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流安在心里暗骂一句。
公主本就心情不佳,还要这样堂而皇之地拒绝她,那不是火上浇油。
君清氿面无表情:“为何?”
杨继安诚实道:“我还要照顾夫子和我的伙伴。”
他自然明白跟着眼前这位又尊贵又善良的殿下走是大好的机会,但他根本放不下夫子他们。如果他去了公主府,以后肯定不能随随便便出府照顾他们。
“你起来,带我们过去。”君清氿吩咐道。
杨继安一脸呆滞。
啊?
殿下她被拒绝了不生气吗?
她竟然还说要去看看他住的那个贫民窟。
这怎么可行?殿下如此千金之躯,杨继安本想严词拒绝,却听到君清氿笑盈盈地说:“眼见为实,不然本宫很难相信你哦。”
“那好吧。”杨继安无奈:“那烦请殿下做好心理准备了。”
小巷狭窄逼仄,巷边时有秽物,蝇虫漫天,只闻这味也令人作呕。
君清氿穿着锦衣皮靴,用丝帕捂着鼻,小心翼翼地避开秽物。不是她矫情,而是现在公主府财政也算吃紧,该节省还是要节省,能不弄脏尽量不弄脏。
流云心疼自家殿下,不禁嘀咕道:“殿下何需亲自去?把他们叫出来不就行了?”
杨继安耳聪,闻言有些懊恼自己考虑不周,转过身:“我去叫他们!”
看着不远处的巷尾,君清氿摇摇头,“一起去。”
来都来了,没必要半途而废。
而且她对杨继安口中的那位夫子挺感兴趣。
逃难大多是一家几口或同乡人结伴而行,杨继安却跟着学堂夫子一起,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他还有其他小伙伴。
巷尾有处破败的小院,墙壁四分五裂,屋顶整个坍塌下来,木头横七竖八,乱得一团糟。
角落里铺着薄薄的枯草,几个半大孩子围在一人身边,听到脚步声,全都瞪大眼睛看过来。
被一群瘦脱了相的孩子盯着,君清氿本就不算硬的心,此刻更柔软了。
这些孩子衣不蔽体,冻得紧挨着彼此,一个个头大身体小,眼睛极为突出。
谢瑛被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小孩们围着的那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杨继安连忙上前,对几个小伙伴介绍:“这是昭阳公主,刚刚还好心地赏了我钱。”
小伙伴们闻言,警惕的眼神瞬间淡了几分,纷纷露出感激之情,恭恭敬敬地行礼:
“参见昭阳公主。”
见他们不排斥,君清氿才上前几步,看向躺在地上的人。
好年轻!
虽然双眼紧闭,身形消瘦,脸色蜡黄,但还是可以看出几分英俊来。
想必若是不生病,定是一儒雅随和的翩翩公子。
杨继安又向君清氿解释:“殿下,这是我们的夫子,他带着我们一路到崖州来,他身体本来也不算好,又水土不服一直没有好好调养,来了崖州以后一直忙着维持生计来养活我们几个,没想到,一病就病倒了,还越来越重。
今天还昏迷不醒了,所以我就想着去讨些钱给夫子治病。这一讨,便遇到了殿下。”
君清氿想起来,前世杨将军确实提过儿时有一个很好的夫子,不过可惜那夫子很早就因病去世,他在那种绝望无助之下,为了生存,只好把自己卖为奴仆。
眼前的杨继安矮矮瘦瘦,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里藏着几分希冀,还有唯恐希望落空的忐忑。
这孩子愿意将他引过来,也抱了几分求救的心思吧?
君清氿不是铁石心肠,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去,便道:“我可以帮你夫子治病。”
所有孩子眼睛大亮,直勾勾地盯着君清氿。
君清氿顶着压力道:“但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杨继安兴奋地点头:“殿下尽管吩咐!”
殿下真的也太好了,不仅赏了他钱,还慷慨地要为夫子治病,他一定会报答殿下的大恩大德!
君清氿将他引到角落,压低声音吩咐他几句,不叫其他人听见。
杨继安本来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听完后才愣愣瞧着君清氿,这种小事完全不需要他们做啊!
殿下就是太好心了!
楼喻想了想,掏出一张巾帕给他,“三日后,你凭此信物去公主府寻我。”
杨继安:“!!!”
面前的巾帕洁白如雪,帕角绣了一个醒目的标志,和他伸出去的手相比,简直天壤之别,一瞬间,他竟起了退缩之意。
君清氿强硬塞给他,“没有信物,门房不会让你进的。你到时说奉殿下之命就行。”
杨继安小心翼翼捧着巾帕,生怕玷污了,小脸坚定道:“殿下,我记住了。”
君清氿招招手,“流安,给他十两银子。”
流安:?
她现在可知道柴米油盐贵呢。
凭什么!十两!不是十文!这小乞丐是不是蛊惑了殿下!
她犹豫着没动。
君清氿睨着她,“没带?流云...”
“带了。”流安不情不愿地从钱袋里掏出十两银子给杨继安。
“先给你夫子治病,”君清氿不再废话,“三日后见。”
她没有在这多待,转身离开。
杨继安一手捧着帕子,一手捏着银子,目送君清氿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其他孩子一拥而上,叽叽喳喳地问他。
杨继安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对他们道:“恩人给了我一些钱,咱们可以给夫子请大夫了!”
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破败的小院里弥漫着喜悦。
回府的马车上,流安见君清氿心情不错,好奇问:“殿下,你让那个小乞丐做什么事竟然要给十两银子?”
她想说她也能做啊!
君清氿懒懒散散道:“一点小事。”
流安嘀咕:“殿下为何看重那个小乞丐?”
“你觉得他们住的地方怎么样?”君清氿反问。
流安脱口而出:“不怎么样。”
她家虽然贫苦,也未曾这样。
墙倒顶塌,根本就没法住人。估计那个破院子没人要,才便宜了那群小乞丐。
君清氿又问:“对乞丐来说呢?”
“那自然比睡在大街上或桥洞底下好。”流安不假思索道。
君清氿点点头,“既然那个院子住着好,为什么一群梧州府来的小孩子能稳稳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