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楼并非字面意义上的一座小楼，而是一整条花街柳巷，是只有熄沉郡本地人才知道的销金窟。

孙磊被迎进门后，迫不及待的叫嚷着让老鸨陈娘子把他的欢好带过来。

在陈娘子伸手要钱时，孙磊用眼角撇了撇在一旁安静站着的男子，示意她去向陈怜讨钱：“今天我兄弟请我来的，你也快把小椒叫出来，别让大家都不尽兴。”

老鸨早就认出来了这个一直被小椒当做冤大头宰的陈怜，知道他裤腰带松，闻言笑眯眯地凑到男人面前。

“我就让小椒去收拾一下，保准漂漂亮亮地来见大人。”

孙磊一听这话，就知道小椒房里有恩客，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傻愣愣站着的陈怜，才不愿意和他一起站在这里浪费时间，嘴巴上却帮着老鸨说话，“那什么，陈怜，你要是着急就先去房间喝几杯酒。”

他还等着陈怜给自己付钱呢，生怕他因为小椒今晚没空服侍他而离开，于是给老鸨使了个眼色。

都是长时间打交道的人了，老鸨自然看懂了，于是在孙磊搂着自己的新欢去作乐时，她招呼着脚步踟蹰的陈怜去另一个空包房，性格不爽利的陈怜也就跟着走了。

***

庄杲杲顶着老板娘几欲杀人的目光，将面吃完，还打了个饱嗝。

几乎是她放下筷子的同时，老板娘就过来端起她的碗将桌子收拾了出来，以行动表示自己不欢迎她的意思。

整个面馆的人都等着看少女因为被羞辱而悲愤的场面，却不料她吃饱喝足之后不仅没有马上离开，反而走到老板娘的跟前，指着冒着热气的大锅，道：“另外一碗面给我装起来。”

“啊？”老板娘摔下布巾，瞪眼叉腰，怒骂道，“怎么的？吃一碗不够，还要再讹老娘一碗？”

“就是，小姑娘你这做法可不地道。”熄沉郡的人见不得外来户欺负本地人，此时郡吏不在，他们见庄杲杲得寸进尺，可不惯她毛病，按着桌子就要起身给她个教训。

几个壮汉的身体在这小小的面馆中，可谓遮天蔽日，把本就不宽敞的空间堵得满满当当，换做寻常女子，见此场景早就瑟瑟发抖泣涕涟涟了，可眼前的少女却双臂环胸，目光缓缓扫视一圈，开口嘲讽道：“二十文一碗面，没错吧？”

几人不明所以，对视一眼之后点头。

“陈大人同样花了二十文，他的面呢？”

包括等着给她一顿教训的老板娘都愣住了，没想到她要包走的，是陈怜大人的面。

这，好像也有道理。

毕竟本来属于陈怜的面被少女端走了，老板娘本来也要给他重新煮一碗的，谁知他走的匆忙，花了钱却一口面都没有吃到。

“你和陈大人什么关系？你说给他送去，他真能见你似的？”

老板娘本来不把庄杲杲这外地人放在眼里，可是见她一脸笃定丝毫不心虚的样子，加上刚才陈大人还有孙大人都没有责罚她对郡里的人出言不逊的样子，突然不确定起来。

毕竟庄杲杲实在貌美，若非行为举止粗俗，为了一碗二十文的面据理力争的样子显得她浑身冒着穷酸劲儿，只不言不语的站在那里实在像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大小姐。

尤其孙磊和陈怜是春楼的常客，喜好美人一事并不是秘密，也有不少人想走他们的路子时送过年轻女子。

“我们什么关系关你什么事？”

少女高高在上又理所当然的表情镇住了在场的几人，老板娘心里泛起嘀咕，想着若少女和郡吏大人真有什么关系，犯不着为了一碗面得罪郡吏大人，又想着倘若少女狐假虎威，以后在这熄沉郡自己也有的是法子治她。

于是她一改刚才硬冷冷的表情，挂上市侩又亲切的笑，老老实实地将面打包进食盒，双手递给庄杲杲的时候笑盈盈地道：“倒是我刚才疏忽了，麻烦这位小姐了。”

***

灯笼挂起，为春楼这条巷子蒙上一层暧昧的光。

和外面陈旧土瓦的矮墙不同，长宅里面青砖绿瓦，一派奢靡富贵景象。

“收拾完了就快去接客，陈大人可等了许久了。”

老鸨推开门，看着里面恩客已经离开，却迟迟不愿意去见陈怜的小椒。

“急什么？狼饿的越久，吃肉的时候才越香，这不是您教导我们的嘛？”拢着轻薄纱衣从床上坐起的女子，连打个哈欠都是风情万种，腔调吴侬软语，让女人听了都骨头酥|麻。

老鸨越看她越满意，只觉得自己眼光毒辣，虽然小椒性格狠毒害死过几个曾得了外地贵人青眼的伶人，惹出过不少的麻烦，可是光看她对付男人的手段给春楼带来多少银票，就觉得都是值得的。

毕竟出了事而还有陈怜给她担责，到也算不上损失。

“他居然还有钱来，我还以为他早就失了郡守大人的信任，保不住郡吏的官职了呢。”小椒慢吞吞地梳洗后，为自己涂上口脂，嘴唇又娇又嫩，呵气如兰。

“这话你出去可别乱说，”老鸨赶紧转身环顾四周，挥手让伺候的丫头再离远点，关起门道，“好歹也是为郡守效忠了十年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失势。”

“再说了，有银子万事皆好，你那些个恩客的荷包加一起都没有陈怜一个的肥。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啊，要是被郡守大人发现……”她止住了话头，想到从陈怜身上得来的好处，老鸨喜笑颜开，临走前又嘱咐了一句。

“军饷马上又要来了，想必他的荷包又要鼓起来了，你多上上心，要是到时候被春楼别的小浪蹄子捡了便宜，有你哭的。”

镜子里的美人翻了个白眼，可想到自己赚的盆满钵满的体己钱，又打起了精神，带着贪婪，扬起柳眉走向等候许久的男人。

一进屋子，小椒就佯装天气燥热，脱去自己薄薄的纱衣，只着桃红色的小小里衣晃去了男人的眼前。

可平时从来饿狼扑食的男人却没纹丝不动。

难道是因为等太久了，想给她点惩罚？小椒压下心中的不屑，不觉得这个没有丝毫男子气概的人能装模作样多久，只要她勾勾手指，他就会留着口水扑过来。

毕竟陈怜就是个连贪了的军饷都眼巴巴第一时间给自己送过来，只求自己高看他一眼的男人。

“大人这是怎么了？生小椒的气了？”她的脸上带着妩媚笑意，动作轻缓地坐在塌上，微微倾身，如往常一样乖顺地将头靠在男人的肩上。

“还记得上次见面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似乎是因为距离的拉近，小椒恍然间闻到一股清浅的香味，很轻很淡，她却觉得比陈怜送给她的百金一盒的香膏还要惑人，她借着男人的问话回忆起不久之前的事情，不管是陈怜的郁郁不得志还是对郡守大人提拔孙磊的不满。

“当然记得了。”小椒知情识趣地娓娓道来。

明明她早就腻烦了在床上无甚乐趣全靠自己演戏的陈怜，可这一刻，她看着那双晃过自己眼前的如玉手掌，竟然觉得春宵一刻值千金，暗骂陈怜今日怎么不急色了。

“……你还道自己后悔把那崽子的存在透露给郡守大人呢，若好好藏着，让他给自己做事，自己早就是郡守下的第一人了。”

之后，男人又接连问了她几个问题，换做平时，即便是陈怜这个当事人来问，但涉及到军队饷银这种大事的时候，小椒都会开着玩笑打趣他连自己的体己钱都要掌握去处，可此时的她却恨不能道出所有，来博取男人的满意。

进屋之前的厌恶心理早已消散，小椒委屈地咬了下嘴唇，口脂晕开，眼眸含水似的仰头去看男人的眼睛。

可那双总是色眯眯盯着自己的眼睛，这一次却冷淡似无波无澜的潭水，甚至连目光都吝啬给予她。

陈怜面无表情地听完她凌乱的话语，微微晃动酒杯，却没有张口饮下。

春楼提供的酒水无不含有助兴的药，谁都心知肚明，所以当小椒从陈怜的手中将酒拿过一饮而尽时，自觉暗示已到，伸出手就要去扯男人的腰带，将他带去床上。

可还不等她碰到什么，就感到指尖一阵剧烈疼痛，像是空气里面有什么腐蚀了她的手指。

她惊叫出声。

“想要男人的话，去竹凌轩三号房。”酒杯落地时，随着脆响一同传来的是男人冷淡的声音。

小椒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又什么都想不出来，走出房间的时候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就连路过的老鸨陈娘子都以为她是又对陈怜不满了，忙着招呼客人便也没有给她多余的关注。

孙磊正在屋中翻云覆雨，连有人推门而入都没有发现，直到那人站在他的床头，他才惊呼出声，还不等扯过被子遮丑，就认出了这人正是应该在陈怜房中快活的小椒。

他眼珠一转，□□出声。“小娘子怎么又来了，是陈怜那软蛋满足不了你了？”

他身上衣物大敞，搂过床上的女人，道，“待我这厢结束，就和你去重温旧梦。”

原来孙磊不觉惊讶的原因是，他早就和小椒有了首尾。

尤其是见小椒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脱衣上床后，他心中一边笑陈怜是个绿王八，一边自得于自己的权利的提升，他早就知道陈怜是个肚里只有草包的怂货，要不是运气好捡了个精的吓人的孩子，怎么可能得了郡守大人的青眼。

而且这个怂货还不知道郡守压根不在意他是不是有人相助，只是自己炸他一炸而已，他就吓的要死，忙不迭地给那崽子扣了个罪名，送进牢里以正自己对郡守的忠心，妄图以此逃脱郡守的怒火。

孙磊得意洋洋的享受着美人，心里耻笑陈怜。

烛火闪动，发出哀鸣。

***

庄杲杲向路过的店家询问着陈怜和孙磊的行踪，却得到了几道怪异的眼神。

她只以为是因为自己打听郡吏的原因，却没有想到一个女子追着男人去往春楼这件事有多引人注目。

庄杲杲按照指示来到一条长长的巷子里，她看不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想着敲门打听，却被开门的小厮轰了出去。

“我们这儿的生意不接待女人。”

还搞区别对待啊？庄杲杲只来得及往大门里面望上一眼，瞧见里面装潢昂贵，以为是高消费的地方，再想想自己空荡荡的荷包，便没有硬闯，毕竟她是真的没钱，不进就不进。

庄杲杲拎着食盒，在外面晃悠了一圈之后，找了个树根蹲下，百无聊赖的盯着门口，想着若是数到一百，人还没出来，食盒里的面她就自己带回去吃了。

夕阳西下，橘色的暖光退下，月上枝头，她透过树枝看了一会而和自己前世不尽相同的夜色，低头时，忘了自己刚才数到几了。

算了，重新数吧，这次数到十，面就归自己了。

庄杲杲懒得等下去了，一二三四五六七……

她连个停顿都没有，一口气数到了九，正欲起身离开时，一个瘦的像是风一吹就倒的身影突然从门后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回来啦！！~~~小天使们久等啦QAQ感谢在2023-04-26 23:37:13~2023-05-21 12:4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2977786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