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明被推开，才如梦初醒。他的心脏狂跳，对病床上的人产生不该有的念头，令他有些羞恼。他没有坚持给陆朝萌擦身，“那你自己擦吧。”他拧了毛巾递给他，就转过身去，没有再看。

陆朝萌拿了毛巾，胡乱擦了擦自己身上。擦完了上身，毛巾递给梁山明，“洗洗。”

“哦。”梁山明接过毛巾，在洗脸盆里洗了洗，拧干，递给人。

陆朝萌觉得毛巾擦某些部位不太方便，他对梁山明道：“你明天帮我买包湿巾过来吧。”

“好。”梁山明背对着人，答应了。

等擦完了身，拉开隔帘，周青临在那边招呼着：“喝骨头汤不？一起分担点？太多了搞不定。”

“不用了，你喝吧。”陆朝萌拒绝了。

这住院住得太突然，很多东西来不及准备。譬如想刷牙，还没有牙刷。陆朝萌接过梁山明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简单漱了漱口算是刷过。

“你晚上回去还是？”陆朝萌询问了一下梁山明晚上的安排，没等他回答，又自顾自道：“你还是回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

“我留下。”梁山明打断了他。

“留下呗，”周青临在那边喝着骨头汤，道：“可以租个床位。晚上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周青临住院住得早，此刻就给他们传授住院的经验。

梁山明按他说的，花15块钱租了一个床位。

这床位是一把折叠椅，打开就是一张折叠床。15块钱一晚，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得了陪伴。也很划算了。

熄灯之后，梁山明就躺在折叠床上，陪伴在陆朝萌身旁。

折叠床的高度比病床的高度要低一些，梁山明侧躺着面向陆朝萌，只能仰视病床上的人。

窗外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泛着淡黄的光晕，如梦似幻。梁山明盯着那光晕看了一会儿，又看回病床上的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隔壁病床的呼噜声已经响起了，仿佛雨后的蛙鸣，此起彼伏。

陆朝萌白天睡太多了，晚上有点睡不着。

为了不影响别人，他只好闭上眼干躺着。假装自己也睡着了。

将将要睡着的时候，护士拿着手电筒进来查房。陆朝萌被手电筒晃醒了，醒了之后就很难再睡着。

腿部传来的不适感折磨着他。

陆朝萌被疼得忍不住轻哼了声。

梁山明听到他哼哼，忽的从折叠床上坐了起身。他看向陆朝萌。室内光线昏暗，很难看清陆朝萌的脸。梁山明不知他是否醒着。

“陆哥？”梁山明轻唤了他一声，靠近他的床，望着他的脸，柔声问：“你腿疼吗？”

陆朝萌见梁山明被自己吵醒了，有些懊恼，他睁开了眼，对他道：“我没事，你睡吧……”

“腿很疼吗？”梁山明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温柔又沉稳，“用我叫医生来吗？”

“不用。不是很疼。”陆朝萌不想大晚上还兴师动众，催促着他，“你快去睡吧。”

梁山明因为担心还不肯离去，他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着病床上的人。陆朝萌看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小狗一样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说了一句：

“我要睡了，你别吵了。”

“嗯。”

梁山明看着人闭上眼，帮他掖了掖被子，又退回自己的折叠床坐下。

等了好一阵，陆朝萌那边没动静了。

梁山明就躺下继续睡，许是太困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陆朝萌躺在病床上，闭着眼，耳朵听着病房里的动静。

夜晚的医院十分空旷安静。这种静，静得有些可怕。要不是周围都是喘气的，陆朝萌一定会被吓到，不敢待在这里。

因为睡不着，脑子里想了很多有的没的。

想到了梁山明的父母，想到了和梁山明的关系。想到了答应梁山明父母好好照顾他们儿子的话。

其实死人已经无法再干涉他们的生活。

能干涉他们生活的是他们自己的心。

陆朝萌心里仍希望梁山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他希望他正常。不希望他成为异端，不希望他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还小，不懂得这世界的规则。不懂得这世界的残酷。

明明啊，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呢？

黑暗中，陆朝萌睁开了双眼，望向梁山明的方向。暗叹了口气。

……

几乎一夜未眠，陆朝萌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第二天梁山明起来看到他的黑眼圈，一时怔住。“陆哥，你，你是不是，疼得睡不好？你怎么，不叫我……”梁山明懊恼自己睡得太死，晚上陆朝萌什么状况都不知道。

陆朝萌看到他一脸懊恼的神情，下意识扯谎：“不是的，不疼。我就是……有点认床。”

“认床？”梁山明见他昨天白天睡得挺好的，将信将疑。

“不是什么大事，”陆朝萌安慰他，“我在医院有的是时间睡觉。困了就睡。”

“哦，”梁山明见如此说，只得作罢。

伺候了人洗漱，又伺候早餐。

眼看快到上课时间了。陆朝萌催促梁山明去上学：“我这里没事了，你快去上课吧。”

“我请假了。”梁山明回他：“等你好了再去。”

陆朝萌听了，有些惊讶：“又请假？谁让你请假的？”

他极不赞成：“别动不动就请假，你请的假够多了。我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呢，等我好了，学校都放假了。你明年还要不要高考了？”

“大不了再复读一年。”梁山明对此表现得不是很在意。

这轻浮的态度简直有点刺激到陆朝萌了，话里的内容更让他错愕震惊：“你，你什么意思？你还想再复读一年？！”说到后面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

梁山明见陆朝萌满脸震惊，隐隐有要发火的趋势，不由连忙改口：“我可以在这里看书的，你看我连书都带来了。”

这话并不能轻轻揭过刚刚的话题。

陆朝萌看着人，脸色极为不好。加上晚上睡不好，脾气也有些暴躁。

他质问他：“你还想再复读一年是什么意思？你是根本没把握考上吗？还是你存着什么……别的心思？”陆朝萌想起他们之前那个约定，他现在怀疑那个决定是否正确。

“我就是随口一说，能存什么心思？”梁山明硬着头皮说。

“谁知道你，”陆朝萌紧盯着人，他现在觉得他太难管了。真是心累，不想管他了。

“我说过只给你一年时间，你听清楚了？”

“我知道。”梁山明听到“一年”这个词，脸色也不大好，好像一年之后他就会离他而去一样。

“那就好。”陆朝萌呵呵了一下，言语有些嘲讽：“你知道就好！”

陆朝萌气闷地躺下，梁山明以为他要睡觉，还上去扶他。陆朝萌推开了他的手，不想让他碰自己。

这抗拒的态度让梁山明有点受伤。

回想陆朝萌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他不由得怀疑。

等高考完，他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吗？他真的可以拥抱他，和他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吗？

望着陆朝萌闭上的双眼，梁山明忍不住轻声问：

“陆哥，你答应我的，不会骗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