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掌柜带着王贵平和另一个雕版的工匠张大齐齐跪下行礼:“参见昭阳公主。”
原本他们还不相信,没想到他们的新东家真的是昭阳公主。
君清氿满怀期待地问:“你们这次来,是做出什么来了吗?”
“回殿下,我们染出了深红、粉红、浅青、杏黄的染色粉笺,还印了边框,请殿下赏玩。”
笺纸大小近似a4纸,相比起来更细长一些。其中有一半是纯彩笺,另一半笺纸四边印着朱红的缠枝边框,花样描得细细的,可见雕工不错。框中分出六行格子,笺纸边角处还有水洇出的自然痕迹,更显雅致,左下角印着他们静虚居的书坊号。
若将这笺纸与曾经见过的那些彩色印纸、笔记本相比,这可以说是相当简陋了。
可拿在手上,摸着那光滑舒适的手感,看着那古朴温润的配色、笔直均匀的边框线条,君清氿又觉得这笺做得相当精致秀雅。
——至少纸面上就有格子,比市面上最常见的要在下面加垫格才能保证字直行齐的普通竹纸、棉纸强得多。
至于它的那些不如人意的地方,不就是等着她来改吗?
不然她有什么用。
君清氿提笔在笺上写了几个字,果然既吃水又不晕,写字流畅顺滑,和平常的纸比起来,不仅好用,写出来的字也显得更圆润秀美。
这笺纸若是可以推广出去,想必那些读书人都用不惯现在的纸练字了吧?
君清氿仿佛已经看到了这纸的广阔前景。
这种会让人上头的纸,才是好纸。
她已经忍不住多写了两行,写下了一整首“将进酒”。
两个匠人在旁紧张地看着他,姚掌柜更是心跳不已,直到她抬了笔,才憋着那口气,低低地问了一句:“殿下觉着这笺制得还可入眼么?小的知道,殿下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也不求什么高评价。”
王贵平搓着手笑道:“这是赶工出来的,不是最精致的,还能再改进的。殿下若觉得还行,我们还可以再加一些云母粉,纸面就会有亮闪闪的光泽,那样更好看。”
张大更沉默些,双手在衣袖里搅着,却是一径低着头,不敢说话。
君清氿摇了摇头,随手在笺角画了一只烤羊腿。
王贵平在一旁看着,见她虽然画的是小东西,却跟要鼓立出纸来似的,栩栩如生,不由地赞叹:“原来殿下会画这般好画。”
君清氿淡淡一笑:“本宫想知道,若是这样颜色深浅不同的图样你们可能印的出来?”
琴棋书画,这些不都是皇家女自小要学的。
姚掌柜半张着嘴,不敢说不行,也实在说不出个“行”字,含糊敷衍着。
王贵平有些着急,像看不懂事地孩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强笑着说:“这可怎么印,版雕出来,那版面刷墨的地方都是齐的,就只能印一样深浅的,这深深浅浅的可怎么印。”
君清氿也笑了笑,反问他:“怎么不能,刻出版来,涂色时有的地方涂深些,有的地方涂淡些,不就印出来了?”
王贵平习惯地说:“哪有那般容易,公殿下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干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
张大忽然拉扯了他一把,凑上前去,指尖在一枚线条和阴影都画得较简单的烤羊腿上划了划,低声说:“殿下若是想一次印成这样恐怕不容易,但可以先用淡墨印出深的地方,再拿笔对着图勾勒线条。”
终于说到这一步了。
君清氿“唔”了一声,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这么描得描到几时?太麻烦了。”
三人都跟着点头,以为她马上要收回这个不合理的要求
她却笑了笑,以一种外行人特有的,仿佛刚刚想到,随口说出,而不是早有预谋的神气说:“那就再雕一个线的版重印一次,要不就按深浅颜色不同,把一个版分开成几块儿上色,上完色再拼成一块印不也行?本宫看也没什么难的。”
张大的嘴唇张张合合,嚅嗫着说:“那、那雕版倒容易,一版两版我也都能雕,可那不容易对准,印花了怎么办……”
他们坊里没这个技术,君清氿也不知道实地该如何操作,她的彩印理论知识都不太足够,但套色的思路都有了,这还能卡在这一步?
君清氿鼓励地笑了一下:“本宫是外行,想出来的东西天马行空,但姚掌柜今天带你过来,必定因为你是静虚居里刻版最好的那个。那你先给本宫试做一个,不非得刻羊腿,就刻你擅长的,也不一定要墨色,换几个鲜明的颜色,省得不好分开。慢慢来,慢慢试。”
张大低着头想了一阵,忽然抬头望向他,大着胆子说:“殿下看得起我,小的必定会好生做。但这些日子小的要刻新的东西,便不能给店里雕版了,望殿下……”
“本宫自然还按你雕的给钱,无论好坏。你若做好了,还有奖金——若别的匠人先做好了,这奖金我也给他。不光雕版的匠人,还有印刷的、调色的……本宫会专门拨出五十两银子来,谁第一个想出法子把彩图印好,本宫就把这五十两银子给他。”
三人的瞳孔同时扩大,咽了口唾沫,恨不得现在就把脸埋到钱堆里去。
姚掌柜咬牙跺脚地发狠:“小人得蒙殿下救济,若还敢有欺哄之心,不办好这差事,上天也不容我!殿下请放心,小的回去必定敦促那些工匠,尽早印出殿下想要的东西!”
君清氿在他们脸上看了一圈,微笑着说:“本宫等你们的好消息。”
这人就是要逼一把,不逼一把,怎么会知道自己这么行?
凝晖堂其实已经在往这个方向走了,说明工匠们其实是有这个能力的,只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并不怕这些匠人做不出来。
只要能攻克技术问题,君清氿就有一长串的东西等着印刷。
不说其他,先给她印个办公用纸出来。
看府衙那些衙役、典吏还怎么说自己不会写日志。
再印些别致的彩笺,崖州也不是没有地方豪绅,先从他们口袋里掏点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