。这或许是根据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自然衍生出来的东西。
户籍制度,皇帝把天下人,分成了军户、农户、匠户、商户、士人阶级等。这在最初立国的时候,的确起到了非常好的管理作用。大家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形成小团体,小阶级,各有各的规矩。
然而,武定国却是知道,这种制度到后来人口发展了之后,就会出现巨大的弊端。因为户籍固定,世袭罔替,这就造成了将来层出不穷的剥削现象。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一户人家,被定义为军户,那么他们家就不用受当地县太爷的管辖,直接归属于当地卫所或者总兵挟制。他们种田所产出的粮食,除去军粮,就是自己的了。平时县里面修水坝,修桥修路,都没他们什么事。
不过,一旦遇到战事,他们就得披甲出征。总之打仗的事情,全都是他们负责的。
一开始或许能保证一批专业士兵的来源。然而时间久了之后,比如吃空饷,比如和其他户籍打官司什么的,县太爷压根就偏心农户,毕竟军户不归他管,自然帮着自己人。
这样饱受委屈和歧视,就会让这些人活不下去。
推广开来,其他的匠户,商户等等也是一样。这就阻断了这些人的后代,从事其他事情的可能性。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没准商户的孩子,是一个当将军的好材料呢?军户的孩子没准能够有当一个好工匠的机会?然而,户籍制度之间的转换,特别死板,甚至固定。没有哪个上级官员,愿意让自己手下的人随便转出去的。
或许,唯一的机会,就是读书。
考取功名,成为士人,这样一来,管你什么成分,都能摆脱当前的户籍,成为一个读书人。也就不要承担以前户籍所带来的责任了。
人生一出生,就注定了你今后的命运,也就有了读书改变命运的这种说法。
那么万一有人没办法读书改变命运,但是又想改变命运该怎么办呢?逃籍成了唯一的办法,这些人就成了流民。没了户籍,也就没人管他们了,但是相应的,他们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生产资料。被抓到了之后,还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故而这些流民只好落草为寇,或者是到山林里面躲着,成为黑户。
这些人也就成了霍乱根源的由来,一旦遇到天灾,没有中央政府的统一调度和帮助,这些人抵抗天灾的能力,简直软弱无力。
武定国向皇帝要权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想改变这种情况的出现。最根本的就是取消户籍制度,大家可以让子孙后代自己选择出路。然后从事什么行业,就按照什么行业的规矩进行交税。
由此,衍生出来了很多需要改变的地方,比如税收制度,征兵制度,徭役制度,官府权利划分,等等,总之是一团乱麻。
所以,武定国这才想要效仿苗疆制度,实行一定程度的民主,来适应他的施政。
“唉,裱糊匠就裱糊匠吧,其实封建专制制度也有一定的好处,身处什么时代,就干什么事。别想些有的没的,步子迈大了,容易扯淡!”
武定国自嘲的笑了笑。
现在他做出了决定,按照皇帝老板的意思来,谁叫自己在他手底下打工呢?
现有的框架制度是变不了的了,然而,自己修修补补,总归不过分。
要搞清楚目的,皇帝的目的,不就是想让鲁省从灾情中恢复过来,成为北方的重要赋税来源吗?
按照这个目标,总有办法可以达成的。
突然间,武定国还有点轻松感。他的目标是困难模式,结果皇帝陛下直接不准,让他来一个中等模式。这倒好,自己可以稍微轻松一点了。
在封建制度下的发展模式,有太多好东西可以借鉴了。
比如说,大名鼎鼎的“一条鞭法”,开启内阁首辅张居正模式的路子。武定国觉得,自己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