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完饭没多久,第一组上去玩的唐骧与李利文几人就下楼了。
“唐公子,玩得如何?”
赵亦燃估算了一下时间,比那天她同方净寒他们几个玩的要晚大概半个时辰。
这会儿大堂里只剩下赵亦燃一人,方净寒刚巧有事要路过学堂那边,就顺带把赵亦明捎走了。
唐骧摸了摸鼻头,随后对着空气猛嗅了一把,开口道:“我倒是不知赵小娘子原来厨艺这般了得,刚刚飘上二楼的菜香可是把我馋的无心分析……”
“小娘子别听他胡言!”
唐骧这边话还没说话,李利文便笑着打断道:“刚在上面他一个劲儿的非说我是凶手,最后好了,真凶逃脱!”
赵亦燃看着神情有些许恼怒的唐骧,先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对方一句,“唐公子应当是饿了,所以闻着什么都觉着香。”
而后看向李利文,轻笑道:“李公子分了个什么角色?”
李利文摆了摆手,大跨步走下楼梯,随后开口道:“跟你那个混账爹一样,酗酒的厨子!”
“小娘子可知真凶是谁?”
突然,一道文弱的声音吸引赵亦燃的注意,赵亦燃定睛一看,却发现此人自己先前从未见过。
许是察觉到赵亦燃略带审视的目光,那人又再次开口道:“忘了同小娘子自我介绍了,在下路成河,是唐骧的夫子。”
夫子?
赵亦燃不禁有些愕然,这唐骧竟然还带着自己的老师来玩游戏?
虽有些疑惑,但赵亦燃还是面带微笑道:“先生一身书香正气,能光临鄙店,真是让亦燃受宠若惊。”
路成河面容清秀,一身白灰色长袍,身型瘦弱,看向赵亦燃的眼神里三分好奇,七分探究。
“先前曾听我这徒弟唐骧提起赵小娘子,美若天仙、冰雪聪明,鄙人粗俗,也想来见见小娘子庐山真面目。”
路成河这边说得轻松,却不曾注意一旁胀红了脸的唐骧。
唐骧伸手戳了戳路成河的后背,想叫对方不要讲了,另一面又忍不住观察赵亦燃的神情,想看看对方在听到路成河的话后,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赵亦燃只是神色淡然,微微一笑,而后转身走到柜台后面,抽了几张问卷,递给几人道:“先生谬赞了,至于凶手是谁还得玩家自行去寻找,诸位若是有时间,不妨先帮我把这份问卷填了吧。”
*
待到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已经是下午申时左右。
赵亦燃关好客栈门后,起身出发前往衙门大牢。
“劳烦官爷了!”
赵亦燃偷偷将一碇碎银子塞进官兵的手里,官兵挑了挑眉,赶紧将银子收好,而后转身领着赵亦燃往里边走,边走边道:“赵小娘子您太客气了,本来也就您一句话的事,唐大人都说了,一切听您安排。”
赵亦燃此番来大牢,是来见她的那个混账爹的。
原本三日前,方净寒便告诉自己,赵江的收押期过了,问自己是想将人放出来,还是继续让他关着。
那个时候的赵亦燃正忙着重新装修客栈的事,哪里顾得上管他,于是随口同方净寒说了一句:“先让他关着吧。”
“官爷说的哪里话,这几日劳烦官爷照看家父,小小心意,聊表敬意,待会儿还烦请官爷行个方便,让我与家父单独相处一会儿。”
赵亦燃瞥了一眼大牢的构造,两人先是穿过一段用大石堆砌而成的回廊,而后进入一块大概有百来平米的狱厅,入目可见的是一间间狭窄的用木头搭建的牢房。
大牢是完全与外隔绝的,因此里面黑压压的没有一丝光线。
空荡的狱厅内,只有小小的一盏烛火发出微微光亮。
随着两人的脚步越往里走,空气中一股潮湿闷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赵亦燃难以忍受地捂住口鼻,这种感觉就好像掉进了臭水沟里,让赵亦燃往前的每一步,都显得十分的艰难。
“唉,忘了同小娘子说了,前些日子牢里死了个人,都臭了,这味啊,久久都不能散去……”
官兵的神情看上去也很是难受,不觉加快脚步进程,脚步声踢踏踢踏引得狱卒的注意。
下午三四点,正是狱卒闲得发慌,没事找事的时候。
狱卒这会儿刚拿着鞭子在一个犯人身上寻了些乐子,听到官兵的脚步声时,立马收起手中的长鞭,从黑暗的角落快步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唐大人身边的红人王埠嘛!今儿怎么有空来咱这个又脏又臭的牢房的?”
听狱卒这话,两人应当是有些交情的旧相识,至于是好的,还是坏的交情,赵亦燃现在并没有兴趣知道。
于是赵亦燃率先开口道:“烦请官爷先让我见见家父。”
王埠见此点了点头,正色道:“干正事呢!半个月前因冲撞大理寺少卿被关进来的那个赵江何在?”
狱卒不在意地指了指西边一个房间,随后大摇大摆地走过赵亦燃身旁,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屑道:“当爹的在牢里关了半个月,也没见来看一次,这会儿倒是着急。”
赵亦燃也不与对方争辩,只是朝王埠回以一笑,说了一句:“官爷,我只要一柱香的时间。”
王埠知道赵亦燃的意思,应了一声后,半拉带拽地将狱卒扯了出去。
赵亦燃站在赵江的牢房外,用手摇了摇手中的钥匙,见赵江抬起头后,笑了笑,开口道:“这牢房的饭,可好吃?”
赵江抬起头,一脸花白胡茬,杂乱的头发挡在他的眼前,赵江一把将其掀开,这才看清一身浅粉色长裙,面容娇俏的赵亦燃。
赵江眯了眯眼,而后别开头,声音不冷不淡道:“你来这里做甚!”
少了酒精的麻痹,此刻的赵江难得的清醒,连带着心底那丝微弱的与赵亦燃之间的父女情深,也在此刻占据了情理的最上风。
“我来接您回家。”
赵亦燃将钥匙摊在手心,她做好了赵江随时会扑过来抢钥匙的准备,却没想赵江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快回去吧,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赵江的话完全不在赵亦燃的预料之中,她愣了愣神,捏紧钥匙,又开口道:“其实,我不是赵亦燃。”
见赵江的身体微乎其微地轻轻抽动了一下,赵亦燃又接着道:“准确来说,我不是您的女儿赵亦燃。”
赵江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冷笑了一声。
“知道你现在不想认老子这个爹,放心,老子以后绝不缠你!”
“其实您也发现了,不是吗?”
赵亦燃其实一直觉得很奇怪,虽然赵江以前经常在醉酒后对原主打打骂骂,但结合原主的记忆和自己穿越到原主身上后的经历进行对此,赵亦燃发现,赵江那次拿凳子打自己却是真的下了死手。
也就是说,赵江那一次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让赵江突然狠心,决定杀死自己的女儿?
赵亦燃左思右想,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对方发现了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个性格柔弱的赵亦燃!
赵江的沉默,成为了回答赵亦燃疑问的最好回答。
赵亦燃本来是不想再管他的,现在看来,似乎父女俩的关系,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糟糕,或许有很多隐情,连原主自己也并未发觉。
“您放弃了自己的女儿,所以现在是连自己唯一的儿子也要放弃吗?”
赵亦燃强调唯一,是为了让赵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外来人,真正在情感上无法割缝的,只剩下他和赵亦明。
赵江转过头,看着赵亦燃,眼眶有些发红。
“他是你亲弟弟!”
赵亦燃摇了摇头,回话道:“您知道的,他不是。”
赵江只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他想不通为什么好端端的他的女儿一病醒来就换了个人,他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占据她女儿身体的人会与京城来的大人有交情,习惯与酒相伴的他突然没了酒喝,每日清醒着想他怎么也想不通的事情。
他曾不时向狱卒打探消息,听说她在大肆重新装修家中的客栈,又听说她要开什么叫做剧本杀主题的客栈……
他知道,他的女儿彻底回不来了。
可他还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他年纪那么小,除了可以做依靠的阿姐,又还有谁能陪着他长大呢?
“你想怎么样?”
赵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更害怕出了这间牢房忍不住走进酒馆和赌坊的自己。
赵亦燃将手中的钥匙丢到赵江面前,轻声道:“很简单,如今我这客栈缺个打杂的,你若答应,我可保您与赵亦明此生安枕无忧。”
“我若是不答应呢?”
赵亦燃勾了勾嘴角,“您会答应的。”
*
傍晚,赵亦明将一身臭哄哄的赵江领到房间洗澡后,飞快地跑到此刻正在厨房做饭的赵亦燃,小声道:“阿姐,只要你假装对我很凶,阿爹以后真的会变好吗?”
赵亦燃眉眼含笑,轻轻揉了揉赵亦明的脑袋,温声道:“中午我们不都说好了吗?以后不可以再将这件事拿出来讲!”
“可是阿姐,我还是好怕,阿爹会不会又打你啊?要不我们还是去把方哥哥叫来吧!”
赵亦明两手搂着赵亦燃的胳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着赵亦燃,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赵亦燃忍不住失笑,抬手在赵亦明的鼻子上轻勾了一下,笑道:“小傻子,你当方哥哥是什么人?人家可是京城里的大官,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陪我们姐弟二人玩什么家长里短?”
“哦?谁说的我没时间?”
方净寒的声音却突然出现,赵亦燃被吓得一惊,四下观望这才看清站在窗外的某人。
小小年纪便已经懂得察言观色的赵亦明先是来回看了两人几眼,而后双手捂住嘴巴,呵呵笑了两声,边跑边同赵亦燃告别道:“阿姐,我先去做功课了。”
“你,你怎么来了?”
赵亦燃看着方净寒神情微愣,目光不自然地上下飘动,两颊因着方才生火的缘故,格外红润。
方净寒双手撑着窗檐,轻微一用力,便一跃纵身跳进厨房内。
方净寒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净的手帕,俯身凑到赵亦燃面前为她拭去额间不知何时沾上的草木灰,一边道:“你刚刚跟着亦明,叫我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多更一章,明晚就不更了,在这里说了我就不挂请假条了,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