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之后,萧凌尘入了一次宫,和明德帝有了一整夜不为外人所知的交谈。
同时,天启城开始了密集的搜捕,除了大理寺派出的人之外,赤王萧羽,白王萧崇,永安王萧瑟,琅琊王萧凌尘都派出了人在找寻瑾言。因为他手中还有一封卷轴,上面写着无数权贵的名字,没有这些人,琅琊军并没有办法如此顺利地踏入天启城。
三天,不知道多少老参汤和补气血的药灌下去,瑾仙公公摸着林朝朝的脉,倒是惊奇她的经脉这样破败又修补,本来该像补丁无数的破布一般不堪,却有一缕蓬勃的生气萦绕在她的七经八脉,缓慢而有力地修复着她的身体。难怪她敢吃那么狠的药。
只是能恢复不代表不会受罪。瑾仙听着华锦的话,心底生出一点叹息。还只是个小姑娘,大半辈子过来竟也没几天安生日子。
第四天,林朝朝才醒过来。她到底不是嫔妃,也不是萧家的公主,待在后宫不合规矩。何况她也不想待在这里。
于是在她醒过来没几个时辰就决定回望雪居。
明德帝病了,没有见她,那个在平清殿上的条件也不了了之。
瑾仙亲自将林朝朝送出宫门,子姜早就得了消息,等在宫门外。
离别之时,这位掌香监将自己调制的香料送给她。
“郡主,渊眼剑极伤心智,这香静气凝神,想来郡主需要。”一身紫袍的俊美男人眉目如霜,却不掩他的风骨。
“多谢。”林朝朝接下东西,在转身上马的时候又突然回头,对这位风雪剑说道:“公公若是想救瑾言,永安王会是不错的选择。西城郊外有我的一片庄园,无人知晓,可暂时避祸。”
她说完,也不看瑾仙的神情,在子姜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这场叛乱耗费了她太多心力,现在她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回雪月城等待洛青阳来天启城的那天。
但这场叛乱的后遗症,还没有结束。
“小姐这些天真是辛苦了,”子姜在林朝朝上车后就解下了她身上的大氅搭在臂弯,赶紧让她坐在榻上休息。
“陛下的赏赐已经到了老宅,子姜已经收好放在库里,这是册子,小姐要过目吗?”
林朝朝揉揉自己的额头,只觉得这儿比皇宫里来得舒畅。
“你念,我听着。”
“好。”
子姜打开手里的一叠册子,逐条念道:“蜀锦二十匹、上等羊脂白玉手镯并钗环一套、暖玉棋子黑白两盅并掐丝珐琅棋盘一副、金托玉盏五对、景德郎红纯色瓷器二十八件、汝窑青花花鸟纹瓷器三十件、邢窑素白瓷二十件、螺细紫檀五弦琵琶两副、玛瑙杯十对、湘绣芙蓉鸳鸯屏风两座、莲花秘色瓷碗一只①……
在另外有白银三万黄金三千,并城郊百亩良田……”
林朝朝听着,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趣:“别的还好,那只秘色瓷碗倒真是难得,陛下还挺大方。”
她褪去鞋袜斜卧在榻上,思绪转了转,对子姜道:“把那只碗装起来送去无双城,宋前辈品位高雅,应该会喜欢。嗯……装在路过无双城的商队里一起带过去,没必要大张旗鼓。”省的无双城那五个老头以为她故意示威。这样子还快些。
这个世界对御赐的东西没那么多限制,必要的时候上了折子甚至可以自行买卖,倒不用怕出事。
“子姜明白,只是小姐,这瓷器太过名贵,真要送为什么不直接给无双城主?”子姜点了点头,但想到那东西的名贵,惑道。
“他那个性子哪是懂瓷器的?”说起无双,林朝朝嘴角扯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别把这如冰似玉的名贵东西当一般的碗打碎了,我可舍不得。”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过了这么久该给他去个信了。
“那东西难得的紧,小姐也太大方了点。”子姜姑娘拆下林朝朝头上的饰品,语气颇有些可惜。
“一只碗罢了,索性我们也不缺这点东西。”
林朝朝揉了揉太阳穴,不曾注意到子姜的心理。
“我睡的这些日子天启可出了什么事?
她靠着榻上的软枕,懒懒打了个哈欠。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当初失踪的瑾言公公手里拿着一份记载了朝廷帮助琅琊军进城的官员名单,现在天启各方势力正找他找得如火如荼的。小姐,你方才对瑾仙公公说的……我们要不要……”
“不干咱们的事,少去管,让几个皇子斗去吧。”
她伸了伸双臂,像一只矜贵的猫儿在舒展身体。
“如今天启皇位之争,永安王势力最大,赤王明哲保身,倒没有太大的损失。反而是白王,虽得了一双眼睛,但势力早已不复当初。他在天启城的左膀右臂都失去了,那些原本支持他的官员们至少有一大半卷入了瑾言那张名单中,此刻的天启,该是永安王和赤王的争斗场。我们,除非永安王一派亲自找到了我,不然就不要轻举妄动。”
她等着赤王到了最后关头把洛青阳叫来天启。
“子姜明白。”
子姜点了点头,接过侍女递来的汤婆子放在林朝朝的手心,“说是快开春了,但这倒春寒也确实厉害,小姐怕冷,还是早些回雪月城修养,天启的事子姜会安排好。”
“说来白王殿下也可惜了,朝堂经营这么多年过了这一遭大半都成了废子,江湖上暗河也背叛了他,现在就只有一个无双城还站在他那边。”
她拿来一张羊毛褥子盖在林朝朝腿上,随口说道:“但这位殿下的心思倒是细腻,送了一只品相极好的老参来,我瞧着给小姐补气最好了。”
“白王君子如玉,风姿……”林朝朝随口应和着,却突然一顿。
“子姜,你方才说,现在只有无双城站在白王的阵营是吗?”
“是啊,”子姜不明所以,“我说错了吗?”
“不,是太对了……”林朝朝喃喃,“无双城、赤王、白王、雪月城、永安王……”
她突然一把掀开了褥子,下了榻。
“备马,我要去无双城!”
无双城是白王在江湖最后的盟友,现在白王势弱,正是拔除羽翼的好时机。难保不会有人对无双城做什么,而整个江湖,就只有雪月城有这个实力。
正好雪月城是站永安王这头,这时候如果有人挑起两城之间的争斗,那么坐收渔翁之利的……萧羽!
想通其中关窍,她心中一急,却不知道担心的更多的是无双还是雪月城。
“小姐!”
子姜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才刚刚醒,身体如何能经得住奔波?这经脉损伤非同小可,若是再出什么意外神仙也救不了了!”
她安抚着林朝朝的情绪,见她脸色沉静了些又把人扶回了榻上坐好。
“有什么事大可以传信去无双城,我们居里还养着无双城的信鹰,不比你拖着一身病体赶路快多了?”
林朝朝接过子姜递来的热茶,喝下一口后也定了定心神。
“你说的有理,是我发昏了。”
信鹰的速度不比她一个病号快,何况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猜测,说不定她只是多想了呢。
“在天启修养几天,早些回雪月城,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她再次躺回了榻上,子姜在一旁燃起了方才瑾仙送的安神香,淡淡的白云状香烟缓缓飘着,林朝朝本就疲累的身体很快就睡了过去。
白王府。
白王轻轻地抚摸着林朝朝当初送来的那只白瓷净瓶,趁着烛光,看见了瓶底下面残缺的几个小字,突然问了一句话。
这句话很关键。
因为这句话问到了一个快被遗忘的人。
“萧景瑕去哪里了?”
明德帝有十二个皇子,死了三个。除了三位封王的皇子外,其他人均没有过人的才华,所以这一次的天启城之乱,他们没有得到这个消息也是很正常的,但是毒蛇萧景瑕不应该。
更何况,萧景瑕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自从他是萧羽党羽的事情暴露以后,他就已经消失很久了。
萧崇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后猛地抬头,把那只净瓶放下:“无双城!”
无双城下。
一身锦衣的萧景瑕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无双城五位长老连同无双都在那里迎接着他。
“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也不给我来个信。”
无双对这场迎接本来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不是林朝朝这么久都没给他回信,而他派人去凉州询问也只得到一个“正在修养”的消息。这人从天启来的,又是萧家人,或许知道林朝朝的消息,他才不想来这里接。
“哎…”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叹气了,旁边被叹气声吵得头疼的卢玉翟没好气地斜了这个跟怨夫一样的城主一眼:自从送了郡主回来,他的叹气一天比一天多。
“你提起点精神来,不想知道林小姐的消息了?”
城主师弟不想干活怎么办?提林朝朝就好了。卢玉翟无奈扶额,他这个师弟什么时候能在别的地方靠点谱?
无双手扶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姐姐又不给他来消息,不会是在天启……
对了,那位苏家主也还在天启呢!
姐姐该不会被人勾引着忘了他还在无双城吧?
不会吧?苏家主有什么好的?年纪和师父都差不多了,他不更年轻好看吗?
面对这个城主师弟这种时候的走神,卢玉翟不用猜就知道他在想谁,感到一阵熟悉的心塞。
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恋爱脑师弟!
眼看人都到眼前了,无双还在发呆,卢玉翟轻轻踹他一脚:“人到眼前了,城主。”
最后两个字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怨念。
“虽说是兄弟,但没有那个瞎子王爷看上去顺眼啊。”无双眯了眯眼,眉头一挑,看见前来的萧景瑕,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五位长老眉头都微微皱了一下。
卢玉翟倒是习惯了,轻轻挠了挠头。
“无双城主好。”萧景瑕恭恭敬敬地说道。
“八皇子殿下好。”无双懒洋洋地回道。
卢玉翟轻轻踹了他一脚:“是九皇子。”
无双急忙改口:“阿,九皇子殿下。”
“不妨,早就听说过无双城主记性不太好。”萧景瑕转头望了五位长老一眼,“我们不妨进去聊一下。”
“没问题,请吧。”无双挥了挥手。
五位长老相视一眼,转身跟了进去。
客殿之内。
无双坐在城主高位上,学着当初林朝朝待客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拿着茶杯,缓缓道:“七皇子前来,所为何事啊?”
卢玉翟无奈地低声道:“师弟,你要是记不住人家的排位,你就直接称他为殿下!”
萧景瑕环顾了一下,反问道:“不知宋燕回老城主何在?”
无双和卢玉翟神色都微微一变,那一日半步剑仙的宋燕回踏出无双城去拦截雷无桀却被他一番话说得剑心动摇,回无双城闭关了几天后又突然走了,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无双倒是派人找过,但宋燕回好歹是半个剑仙,真要特意隐藏行踪没几个人能找到他。
“云游四海去了。”无双胡口乱答。
“我知道他去了哪里。”萧景瑕忽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无双神色忽然郑重起来。
“他去了雪月城,试图重新挑战雪月剑仙,可是却被雪月城强行留下,现在困在其中无法离开。”萧景瑕缓缓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卢玉翟挑眉道,“你说的话,可能会引起一场江湖上很多年没有过的战争。”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但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从雪月城那里救回宋老城主。现在的雪月城百里东君下落不明,李寒衣功力已失,三位城主只剩下一位司空长风。雷家堡和唐门再次决裂,老字号温家从来只是名义上的联合,雪月城的盟友也不再强大。只要无双城召集你们的盟友,一同进攻雪月城。江湖第一城,将重新回到无双城的手中。”
“当然,这也是二哥的意思。”
萧景瑕望向上面城主高位上的无双,一双眼睛里划过狡黠。
“无双城主莫不是因为那在雪月城做了十几年二小姐的仁川郡主犹豫?宋老城主的安危和二哥的嘱咐、无双城重回第一,难道不比女色重要?”
方才萧景瑕说了那么多好处都不为所动的无双突然抬起了眼睛,他脸色没有一点心动之色,反而因为萧景瑕提起的人冷了起来。
“你在教我做事?”
他大刀金马地坐在城主铁座上,手臂支在膝盖上,眼神变得漫不经心,像是某种大型食肉动物看向弱者的睥睨。
他的话太过无礼,让下方的五大长老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冷不丁地,他又突然提出了一个似乎坐实了他要美人不要江山的问题:“仁川郡主怎么样了?”
“这……”
萧景瑕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无双会这么不避讳。真就是一副情种模样。
在无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下他心里难以自控地生出一股惧怕,也不敢卖关子,忙道:“郡主身体抱恙,日前正在宫中养伤。”
“抱恙……”无双反复研磨着这两个字,眼神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什么。
“无双城主,郡主乃我北离忠烈之后,婚嫁由皇家定夺,若真不舍,想来待日后皇兄继位,也会成全姻缘。”
明白过来林朝朝在无双心里的分量,萧景瑕当即舍弃方才的威逼,以利诱之。
“哦。”
无双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见丁点心动。
反而是一直听着的大长老终于开口了,他看了一眼上面神色不佳的无双,对萧景瑕道:“那么你们呢,只想借我们无双城的手,你们也该拿出你们的诚意来。”
“我们白王府的死士,到时候自然也会出动。”萧景瑕正色道,“我们的每一位死士,都有能力杀死一位雪月城的高手,甚至于长老。”
大长老望向无双:“这的确是一个机会。”
他的目的当然无关无双个人的情爱,只是从无双城的角度出发,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无双的面色还是那么冷,甚至于整个大殿都被他的气势笼罩,一股冷冽凌厉的气息萦绕着,这让坐在下方的萧景瑕脸色难看无比。
他的武功不高,一个剑仙的气势扑压过来让他浑身冷汗津津,连拿茶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秘色瓷莲花碗由碗和盏托两部分组成,碗的外壁由三组浮雕莲花作为装饰。釉层轻薄莹润、淡雅柔和
胎质细腻纯净,气孔小而少。整件莲花碗器形敦厚端庄,线条流畅,恰似一朵盛开的莲花,浑然天成
秘色瓷因其质地上乘,存世数量极少,每一件都堪称国宝。“类玉”“似冰”。
“秘色”一词最早见于
唐代诗人陆龟蒙的诗《秘色越器》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
秘色瓷的装烧工艺十分独特
为了防止气体及有害物质
破坏、污损坯体和釉面
秘色瓷在烧造时会被密封在一个“房子”中
这个“房子”叫作匣钵,而且每个匣钵只能用一次。烧造完成后,要打破匣钵才能取出秘色瓷
所以秘色瓷制作成本高、数量少。到现在烧造秘色瓷的秘方早已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