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侨赶紧解释:“张太医想哪儿去了,别说贫道早就敬佩你的医术跟为人,单凭你跟和平郡主的关系,贫道也不可能坑你啊,方才贫道的话没说完,假如皇上要是问起来,你实话实说便是。”
张子瑞轻轻点了点头:“对了,郡主她还好吗?”
“好着呢好着呢,回头见了郡主贫道代你问候。”
张子瑞马上作揖:“那就劳烦公孙先生了。”
公孙侨也笑着离开,一直到走出太医院,他这才收起笑意,神色转而凝重。
……
林汝行其实一直在等公孙侨从太医院回来,好给她带回点消息,可是听宫人们说,公孙侨已经在房里用晚膳了。
也罢,吃了饭再说,她开始招呼外边的橘红摆饭。
不一会儿就听到盘子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宫女的尖叫声。
她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橘红又不小心脱手了。
随后听到宫女惊惶地问道:“橘红姑娘,你怎么了?”
林汝行马上起身走出房门。
橘红一手扶着太阳穴,虚弱地笑了笑:“没事儿,就是刚才突然有些头晕,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她将橘红扶到房间里躺下,看着橘红略显惨白的脸,心里十分担心。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头晕得这么厉害?没睡好也不至于有这么严重的症状啊?”
橘红摇摇头:“也不单是没睡好,奴婢还有点饿,可能两边这么一凑合,就头晕了一下。”
林汝行自己思忖,莫非是低血糖?
她出去命宫女去冲一碗浓浓的糖水过来,等稍稍放凉就让橘红全都喝了。
“小姐,奴婢好多了,感觉什么事儿都没了。”
说完还起身在房间内快走了几圈,林汝行见她面色恢复了红润,神色也确实比刚才精神了很多,这才放下心来。
严重的低血糖也能要命的,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我去找个太医来给你瞧瞧,顺便开几剂药调理一下。”
橘红笑说:“不用了,奴婢现在真的觉得什么事都没了,再说了这可是在宫里,哪有太医给下人问诊的,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还不是大不敬的罪过。”
“我就说我不舒服,放心吧。”
“不行的小姐,在宫外还好说,可这是在宫里,太医也不敢来的,这不是明摆着欺君吗?万一被殿里的宫人们传出去,皇上肯定要生气的。”
“不妨,我找张子瑞来。”
橘红一脸地无奈:“找张太医更危险,小姐还说昨天他刚去凤仪殿给皇后娘娘问诊呢,今儿若是被发现给一个奴婢瞧病,反而不妥。”
林汝行打趣她:“他的事你倒是记得清楚,不过,我找他来还有别的事,放心吧。”
橘红见拗不过她,也只好作罢。
……
张子瑞一进到林汝行的殿内就担忧地问道:“郡主是哪里不舒服?”
林汝行指指橘红:“不是我,还是橘红。”
张子瑞便不再说话,坐在橘红对面开始给她把脉。
林汝行走出房门,拽了刚才去太医院的小太监,一直走到殿外:“我问你,刚才你去请张太医时,他在做什么?”
小太监回想了一下:“好像……好像张太医当时正坐在案前发呆。”
发呆?难道他猜到自己被公孙侨怀疑了么?
“然后呢?”
“然后奴婢说郡主请张太医速速去一趟,张太医没含糊,提着药箱就过来了。”
林汝行点点头,自己又进了殿。
刚好橘红的脉也把完了。
她一进门,橘红就笑道:“奴婢就说小姐太兴师动众了,连张太医都说奴婢就是有些体虚。”
林汝行看了眼张子瑞,他正在埋头写药方,随口应着:“没错,郡主的侍女没有大碍,我给她开些滋补的方子就好。”
过了这么久,林汝行听到“郡主的侍女”这几个字心里还有些隐隐地不舒服,虽然两个人都跟她澄清过,他们之间并没有男女之情,但她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头。
即便做不成恋人,至少也算是朋友,张子瑞没有道理一口句侍女侍女的,直呼其名也不算过分吧。
若说张子瑞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不敢直呼姑娘的名字,但是为什么还孜孜不倦地送橘红爱吃的千层山檎饼呢?
她不爱吃这个饼的事,也是跟张子瑞澄清过的。
张子瑞留下药方,又跟林汝行寒暄了几句便又回去了。
屋内橘红对着张子瑞留下的方子啧啧叹道:“小姐,您瞧瞧张子瑞开的方子,都是小姐您都没吃过的好东西,他别是忘了我的身份是啥。”
林汝行走向前去拿过药方大略看了一眼:“你这病生得也是时候,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若是在咱们府上,怕是一时还找不齐呢。”
橘红受宠若惊,同时也有些担忧:“小姐不会是真要让人按这个方子去抓补药吧?您可别了。”
“要啊,既然有个药方,那就好好按方调理一下。”
橘红一把按住她:“方才小姐执意要请太医来看奴婢已经应了,现在可别再麻烦了,若是被人知道了一个下人吃这些,人家会说郡主眼里没个尊卑了。反正张太医说我没事,多休息多吃饭肯定能好起来的。”
林汝行想了想,橘红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张旗鼓地去宫里取名贵补药,若是被传出去,皇上跟皇后娘娘没准还以为自己生病了,结果发现是给侍女用的,能不生气才怪。
最后她决定还是等出宫之后自己去买。
“对了小姐,刚才张子瑞给奴婢把脉时,问到公孙大人呢。”
林汝行心里某个地方又被扯了一下:“他怎么问的?”
“就问公孙先生就今天有没有来小姐这儿。”
林汝行点点头,心里一直在盘桓,他想知道公孙侨来没来我这儿,大可直接亲口问我,怎么还要问橘红呢?
而且,他为什么在意公孙侨有没有来过?
“那他还说什么了没有?”
橘红语气嗔怪:“小姐还问呢,张太医给我诊脉,你却躲出去,搞得我们俩都很尴尬,所以他才没话找话嘛。”
林汝行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她并非躲出去,而是想去探问一下去太医院的小太监,又怕张子瑞听到,这才出去问的。
“那你是怎么回的?”
“奴婢就说小姐在房间里睡了一下午的觉。”
林汝行笑着刮了刮橘红的鼻子:属你最机灵。
这话听起来的意思就是小姐下午在睡觉,听起来那就是没人跟她见过面。
但是事实上,橘红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就更谈不上欺骗了。
只不过林汝行自己嘀咕: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公孙侨真的不打算跟她说一下询问张子瑞的进展么?
一定是公孙侨没有拿到张子瑞的证据,又担心自己之前把话说得太满,现在不好意思改口,所以干脆不来了。
这么一想,她心情大好,美滋滋地吃了顿晚饭。
吃完饭时辰还早,她邀了橘红出去陪她随便在院子里散散步消食。
她边走路,脑子里也没闲着,一直在复盘这几天宫里发生的事。
先是宫里闹鬼的事搞得合宫人心惶惶,再就是发现如鸢身亡,而且凶手没留下什么线索。
自从如鸢死后,女鬼再也没有出现过。
公孙侨从如鸢死时头上还戴着假发来推断,女鬼就是如鸢扮的。
但是林汝行觉得他忽略了一个细节,如鸢自己也是长发,若是她刻意扮鬼的话,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头发,为何还要戴一顶假发呢?
“橘红,你说宫里这些女官的盘头,大概要多久才能完成?”
橘红想了想:“奴婢见她们梳的都是简单的回心髻,估计最多也就一刻钟吧。”
一刻钟,反正对现代人来说,这个时间已经很不短了。
她开始琢磨从御花园走到韵贵妃住处的时间,如果没有近路的话,至少也要二十分钟。
想到这儿,她转身朝在身后随侍的太监问了一句:“从披香殿到御花园,如果匆匆赶路,需要多久?”
小太监偏头想了片刻:“郡主,御花园可大着呢,方位不一样,自然距离也就不一样。”
“比如从披香殿出来,再走到之前女鬼出现的地方,大概要多久?”
“回郡主,那可远着,没有两刻光景到不了。”
“你能确定吗?”
小太监笃定点头:“能,快走至少也需要两刻。”
她想起之前她在御花园门口跟公孙侨一起蹲女鬼现身的时候,正是这个小太监随侍,于是又问了一句:“那你还记得当时咱们看见那女鬼的时候是什么时辰吗?”
小太监好像有些为难,尽管他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但仍然不敢确定。
“那披香殿晚上几点关殿门呢?”
“回郡主,亥时开始各宫各殿就关门了,娘娘和宫人们都不能再出宫走动。”
如果晚上九点就关殿门的话,这就意味着如鸢必须在九点之前就要回到披香殿。
按照刚才小太监所言,披香殿到女鬼出现的位置,至少要两刻钟,那她只是往返的时间就是一个小时。
更不要说她挂在墙上装鬼的时间了。
看来明天她还要打探一下如鸢在披香殿里晚上的当值时间,若是她当时她在应值,那就证明女鬼根本就不是她扮的。
不过这么简单的靠时间推理的方法,公孙侨不会想不到吧?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呢。
这会子倒是想跟他见上一面,聊一聊女鬼的事了。
不,或者是她自己去验证就好。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趟披香殿就来。”
小太监们听命返回,她带了橘红一个人去往披香殿。
橘红有些害怕地扯了扯林汝行的袖子:“小姐,韵贵妃跟如鸢姑娘才刚入土为安,头七还没过呢,咱们干嘛去披香殿啊?”
林汝行听了这话,就知道橘红有点害怕。
“别怕,不会再有女鬼出现了,有件事我必定得去披香殿问个清楚,否则迟了的话,又要被公孙侨抢先了。”
公孙侨的做派橘红倒是领教过,她觉得这人本是庶民,只不过因为师从前朝谋圣,有些才名在外,所以跟郡主说起来话来丝毫不合礼仪,甚至还动不动地装相拿乔,橘红早就看不惯他了。
现在听自家小姐一说,如果能灭灭公孙侨的威风,她心里一百个支持。
这么想着,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上前提了提灯,大义凛然地说道:“那小姐可不能输给那道士,奴婢这就陪您去。”
……
虽然披香殿内的丧仪用品已经撤去,但是因为失去主人的缘故,整个殿内走进院子就感觉到了一种凄凉肃杀的意味。
一天之内死了一主一仆,也不怪这里压抑了。
橘红走到殿门口,突然浑身抖了一下,林汝行也被她吓了一跳。
低头看去,只是被风吹到脚下的一片纸钱。
抬头如黛已经迎了出来,她双目赤红,连眼眶都是肿着的,见了林汝行二人,深深拘了一礼。
“你也别太难过了,好在韵贵妃的皇子还在,也算是个念想。”
如黛其实对林汝行一直抱着敌对的态度的,虽然她之前没见过林汝行,也没打过交道,但是她却知道贵妃毁容一事,跟这个蕲州来的小郡主脱不了关系。
可以说若不是她执意将事情戳破,韵贵妃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韵贵妃是个心气极高又极要体面的人,当着皇上跟皇后娘娘的面,被一个晚辈丫头子打了脸,又被皇上申饬,从后宫的一人之下成了末流的中才人,她怎能不恼怒抑郁?
之后韵贵妃就变得容易暴怒多疑,养胎时也多有忿恨怨怼之言,甚至动辄就摔砸物件儿,几次导致胎动不安,却赌气不让太医问诊。
若不是这几个月没养好胎,亏了身子,怎么会拼了命生下皇子之后血崩呢?
所以如黛之前虽然不认识林汝行,但是她恨她。
但是自从如鸢出事跟贵妃殁了之后,却发现她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经常能看到她满脸悲恸,听到她言语慈悲,对她印象改观了很多。
如黛已经自动把林汝行打入皇后一党,她也担心自己出卖皇后娘娘的事被林汝行揭发去讨好皇后,但是这些天看起来,林汝行并没有这么做。
甚至,还为了如鸢的死一直跑前跑后追查真相。
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