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汝行面不改色地听她们讨论完才开口。
“王小姐说得不无道理,不过我的东西娘娘不肯收,想必其它的贺礼也不会收了,跟是否精致贵重无关。”
路小姐马上跟了一句:“就说是啊,郡主是在娘娘面前得脸的人,她的东西都没收,我们的自然也不会收了。”
“那我们的贺礼原样再拿回来吗?”
“娘娘这么大的恩典,许我们进宫赴她的生辰宴,然道我们两手空空去给娘娘道喜不成?”
众人把目光一会儿投向王毓秀,一会儿又投向林汝行。
就等她俩拿主意了,反正她俩是京中官亲皇戚的深闺代表,跟着她们就对了,就算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
林汝行趁人不注意,朝裴靖使了个眼色。
裴靖站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们可不比郡主,人家跟咱们哪能一样呢?又得皇上和娘娘赏识,还是殿下的姑姑……”
众人深觉裴小姐这话说得有点过,几位与她交好的小姐都轻声咳嗽来提醒她。
林汝行宽厚地笑笑,看着裴靖:“裴小姐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想说郡主直接端了银子给娘娘送去,就算触犯了天颜,有殿下作保,郡主也可安然无虞,我们可就没那个福气。”
“端着银子去自然会触犯天颜,殿下也是皇室中人,一定不会为我作保。
其实我想的是,我们可以每人出些银子,尽多尽整,不以贺礼相称,只说是为贺娘娘诞辰,京中深闺的小姐们自发集中捐饷……”
路小姐表示支持:“这个主意我觉得不错。”
众人看向王毓秀,她不表态,也无人敢出来支持。
林汝行趁热打铁:“这样的话,一来可以成全我们作为女子对朝廷基业的一点心意,二来可以让娘娘看到京中官亲皇戚们同心同德,想必这比什么礼物都更得娘娘圣心。”
座中有几位小姐开始频频点头。
王毓秀轻蔑地哼了一声:“这话说得倒好听,我们女子确实不能为朝廷建功立业,甚至连银子都赚不到,就算我们凑点银子进献朝廷,那也是朝家中父兄伸手来要,谈何心意呢?”
“就是……还不是问家里要银子?”
“听我父亲说,朝廷捐输已经捐去了好多,我再去要银子,我爹肯定会骂死我的……”
……
裴靖适时地出来给她出难题:“郡主若是有办法让我们赚点银子,那我们无有不从。”
众人纷纷附和:“对,自己赚到的银子才算心意。”
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呗。
林汝行起身,拿过路小姐手边的那罐面膜。
“方才是我低估了众位小姐们的一片赤子之心,说起来算是我见识短浅。既然大家都想通过自己的方式赚银子,我这里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郡主快说说吧。”
“我教大家做面膜,然后我们将面膜卖掉,得来的银子全数进献给娘娘做贺礼,如何?”
厅内瞬间寂静无声,片刻又响起一阵激烈的讨论。
众人兴味盎然,郡主竟然肯教我们做面膜,这么好的东西,要是学会了,以后都不用花钱买别人的了。
每天憋在家里除了写字就是绣花,要么就是学规矩,腻味啊!
王毓秀豁然起身:“我不同意,我们女子做些女红也就罢了,哪能做这些东西去卖?这跟外头那些富商蓄贾有何区别?”
裴靖附和:“是啊,我们动动手倒是无妨,可是抛头露面去卖东西,给我爹知道了腿要打断。”
又有小姐出来表态:“我父亲在御史台任职,我若真去摆摊卖东西,恐怕他第一个送我进去吃牢饭。”
众位小姐们笑出声来,纷纷调侃御史家的小姐:“咯咯,听起来你比我们都要惨……”
此时已近午时,橘红因为早上忙着给林汝行打理妆面衣裳,到现在也没吃饭,肚子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
她凑到林汝行耳边问道:“小姐,牢饭吃什么啊?”
……
林汝行嗔怪地白她一眼:“反正没有山檎千层饼。”
橘红失望地退了两步。
众人讨论得热闹,林汝行打个手势,大家全都安静下来。
“我们只负责做好东西便成,自然不能让众位小姐们抛头露面去卖货。至于谁替我们出面来将这些东西换成银子,我已经想好了。”
“谁?”
“我想跟朔南叶氏的杏花公子去谈,众位以为如何?”
什么叫如何?简直就是不二人选啊。
陈士杰在内间悄声跟祝耽说:“看来小四跟叶二私下没少见面,他俩现在这么相熟了我竟不知道。”
祝耽沉着脸不做声。
“你别这个模样,搞得你好像知道似的。”
祝耽说了一句:“本王为什么要知道?”
陈士杰顿时有些嘚瑟:“那就好……”
王毓秀心里暗骂,都是一群墙头草,出门时口口声声唯本小姐马首是瞻,这才一时半刻就当场反水了。
“既然郡主早就打定了主意,那我就不便提出异议,只是我父家教甚严,断断不敢接触外男,且还是个商人。”
言外之意,即使不用抛头露面去卖货,可是还要接触异性,照样于闺誉有损。
林汝行不急不躁地解释:“叶公子那里我一人去谈,至于学制面膜么,众位若不嫌弃,可以到我府中学习,待学成之后,我将材料交予大家,然后在家制作便可以了。”
路小姐轻轻一击掌:“如此,便都妥当了。”
“妥当是妥当,只是这一千两一罐的面脂,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谁能买得起?”
这王毓秀倒是很会提问题。
“我们自制的话,自然不用加金箔,也就不用卖这样贵。”
裴靖轻哼一声:“那要卖多少?要是三五十两银子,我看也别卖了,卖上一百瓶也不够拿到皇后娘娘面前邀功的,别忘了我们可是这么多人一起凑的贺礼呢。”
林汝行略大声回答道:“不定价,我决定拍卖。”
废话,难不成我还能告诉你们十罐面膜的成本价也就一两银子顶天了吗?
这东西古代现代都一样,成本原料不值钱,值钱的是配方和工艺。
“拍卖?什么叫拍卖?”
陈士杰怼了祝耽一肘子:“你知道吗?”
祝耽摇摇头,认真听着外头的动静。
“拍卖就是设置一个底价,然后由想要的人竞相加价,价高者得。”
……
陈士杰凝眉沉思了好一阵子。
“你不觉得郡主这个人脑袋里都是一些很怪异的想法么?”
祝耽面无表情:“虽然怪异,但是可行。”
“可行是可行……但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我总觉得她背后有高人指点。”
“谁呢?”
“不知道,不过她跟这位高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呐。”
祝耽干脆坐到离他更远的地方去,这些话没他一句爱听的。
外头林汝行还在侃侃而谈,众人更觉得“拍卖”这个法子极其有趣。
这些深闺中的姑娘们除了喜欢读书的还能长点阅历见识,真正关于社会实践的东西她们从未接触过,无论什么都觉得新奇无比。
所以现在大家猎奇的心理远远胜过什么赚银子做贺礼了。
就算不为赚银子,能见识一番这样的热闹也是愿意的。
“那,我们在何处拍卖?”
“若大家想来现场看看,那到日子我们在贵客隆举办拍卖大会吧。到时候让店里给我们将大厅腾挪出更大的空地来,然后在二楼安置好隔断,我们在二楼观看就是。”
“还是郡主想得周到……”
林汝行朝众人又施了个浅礼:“既然我们要开拍卖大会,诸位小姐家中若有舍得割爱的字画、玩意儿、都可以提前拿来登记拍卖。”
“那……我自己作的画可以吗?”
“我爹的书法在京中颇负盛名,可以拿来拍卖吗?”
“我有从北地带来的宝参。”
“我府上还有邻国买来的玉石。”
林汝行一一点头应下:“无论什么,尽可拿来。”
陈士杰拿扇柄抵着下巴:“我也想参加,可是我好像没什么东西可卖。”
祝耽觑他一眼:“你有个价值万金的东西,只怕你不肯卖。”
“我有值钱的东西?开什么玩笑,我府上现在就我这个人值钱了。”
祝耽朝他胸口按了按,果然按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陈士杰从衣服里掏出来:“就它?几张废纸值什么钱?”
祝耽摇摇头:“此言差矣,你这个东西何止值钱,怕是很多人觉得它能值好多条人命不止。”
“嘿嘿……哈哈哈……”
陈士杰想明白过来,笑得一脸得意。
这个小本本还真是劳苦功劳,现在也该让它歇歇啦。
“得,那我就把它给卖掉。”
……
林汝行故意看了裴靖一眼:“裴小姐,你可要参加吗?”
裴靖刚才差点跟她打起来,现在明摆着骑虎难下了。
“我不参加,我自己做贺礼。”
林汝行点头:“我原想的是,所有参与的小姐们,都会登记一个名册,附上此次进献的银两,好让皇上跟皇后娘娘看看,哪些京中的闺秀参与了捐输,想必皇上跟娘娘看过之后,心里自然有杆秤。既然裴小姐不愿意加入我们,那便不能登记名字了。”
几个平日里跟她要好的姐妹都来相劝。
“一码归一码,现在我们要做大事,你若是不参与,皇上跟娘娘会怎么看你?”
“是啊是啊,这种事上还是随大流的好,独独少了你自己,娘娘肯定有看法的。”
“只是对我们有看法也罢,若是牵连到你父亲……”
裴靖一咬牙:“我参加便是。”
林汝行再看向王毓秀,知道她现在不好做决定。
路小姐主动走过去劝她:“王小姐乃是众位官家千金之首,是时候做个垂范了,你看裴小姐方才刚与郡主撕破脸,不还是将事搁下了?”
王毓秀心中不服,向来这些小姐们做生日做茶会的事,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如今这个风头全让林汝行一个人出了。
现在她只不过是众多小姐中的一位参与者,如何能忍?
“我不参与。”
林汝行心里吐了口气,你不参与更好,谁知道你要真加入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王毓秀本来已经走出两步,突然停下。
转过身来又走到林汝行身边:“我自己捐输奉给皇后娘娘,不用在你那里登记名字。”
林汝行颔首:“那是自然。”
王毓秀朝人群里看了一眼,随手指了指几位她的拥趸:“你们现在还不走吗?在外边一呆就是半日,不怕回家被罚背书?”
几人嗫嚅着不敢出声反驳,但是也没有要跟她走的意思。
这时候跟你回去,一路上怕是要被你骂死。
搞不好还要被你逼着退出学制面膜跟拍卖大会呢。
林汝行上前打圆场:“王小姐既然不参与其中,自去便可,我还要跟小姐们商议一下后边的事,若商议个差不多,我派人送诸位小姐们回府。”
“那可不行,她们都是自我府上出来的,要是有点什么意外,我还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林汝行只能让步:“也好,那我们明日一早在我府上碰头吧,今日大家先早回。”
一位小姐出来说:“离娘娘生辰宴只得七天,现下已经过去了半日,再不筹备怕是来不及,左右大家每天在家闲着也是无事,不如今日就筹谋妥当,然后大家回府尽快准备。”
“对啊,出来一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如今日把事情都交代完嘛。”
林汝行一摊手:你们也看见了,我有什么办法?
不知谁眼尖,一下看见了从内间走出来的祝耽,脆脆地喊了声:“殿下。”
林汝行看过去时,众人已经快步上前给他见礼。
一时间环佩叮当好不热闹。
祝耽叫了免礼,随口问了一句:“方才本王在里边听到人声宣沸,所为何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缄口不言。
林汝行只好将自己的想法大体跟他陈述了一遍。
祝耽假装思索了片刻,回说:“郡主跟诸位小姐的心意,本王定会转达给皇兄,想必皇兄知道了也会褒扬众位。”
小姐们一听更是兴奋,殿下都这么说了,不用再担心皇上跟娘娘怪罪了。
重要的是跟家里也好交代。
王毓秀复又上前行了礼:“有殿下作保自然再好不过,既然如此,那臣女捐输五千两作为贺礼进献给娘娘。”
周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五千两啊,这也太多了吧。”
“呵呵,刚才还说朝家里要钱不算自己的心意,难道她的五千两是自己赚来的?现在又算她的心意了?”
“这么认真做什么?说起来皇上还真跟咱们论银子的来路吗?只要见银就好啊。”
祝耽点头:“好啊。”
王毓秀:就这?
陈士杰大概是看不下去冷场,没话也出来蹭两句:“半天没过来,小四你跟裴小姐的矛盾解决了吗?”
林汝行还没开口,陈士杰又追上一句:“要是没解决,现在就让殿下替你们做主啊。”
祝耽恶狠狠地看着他:你在给我找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