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正心神不定,完全没注意自己正踏足从陌生的黑色屋棚。
一切都静悄悄的,莫离一步步地向前踏足,脚下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就在她脚尖踏过门槛的那一瞬,黑暗中忽然传来铁链的叮当声,一声声凶狠的咆哮传来,一个黑影重重地撞在莫离的小腿上,张嘴便要咬。
多亏莫离在贫民窟里练就一身本领,在重心失衡的瞬间,便缩回了腿,挪动着向后退。
那纯黑的巨犬还想扑上来撕咬,却被锁链紧紧勒住,巨大的冲力让它泛起了白眼,口水直流。
莫离小腿剧痛,低头看去,果真被划出了几道口子,血流如注。她命里不认吃亏挨打,四处巡视,找了根粗壮的树枝就要回敬它。
闻声赶来的中年男人却骤然关上了屋棚的门,挡在了前面。
看着莫离一身狼狈,却并无重伤,他反倒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还好诺克它没伤到您,这是莫望小姐养的狗,平时也只认她一人。”
他小心地锁上了屋棚的门,眼神不安地扫了眼莫离手中的树枝。
“要是让夫人老爷知道了诺克闯祸,莫望小姐会很难办的。”
“我这就找人带您包扎伤口,换一套衣服。”
明明是温暖的夏日,莫离却打心底地发凉,连疼痛都顾不上。
明明是个训狗的人,为什么她被狗咬后,这人最先想到的是莫望的难处,又为什么不愿让她去打那条该死的狗。
难道在这些人眼里,她真的连莫望的一条狗都不如吗?
那男子把她交到位女仆手里,而那女仆则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到房间,替她包扎好伤口,又找来一条宽松的裤子,将一切掩饰得毫无痕迹。
“今晚就请您好好歇息,不必下楼了。”
女仆带走了她满是血污的衣服,鞠躬,关上门。
莫离垂下眼,盖住了眼底的愤然冰冷,脱下裤子,用力撕扯着拆开绷带。
伤口受到刺激,顿时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莫离反倒笑了,拿出衣柜里的白裙子,撕得破破烂烂,按在伤口上。
再次将白裙套在身上时,她的神情一换,凄楚可怜,就这样一摇一晃地走出卧室,向最为喧闹的宴会中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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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正值中场,莫母和人推杯换盏,聊得热火朝天,脸上挂满了虚伪客套的笑容。
可待客厅忽地陷入安静,和她聊天的太太也住了嘴,瞪大了双眼看向莫母身后。
莫母转头,却险些发出惊呼。
浑身是血的莫离冲她哭泣着跑来,腿上三道血印子,淌了一地的血脚印。
脆弱些的Omega当场就晕了过去,莫母也强忍着恶心,往后退了退。
好在莫离并没有带着一身血污,扑到她怀中,反倒是在她面前摔了一跤,直接跪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
“妈妈,院里那条大黑狗好凶,我一过去它就抓了我,还想咬我。”
莫母被这一声妈妈叫的心软,也难得起了身为人母的怜惜,张口就叫。
“莫望,带人来给小离包一下上口。”
莫望闻声,挤开人群赶来,想去扶莫离的肩背,查看伤口的情况,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
她微怔,却也没停顿,摸出手机给仆从和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等医生来了,开始给莫离止血时,她又让侍从礼貌地遣散了宴会上的宾客。
莫离全都看在眼里。
莫望看似顺从莫母,其实莫家的枝干已经被莫望默不作声地束缚住了。
伤口包扎得差不多时,莫父也匆匆赶了回来,看见沙发上脸色苍白的莫离和满地的血迹,拽过垂头站着的莫望,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Alpha的爆发的怒意如此恐怖,莫望毫无准备,踉跄几步,扶着窗台一动不动。
等缓过神来,她一言不发,顺势跪在了地上,凌乱的发丝垂下,莫离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说过看好你那条狗了吧,现在就送它去安乐,狗不死你就别回来了。”
莫望以额头伏地,是一个全然顺从的姿势,第一次出声辩解:“伤了莫离不是我的本意,诺克也为了抓持枪入室的歹人受过伤,父亲,我会好好教导它的。”
她适时地抬起脸,平日皎洁无暇的面庞肿得老高,嘴角也开裂,淌下一串血来。
莫父被吓了一跳,火气也噎回去了,他移开视线,顺着下了台阶。
“你这张脸也不好让人看到,你就禁足半月,好好管你的狗吧,下不为例。”
“还有那个看狗的留着有什么用,赶紧开除吧。”
这次还没等莫望开口,莫离主动道:“不怪叔叔,是我的错,是那个叔叔赶走了大黑狗,保护了我。”
莫母连忙开口:“怎么能是小离的错呢?”
不是看狗的错,不是莫离的错,那就是莫望的错了。
莫父又看了眼莫望惨不忍睹的脸,没再说什么,转而板着脸,斥责莫离。
“出了事你为什么不在楼上好好呆着,非得让莫家跟你丢这个脸吗?”
没想到莫父竟不通人情到这种程度,莫离心底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蜷缩起双腿,故作可怜:“抱歉,父亲,我害怕过头了。”
莫母解围:“你对着孩子吼什么?她才刚来几天。”
说罢,她对莫望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带妹妹上楼。”
莫望轻声:“是,晚安,母亲父亲。”
莫离本以为她会牵着她的手上楼,可莫望朝着她半蹲身子,露出精致白皙的脊背,转头等她上去。
莫离有些迟疑地伸出手,环上了她的颈项,随后被托住双腿,稳稳地背上楼去。
尽管心存怨恨,身下温暖的肩背身体却是真实的,莫离在步伐的颠簸间汲取着十二年来从未得过的亲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抛去这十年来调换人生的苦恨,什么都不做,就在莫府吃饱穿暖,当个被操纵的金丝雀。
路很短,没一会儿,莫望就把她放在了卧室门口,转身就走。
莫离忍不住开口:“你不问我什么吗?”
莫望回头,眼神却灰暗,语气生疏至极:“没什么,我们间的争斗开始了,不是吗?”
说完,她推开隔壁卧室的门,肩背笔直,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第二天清晨,没有端上楼的早饭,莫离洗漱后,揉着眼睛下了搂。
正撞上莫父莫母在桌前吃饭,长长的早餐桌精致规整,旁面站立的仆人垂着头,及时地撤下餐盘。
莫母不慌不忙地咽下口中的餐点,向莫离笑着打了招呼,莫父一言不发地冲她点点头,但视线停在了她不算工整的头发上。
他挑剔道:“该给她派个照顾起居的人了。”
莫母点头:“交给莫望来办吧。”
她突然一怔:“莫望呢?”
一旁的女管事趁机开口:“莫望小姐昨晚有些发烧,今早洗漱时觉得脸色欠佳,便不让老爷和夫人操心了,早饭就由我送上去。”
昨晚莫望的脸就红肿了,今天肯定又青又紫,十分难看。
想到这里,莫母也没再计较,只对这那管事吩咐:“你跟在莫望身边,照顾了多久?”
“七年。”
“经验丰富啊,那今后你就帮着小离吧,莫望那边让她再找个人就是。”
女管事的肩背一紧,莫离已经看出她张口,是“不”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硬生生咽下了拒绝。
“那我这就帮莫离小姐布菜。”
很聪明的做法,这时候拒绝,只会给莫望招来怀疑。
莫离食不知味地想,自己这下既害莫望挨了打,又抢走了她身边的人,莫望应该会恼羞成怒地反抗吧……
可接下来的两天,莫望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动静。
诺克被禁了几天食,又见不到主人,整条狗都萎靡不振。
因为莫离在莫父面前替训犬师说了话,他给诺克带上口罩,剪了指甲,破例允许莫离进去,揪了几下它的耳朵。
“它是只藏獒,这种犬类智商不高,只记得住莫望小姐,所以也只认她。”
莫离点点头,趁着它饿的没力气,狠狠地撸了几下狗毛,诺克不服气地呜呜咽咽,莫离倒觉得它一双黑凉凉的眼睛格外神气。
剩下几天,都是莫离从训犬师那儿接过伙食,远远地喂,有时会靠在围栏上,仗着它听不懂,扯七扯八地吐槽。
莫母给她派的这位新管事,可谓是毕恭毕敬,有问必答,会照顾她穿衣洗漱,还为她弄来一部智能终端。
只是,不同科目的家庭教师一直都是莫望在安排行程,随着两人的决裂,莫离没有课上了。
莫母向来是不管这些的,她是个怕麻烦的人,单纯把莫离当宠物养,喜欢的时候逗一逗,平时则不管不顾。
换句话说,哪怕莫离没有家教,也上不了学校,莫母也只会觉得无所谓,还是呆在家里省心些。
莫父则以为家中的事全是水到渠成的,平时板着脸上班,回家也是板着脸,只有见莫母时有点笑模样。
莫离扒拉了下身边硕大的狗头,自嘲道:“跟你说什么呢,你也听不懂。”
这两天,诺克总算是肯让她近身了,连训犬师都啧啧称奇。
诺克拱了拱她的手,催她去拿饭。
莫离敲敲狗头,起身,诺克却突然兴奋摇着尾巴,开始用力地挣动锁链,无比热情。
顺着它的视线望去,莫望正沿着小路走来,她嘴角还带了一丝紫红,见莫离在屋棚里与诺克相安无事,她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莫望转身,对着训犬师缓缓开口。
“明天就把诺克送去牧场吧,我会联系好场主的。”
训犬师有些无措:“莫望小姐,老爷不是表示这次不追究了吗?”。
“这是我的决定,我保证,不会影响你在园子里的活计。”
诺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扒着离它最近的莫离,想要让她松开锁链,尾巴像螺旋桨一样摇动着。
莫离皱眉:“诺克明明没做错什么,你……”
她没能说完剩下的话,莫望提着衣领,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莫望眼中不再是一潭死水,而暴露出了本质的疯狂,偏执与暴怒。
莫望指尖点了点她的胸口,压低声音。
“我不要被别人驯服的狗,我的东西不能被别人的脏手碰过。莫离,被你拿走的东西我都会给你,但是——”
莫望骤然松开手。
莫离脚下不稳,倒在地上,却迅速抬头,浑身的血气已经被激发,眼神如一头小狼。
莫望居高临下。
“好好看着你那一亩三分地,我会让它颗粒无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