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棉和烈山一行人刚踏上衙门所在的长街, 就听到一阵尖细刺耳的嚎丧声,走近一看,那两座石狮子下正跪着对嚎啕大哭的中年男女, 而一旁的担架上盖着一层略鼓的白布, 旁边围着的人都在指指点点。
乔棉下意识的抓紧烈山的手,烈山则安抚的看他一眼,低声道“别急。”
那妇人看到乔棉像是看到仇人般, 一边指着乔棉一边捶地哭骂“你这个杀人凶手!我儿堪堪九岁, 前几天吃了你家的东西后上吐下泻, 我本以为是孩子受了凉, 单给他喂了些热水,哪成想昨天晚上这孩子忽然没了气息!你这个凶手!还我孩子命来!”
那汉子也抖着肩膀闷声哭,瞧着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不免有人幸灾乐祸道“山棉饮品的东西吃死了人?”
“我说这几天天这么热怎么都不开店了,原来是早知道东西有毒,不敢卖了呗!”
“我早就说过他这东西虽然瞧着好看,可实在是奇怪!瞧瞧吧, 吃死人了!看你们还排队买不买!”
过了会儿, 官衙大门一开, 走出几个冷面捕快, 呵道“宋大人已知晓击鼓者冤情,命尔等速速将犯人押解堂前!即刻升堂问案!”
听此, 那对夫妻还在卖力的演着, 一边抬着木架一边念叨着那套背得滚瓜烂熟的话, 哭哭啼啼往衙门里走。
这些捕快可不敢真押着烈山和乔棉进去, 只是按着刀颇为忌惮警惕的看着那高壮如小山一样的男人,待看那人面不改色的牵着其夫郎跟着走,他们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就在大批百姓跟着涌入衙门听审时, 人群中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眼眶一红,撒丫子就往小巷跑去。
而衙门里,刚升堂就被挑战官威的宋大人正在大脾气,他连扔了三道红签,怒喝道“尔等并无功名在身,见到本官竟不下跪,这是在藐视官府,以下犯上,来人啊,给我拉出去各打五十大板!”
堂内衙役对烈山的武力并不知情,得了令上来就去捉人,哪成想烈山将乔棉护在身后,对扑上来的衙役抬脚就踹,只听砰得几声,那些人重重的摔在墙上,口吐鲜血,爬都爬不起来。
那对夫妻皆吓得脸色惨白,被这一幕惊得连戏都忘了演!
衙门内外顿时一阵喧哗。
“这人竟然敢对衙役动手!”
“见到宋大人不下跪,还扰乱官堂,这并不是找死嚒!待他被关进牢里,酷刑殴打之后发配边疆,看他还能嚣张几时!”
乔棉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对于这中不公平的等级制度一开始还会屈辱,可后来深知适者生存的道理便也渐渐的习惯了,虽说不知道烈山是作何想法,可乔棉心里清楚,对于宋大人这中官,还真是跪一下都觉得会恶心几天!
“放肆!”宋大人拍案而起,恼火得目眦欲裂,指着两旁的捕快吼“来人啊,把这个贼子给本官拿下!”
“大人不是自诩为爱民如子的父母官么?”乔棉挡在又要动手的烈山面前,敛容道“这中时候不是应该赶紧询问案情,传仵作验查死者死因!”他又一顿,露出个讽刺的笑“我们还等着宋大人明察秋毫,还无辜的死者一个公道!”
“是啊,宋大人您赶紧查案,瞧这人死不悔改的样子,你赶紧将这害了孩子的二人抓进牢里!”
“宋大人您断案如神,定能让这杀人凶手伏法!”
“对啊,人命关天,这凶手竟如此嚣张,您还不快将其打入地牢!”
宋大人还想发作可一想到只要将乔棉关进牢里,哪里还愁惩治不了他?
于硬硬生生咽下这口气,惊堂木猛的一拍,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肃静!”
宋大人抖着手指着乔棉和烈山,面皮气的发青,厉声道“好好好,待本官将案情来龙去脉审清楚,再将你二人这杀人凶手关进牢里,再治你们扰乱官堂秩序大不敬之罪!”
又看向那对明显吓懵了的夫妻,“你二人速速将冤屈说来,本官定会为你们做主,还你们一个公道!”
那妇人白着脸咽几口唾沫,袖子一抹眼眶,顿时就声泪俱下“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说着就将那套话又叙述一遍。
宋大人道“你确定这几日你家孩子只吃了山棉饮品的东西?”
“草民确定!”那妇人哭哭啼啼道“我和我丈夫一直在城南赵家做工,孩子自小长在乡下,因为过些日子就是中秋所以求得主人家同意便把孩子接来小住几天。哪成想这孩子自打吃了山棉饮品的东西便食欲不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只能喝点糖水,他出事头一天忽然腹部胀气不说又上吐下泻,我总以为是小孩着凉,也没去药铺拿药,便只喂了他点热水,哪成想!哎呦,我苦命的孩子啊!”
宋大人故作沉吟道“传仵作!”
在那仵作来后,掀开那白布时,烈山下意识的就挡住乔棉的眼睛,可周围的吸气声却一股脑的冲进乔棉耳里。
“我的妈呀,这孩子肚子怎么涨的那么大!”
“天哪,好惨啊!孩子眼睛都还没闭上!”
乔棉听得一阵发抖,想扒开烈山的手可烈山却坚持挡着乔棉眼睛,他咬着牙沉声道“别看。”
仵作查看之后便将白布重新盖上,赶紧跪下回话“回大人,这孩子的确是中毒而死,面部发紫,胃部胀大,口唇遗有白沫,不过中的何毒小人却难以看出,但转念一想,这山棉饮品的东西奇奇怪怪,若是从这里出了差错,那也是有可能的。”
那夫妻二人一听,当即双双磕头“大人,您要为草民死去的儿子做主啊!”
此话一出,宋大人又拍了下惊堂木,极为恼火似的将矛头对准乔棉二人“你二人还有何话说!”
烈山已经将手放下,乔棉看了眼那被白布包裹的小小一团,心中很是不忍,他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吃过山棉饮品的东西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日售卖的也都是一模一样的饮品,若这东西真的有毒,恐怕半个镇的人都得丧命!”他直直看着宋大人“宋大人你若是真想嫁祸于我,设计也应该严谨一下,就算要杀人,也应该杀了半个镇的人,而不是将一个无辜幼儿活生生药死!”
“你口出狂言!”宋大人怒道“虽说旁人无事,可谁说的准那些毒没残留在他们身体里?那些人只不过凑巧身体强健还未发病,而那孩子身体孱弱却被活生生药死!你害死了人,如今死不悔改不肯伏法认罪不说,反而怪在本官身上?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作何要害你!”
“宋大人你作何要害我,想必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乔棉目光如炬,丝毫没被宋大人那顿抢白打乱阵脚,他转头看向那对夫妻,清冷眼睛里满是讽意“我问你,那孩子是你们亲生骨肉么?”
那妇人目光躲闪一瞬后赶紧哭丧着脸朝乔棉吼“你害了人不认罪不说,竟然还问我等这样恶毒无耻的问题?我家明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就不是我亲生子?”
乔棉与烈山对视一眼,烈山果然知晓乔棉心中所想,他大步上前撞开那仵作,俯身掀开白布,一股恶臭顿时铺面而来。
那妇人脸色一白“你干什么!不要碰明儿的尸体!”
宋大人脸色俱是一变“来人啊,拦住他!”
然而那些人还没凑近烈山,就见他面不改色的三两下翻动下,复又双臂环胸站起身来。
他紧紧盯着那妇人,冷笑一声“既然是你亲生儿子,那你说这孩子是左肩膀有颗红痣还是右肩膀?”
那妇人呼吸一窒,连忙求救似的看向宋大人,而宋大人则同样脸色青黑。
“说啊!不是你亲生儿子么?不会连肩膀上的红痣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这,这!”妇人见宋大人也没有作声,一张脸白的像鬼,她眼睛四处乱瞟,支支吾吾道“我,我,我好久未见我儿,我,我有些模糊!”
“对对对,这孩子打出生就养在乡下,我们为了糊口哪里顾得上孩子啊!”那汉子也赶紧扯谎,连忙向宋大人磕头,呜呜的哭“大人,您看我儿子尸骨未寒,这杀人凶手不仅不认罪,还如此咄咄逼人,您要为我儿做主啊!”
宋大人重重拍桌“岂有此理!乔棉你还不快快伏法认罪!休要再用逼死者父母认什么红痣来拖延时间!来人啊,将人给我押起来!”
“且慢!”烈山环视一圈周遭,又冲宋大人笑道“只要她说出那红痣在哪,我们就认罪!”
宋大人一听,眼睛微眯,不紧不慢的看向那妇人,心想不就是一颗红痣,就算说错了左肩还是右肩,届时他也能替他们圆回来!
那妇人已经懂了宋大人的意思,欲忍着恶心偷偷往那孩子身上扑,熟料却被烈山一脚挡住去路,他冷冷的看着这妇人发黄的瞳仁,一字一顿道“左肩,还是右肩膀?”
那妇人忽然感觉心头一紧,有股被野兽盯上了错觉,她抖着嗓子道“左肩,不,不对,右,右肩!”
“到底是哪里?”
妇人被吼得一颤,憋着口气道“右,右肩!对,就是右!”
烈山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你,你笑什么!”那妇人白着脸道,又急忙看向丈夫。
那汉子眼见不好,故作恼怒的推了把妇人“你这个不靠谱的娘,孩子的红痣明明是在左肩!”
乔棉也被他这忽然一笑,闹的一阵紧张。
而也是在这时,就见烈山扬声冷笑“别演了!这孩子无论是左肩还是右肩都没有红痣!”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来一阵哗然。
乔棉闻言,立马厉声道“你们根本就不是孩子的父母!”又看向面色灰暗不明的宋大人,“宋大人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
“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听到一声幼童的哭声“那不是他们的孩子,这是我弟弟,小七!”
乔棉闻声转头,就见着几个脏兮兮的乞丐娃娃在门口嚎啕大哭。
宋大人脸色一变“快拦住他们!公堂之上怎能如此嘈杂无张!”
然而烈山速度更快,只见他三两下就将几个花架子捕快放到,几个小乞丐连滚带爬的跑进门里。其中一个大点娃娃也不怕,掀开那白布一看,顿时涕泗横流“小七!”
其余孩子也捂着嘴哭“小七哥哥!”
“小七!”
乔棉眼眶微红,微微俯身,拍拍那大点的孩子肩膀,忍着哽咽道“他?是你弟弟?到底怎么回事?”
那孩子抽噎道“是我害死了小七!前天我和小七去乞讨,有个人给了我们一人一个菜包子,他又问了我的年龄,还问我想不想去别人府里当书童,我因为要照顾别的弟弟,就把机会让给小七,可是等我回去告诉爷爷这事,爷爷就说坏了,小七是被拐走了!我们就一直找,怎么也找不到小七!直到我今天看到那白布底下的布鞋,那是爷爷给我们做的,呜呜呜,是我害死了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