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姑欣然拨弦而唱,歌喉一亮,满院人的精神自然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黄觉生观察一阵,见守院之人专心盯着院外,留下来盯着他们的清溪县差役也听得如痴如醉,没人注意他们,便叫田师爷和随行差役给他打掩护,悄然退出正堂,绕向西厢房外偷听。
此时天色已有些昏暗,正好掩饰他的身形。他拿着一个杯子,顺着耳房与西厢房间的夹道过去,想听听昭阳公主进去后要说些什么。
黄大人将杯子贴在外缘薄木板上,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偷听起里面的动静来。
他附耳细听,正好听到军情积极铿锵有力的声音:“梁朗阁你不愿招便不招罢,本宫手里已集了许多物证,更有直指你指使犯罪的证词——不光是告你的那些平民百姓作证,更多的是你梁家子弟自己替你供出来的。看这两边厢房里,你梁家那些佳子弟都争着要供出你的罪状换得减刑呢。”
黄觉生又听到一个年迈苍老的声音怒喝:“昭阳公主,你别以为说这些便能挑拨我梁家血亲之情!做梦!梁家世代居于乡里,不是你一个外来的公主说动就能动的!梁某的祖父是受过圣上嘉奖的能臣,我梁家这么多年,对崖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梁朗阁可能是这几天一个人被关着,虽然衣食无缺,但少有的孤寂还是避疯了他。现在的他,讲话已经完全不过脑子了:“君清氿,你这么卸磨杀驴,传出去是会被千夫所指的。”
君清氿一愣,才反应过来,梁朗阁喊的是她的名字。
她嘴角越扬越高,最后直接笑出了声,越笑越大。“好啊,本宫就想千夫所指,留下一千古骂名。”
君清氿的眼中的疯魔让梁朗阁心下大骇:“你、你真的疯了,来人啊,昭阳公主她疯了。”
君清氿突然想起黄觉生还在外面,嘴角一勾,继续说:“本宫若不疯一点,怎么镇的住你们?”
她要把自己营造的可怜一点,免得黄觉生以为她是在仗势欺人。
黄觉生这段话听的不是很清楚,他只听见屋里传来阵阵呼喝声,像是民壮在斥责,很快又平静下来。
又听到君清氿的声音:“本宫已让人早已将你家这几个有功名之人的犯案卷宗递往省里了,只待提学大人剥了你们的功名,便可直接凭那些证供入罪。本宫劝梁老先生趁这几天反思反思平生害过多少人,免得上堂审问时叫苦主揪着打了,还不知是哪家打的。”
那“梁老先生”给他气得竟有些破音:“我倒要劝你小心!昭阳公主,你就算憾动我梁家这等世家又怎么样?你永远都回不了盛京!”
梁朗阁和大部分的人一样,都以为君清氿是失宠了才会到崖州来。
哪个得宠公主的封地不是繁荣富庶的地。
“……而且我便明告诉你,本城富户乡绅已联名上省里告你贪赃枉法、治河不利、凌虐大户、冤陷生员……巡按黄大人已受理此状,不日便要到清溪拿下董大山,为我梁家伸冤,我且看你是不是要灰溜溜回去!”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拿下董县令,上书请陛下治昭阳公主的罪,还答应了给梁家伸冤?
黄觉生听着梁朗阁嚣张的声音,简直想冲进去表明身份,叫世人知道他不是几个乡绅富户就能随意糊弄的。不过此时不是显露身份的好时机,还该再清溪多探访一阵,也顺便查查那些去省城向他诉冤的人家都做过什么。
他压下怒火,正要收起杯子重回堂上,门外却忽然响起一片动地的马蹄声、呼喝声、尖叫声,那马蹄声竟径直踏进了告状房的大院里!
黄觉生心中念头纷涌,整整衣冠朝外走去。身后琵琶声歇,他带来的差役和田师爷也纷纷起身从堂上赶往外面。
而刚刚还在与梁朗阁对峙的君清氿已赶在众人之前跑出厢房,厉声喝道:“关闭院门,从里头顶住!差役都拿上刀,没有的去厨房旁取长竹竿!不许任何人踏进羁押罪人的院子一步!”
君清氿心里无奈,这几天来闹事的也太多了。难道是因为黄觉生要来了,都想来杀人灭口?
门外却有人高呼:“是董公子,不是闹事,是董公子带着人进来了!”
是董县令的公子,不用担心了。
话音未落,一道满是焦虑的声音却已随着马蹄声传入院中:“殿下,出大事了!城外汀州卫的人来衙门里报信,说越州巡按御使黄大人在清溪县境内失踪了!御史大人随行的差役说是清溪城西一家姓林的有意绑架御史,指挥使黄大人如今已抄了林家,又按着巡按大人离去时的路线找到现在,仍没找着大人!”
清溪县的差役、外头告状的百姓都惊呆了——
从不曾听说有个御史来清溪,怎么就失踪了?
他们单知道梁家作恶,林家、徐家、陈家等大户也不清白,可这欺虐百姓跟绑架御史不是一回事啊!林家这一绑,清溪县上下都要受责,难得一个董青天,说不得就要受牵累去职了!
殿下会不会也会被连累,据说御史代表的就是陛下。
就不知道是陛下耳目大还是帝女大了。
黄觉生身边的差役急得直叫,看着他和田师爷,却不知说什么。
君清氿也有些被震惊到微微张开嘴,努力控制眼神不要往黄觉生那边瞥,心里叭叭叭地吐槽:你微服私访怎么不知道跟下人说一声呢?怎么这么不懂事。
前朝那么多微服私访的案子,照着抄都不会抄。
难道御史都这么死板吗?
她撇撇嘴,这都什么事哦。这还不能当场戳破巡按大人的身份,只好先快步迎出去,问道:“御史大人是在何处失踪的?汀州卫士兵现在何处?林家的人拿下了么,招供了么?本宫这就与你们同去。”
她边走边交待人把巡按一行带到外头,锁好羁押院院门,给黄大人留出自揭马甲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