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正当士兵们揪住了欧小姐的头发，打算用他们手里的雪亮战刀，在欧小姐瘦弱的身躯上划上一刀的时候。武定国的声音从马车里面传了出来，这一声，立刻让士兵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惊讶的望着武定国马车的方向。

车门打开了，欧小姐首先看到了一个官员走出了车门，从他身上的官袍来看，不过是一个六品的官而已。欧小姐可是官宦家的小姐，自己的父亲是七品县令，而六品的官袍，她还是认得出来的。

然而，这还没完，这个六品官下来之后，十分恭敬的站在了一旁，似乎在等待着、迎接着马车里面的大人物出来。但是马车内部光线太暗，欧小姐看不清楚里面的人长得什么模样。她只能瞪着眼睛看着，因为自己的头发还在士兵的手里面攥着，保持着一副引颈就戮的姿势。

一袭红色的官袍，胸前是麒麟的标志，欧小姐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她立刻想到了，大康的官职中间，身穿走兽的，一般是武将，飞禽的一般是文官。而这种麒麟官袍，很明显是给勋贵集团准备的。这应该就是武定国，武侯爷了……

马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高大，长着浅浅的胡须，一副眼睛虽然小，但是炯炯有神。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大官。细数整个大康朝，年纪轻轻就当上大官的不少，但是在鲁省的，只有武定国一人！

“拜见武侯爷！”

士兵们纷纷行礼，随从们下跪，这场面，一下子变得十分的庄重浩大。然而武定国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依旧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他迈步慢慢的朝着欧小姐走了过来。而抓着欧小姐的士兵们，早已经放开了她，在一旁候命。

“抬起头来。”

武定国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欧小姐听了浑身一震，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吗？光是一句话就已经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即便是以前跟着自己的父亲见到知府大人也没有这么大的压力感。欧小姐不敢违抗，只能顺从的抬起头，然而，她的一头乱发，已经是让人看不清楚面目了。

“莫非，武侯爷看上我了？”

欧小姐有点胡思乱想，但是从武定国捂住鼻子的样子来看，她身上的味道似乎不怎么好闻。呵呵，一个多月没洗澡，能有多好闻呢？

“你看样子读过书？”

武定国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这就让欧小姐释怀了。原来是自己写的那一幅血书，起到了效果，没想到自己这临终前的一句发泄，倒是让武定国停下了脚步。这倒是有点让人意外，然而，欧小姐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武定国的确是草菅人命！

“是！”

“为何骂我？”

“因为该骂！”

她坚定而勇敢的回答，旁边听到了的张松涛，立刻大喊：

“大胆！哪里来的村妇！竟敢如此！来人！”

话说到一般，武定国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他看着欧小姐，欧小姐也勇敢的看着他，风无情的吹过，气氛十分的凝重。突然间，武定国展颜一笑，说：

“你这女子，倒是勇敢！然而，我已发出警告，阻拦大军者死，你丈夫的死，我只能说非常可惜……”

武定国的话既像是说给欧小姐听，也像在安慰自己一样。虽然他并不知道，死去的大黄，其实不是欧小姐的丈夫。然而，欧小姐并没有否认，只是抬起头，反问武定国：

“武大人，杀人对于您来说，不过是踩死一只蚂蚁，然而，对于小女子来说，是天塌了。我们所求不多，只是想活命……”

多说无益，欧小姐即便是有千言万语，然而，在武定国面前表达也是没用的。作为官宦子女，她也曾接触到不少典故里面的内容。乱世用重典，这个词并不新鲜。不能说武定国做的不对，保住大部分人，牺牲小部分人，这是从国家的角度来说，最佳的选择。

然而对于那些被牺牲的人呢？无异于提前被判了死刑！

这话简短，却十分的扎心。武定国听了之后，心里一阵阵难受……虽然他一直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他做的决定是正确的，是能够保住绝大部分百姓的。只要保住了绝大部分百姓，那么死去的那一些人口，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他们只是一串报告上面的数字而已……

但是，当真正的流民在自己面前控诉的时候，武定国的谎言被戳穿了。试问？如果能活下去，谁又会想死呢？眼前的这几个流民，能来到自己的面前，路上的艰辛，恐怕一言难尽。然而在他们看到希望的时候，迎来的却是绝望，之前的辛苦跋涉，逃难，成了无用功。心若死灰也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唉……

武定国没说什么，叹息了一句，转身离开了。上马车之前，他说了一句：

“给他们每人一个饼子，如果他们想跟着，那就跟着吧……能不能活着跟我到临沂，看他们的造化！以后，遇到的每个流民，都不许杀了，依照这次的情况办理。”

武定国的话很平淡，说完就上了马车，但是这对于欧小姐他们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即便是一个饼子，至少也能活下去了不是吗？有希望就好了，带着希望死去，至少，人能够快乐一点。

大军继续前进，之前的两个士兵再次走了过来，这次，他们手里拿的不是战刀，而是一袋子麦饼。人手发了一个之后，便回了队伍，留下欧小姐她们不管了。欧小姐这群人，默默地等着大军走过去，然后又默默地跟着，哪怕是在后面吃灰都不嫌弃。

“欧小姐，走吧，大黄他死了……”

“嗯，我知道，但是我想带着他，你们放心，不用担心我。”

说完，欧小姐，吃力的把大黄扛到了独轮车上面。一开始，是大黄用这个独轮车推着她一步一步的逃到这里来的。这次，换欧小姐推车了，只不过躺在独轮车上面的，是大黄冰冷的身体。欧小姐很吃力的推着车，摔倒了好几次，也重新爬起来，继续前进。她心中有一股执念，要带着大黄去临沂，带着她的夫君，去奔向希望……

而马车里面的武定国，此刻正闭着眼睛，心情并不是很好的样子。他的脸色明显的黑着，张松涛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刚才的那一幕，虽然说很让人同情，然而这个时候真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要知道流民多着呢，这下子救得过来吗？

“松涛。”

“下官在！”

“记录命令……”

“喏！”

“令鲁南军分区下辖各州县，收拢流民，给三日口粮，令其开垦屯田……”

“可是大人！我们没有能给百姓们足够的粮食，更不用说，给他们种子了！”

“但是我们可以给他们希望……”

说完这句话，张松涛也不做声了，默默地记录命令，并且飞速的下发传达了出去。武定国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会不会有效果，但是他觉得，至少得做点什么，不能让流民在充满绝望中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