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军压近,此时,天启城门之上,都统喝了一口酒,朗声道:“开城门!”
“开城门?”守城校尉吓了一跳。
"对,开城门。”都统又强调了一遍。
“不能开。”副都统走了上来,望着都统一脸怒意,“都统大人你是疯了吗?下面这支军队摆明了就是来叛乱的,你要开城门,是想把我们的命都送了吗?”
都统将酒壶摔在了地上,指着城下的大军:“现在城下有二十万大军,我们天启城有多少驻军?和他们打,才是真正的送命吧。”
“从军卫国,我辈兵士岂能因敌人势重而轻易投之?”副都统怒道,“都统此话,与叛乱无异!当杀!”
都统和副都统同时拔剑,却还没来得及挥剑,副都统的头就已经掉在了地上。
众人惊诧地转过头,只见瑾威公公将染了血的剑重新插回了鞘中,矮胖的瑾言公公随后跟了上来,他笑道:“没想到你的速度竟然还比我快了几步。”
瑾威公公没有理会他,朗声道:“开城门!”
“开城门!”瑾言公公同时喝道。
两位大监亲自到场发话,再加上副都统惨死于城墙之上,都统大人心意已决,守城兵们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天启城下,萧凌尘和叶啸鹰带着二十万兵马,畅通无阻地进了天启城门。
萧凌尘倒还有几分乃父之风,下令军队不得骚扰百姓,二十万军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驶入了天启。
禁军、王离天军,所有的阻拦都被几个大监拦下,长长的卷轴上写满了朝廷官员的名字。那么多人都在乎当年先帝写的那封龙封卷轴上面到底是谁的名字,或者说,他们只是觉得明德帝病了。
赤王府
萧羽坐在庭院中慢慢地喝着茶,他或许是整个天启城里如今最淡定的人,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二十万大军直逼天启,就算他们的马再快,他们再日夜不歇,也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
“拦下了所有的军报,杀了所有试图传信的人,只为了给他们铺好进入天启的路。他们应该感激我吧。”萧羽笑着放下了茶壶,“走,我们去平清殿。”
龙邪皱了皱眉:“殿下要将自己陷入死地吗?”
“死不了,他们拿着龙封卷轴来的,自认是大统,理所应当地继位,杀了我们那就是谋逆了。”萧羽站了起来,望着身边的黑袍人,“更何况,要杀我却也没那么容易。”
龙邪点头:“下一步该如何?”
萧羽抬头望着天:“让那两位将军做好准备吧,大战要来了,谁也猜不到结局,只能全力一战。”
琅琊军攻占天启,北离上下二军发兵勤王。在萧羽拟好的剧本里,很多人都将在这场战斗中死去,而今天,至少有一个人必须死。
明德帝。
只有他死了,萧羽才能登上这个主场。
但可惜,明德帝不会死,至少在这场风波中,他一定不会死。
林朝朝带来的北离中军旧部和凉州卫大军总计约三十万人,顺利会和,大军直逼天启。上下二军勤王?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大军压进天启,不只是为了平复琅琊王叛乱,还有就是防着乱臣贼子假借勤王的名号行叛乱之事。
兵分几路,主力前往天启,安排部分精锐准备拦下蠢蠢欲动前往天启的军队。
官道之上,战马狂奔。最前面的林朝朝长发随风狂舞,身后紧紧跟着头发微白的老将军和年过中年的林姓将军。
“驾!”
青衣女子马鞭一杨,骏马嘶鸣着向前狂奔,衣袍猎猎,呼啸的寒风像刀子一样拍打在脸上,但她像感觉不到一般,依旧不断扬鞭,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
身后是不计其数的骑兵,见此被激起了好胜心,尤其是那林姓将军,不知是担心林朝朝太快出事还是是怎么,一直紧紧追着。带着近万人的骑兵也加速狂奔。
“这小妮子真疯。”紧紧追在林朝朝马屁股后面的中年将军暗暗咬牙。
这么快的速度一旦方向控制不好别说活了,摔下来连全尸都不好找。别说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娇贵姑娘,就是戎马半生的老将都不敢轻易这么骑马,还一骑就是一夜。
林将军看着又蹿出去老远的人影,咬了咬牙,马鞭一挥,再次追了上去。
不是,也没人跟他说这林氏最后的血脉体弱多病还喜欢彪马的啊!说好的常年养在钟灵毓秀的雪月城,是个柔弱女子的呢?
天启,平清殿外,明德帝在禁军统领黎长青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华锦到底是药王谷的传人,堪堪把人治了起来。
大殿之下,所有禁军已经集结,亲兵虎贲郎站在最后,拦在了明德帝的面前。大监瑾宣,掌香监瑾仙,兰月侯,白王萧崇,永安王萧瑟,以及赤王萧羽等人带着他们的侍从们正等在殿外。
瑾宣遥遥地,向明德帝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二十万大军,就这么凭空冒出来了?”明德帝沉默许久,只问了这一句话。
谁也无法回答他。
黎长青已经浑身是汗,他身为禁军统领,主掌皇城军事,这二十万大军的行进本该有军报不停上呈,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凌尘带兵吗?”沉默了一会儿,明德帝又问道。
黎长青点头道:“是,但是大将军叶啸鹰陪同其旁。”
“凌尘是个心善的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至少天启城不会有损伤。”明德帝淡淡地说道,“传令下去,不必有无谓的冲突,我们在这里等他。”
“陛下!”黎长青急道,“臣已传信给王离天军和其他两位将军了,只要我们守住宫门,等待他们归来!”
“二十万大军,你拿什么守?”明德帝咳嗽起来,“下面这些都是我北离的良将,你要他们死在这无谓的战争中吗?”
“无谓?”萧崇低声重复了一声。
萧羽低低地笑了一下。
萧瑟沉默不语。
无不无谓不知道,但明德帝现在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话,可不是相信萧凌尘的人品和所谓亲情。他信的是自己的部署。
就算真的反了,林朝朝带来的兵马也足够抵抗琅琊军。江山易主不是小事,但明德帝怕的是萧凌尘吗?不是,他担心的是支持萧凌尘的叶啸鹰。
琅琊王一脉再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但叶啸鹰不是。手握中军兵权和大部分琅琊军的,是叶啸鹰,不是萧凌尘。
萧凌尘先去太庙祭祀过祖先,往平清殿去时遇上了国师齐天尘。
“拔刀!”叶啸鹰怒喝一声,所从将士全都在瞬间拔出了刀,他立刻策马行到了萧凌尘的身边。
天下间,没有一个人可以对阵二十万大军,但的确有人,能在二十万大军中取人首级。
“小心。”叶啸鹰低喝一声。
萧凌尘抬起头,望着齐天尘,笑道:“天师小时候就很疼爱我,不怕,他不会杀我的。”
到果真如他所言,齐天尘没有任何动作。
国师齐天尘和先琅琊王是旧友他不会对萧凌尘动手。
瑾言和瑾威安排好了前大监浊清带着龙封卷轴入宫门的事。只等萧凌尘在所有人面前接下那份写着萧若风名字的卷轴,明德帝就彻底失去了依仗,琅琊王一脉就是名正言顺的正统。
平清殿内,明德帝喊道:“开宫门!”
“陛下!”黎长青急道。
“何须无谓的损伤,我在这里等着他!”明德帝正色。
言语间,宫门已经打开。
鲜红甲,血龙枪。
身穿鲜红色铠甲,手持长枪的年轻男子踏马而入。
那一瞬间,明德帝也仿佛看见了当年的琅琊王踏马入宫的场景。
“真像啊。”明德帝感慨道。
黎长青猛地站了起来,拔出了腰间长刀:“陛下有德于军,但军亦有报国之志。我跟随陛下十七年,不能眼见陛下遭逆臣所害!我当身先士卒,振君王之风!”
“长青。”明德帝伸手阻拦,却见黎长青已经持剑直冲萧凌尘而去,他走下台阶,翻身上马,怒喝道:“乱臣贼子。”
禁军连同虎贲郎也都将手按在了刀柄之上,蠢蠢欲动。虽然明德帝下了不敌之令,但他们的统帅却已经单刀赴阵,他们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兰月侯忍不住感慨道:“黎统领出身军伍世家,身上的血气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先辈。”
黎长青策马行到萧凌尘的身边,一刀怒斩而下,萧凌尘一跃而起,举起血龙枪,一枪将黎长青的长刀格开,他重新落回马上,却并不恋战,一踢马肚子继续朝前掠去。黎长青正欲追击,却听到身后一声怒吼,转过身,两柄重刀已经劈了下来。
黎长青身为禁军统领,武艺自然不凡,但提刀面对这霸气凛然的双刀,却被震得虎口生疼。
“叶啸鹰!”黎长青怒喝道。
“黎统领。”叶啸鹰低喝一声,双刀狂舞,谁都知道,明德帝身边最厉害的两位高手是瑾宣大监和国师齐天尘,黎长青并不算得上厉害,叶啸鹰的双刀很快就将黎长青的气势压了下去。
“乱臣贼子,竟意图谋逆之事,叶啸鹰,你可当得起陛下对你的信任?”黎长青喝道。
“胜者王,败者寇。若想斥我,先胜了我再说!”叶啸鹰一刀将黎长青打开。
“支援黎统帅!”忽然有一虎贲郎高喝。
所有的禁军士兵和虎贲郎都拔出了刀,他们的先祖为了明德帝死在了平清殿前,这不是苦痛,而是荣耀!
可是忽然传来如雷的铁蹄声。
紧跟着萧凌尘和叶啸鹰的琅琊军已经踏入了宫城之中,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士兵们将禁军和虎贲郎像是铁桶一般地围了起来。他们终于明白了明德帝为什么让他们放弃抵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有时候精神力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黎长青盔甲破碎,长刀脱手,跪倒在了地上。叶啸鹰收起双刀,骑在马上俯视着他:“在琅琊军面前,你的忠诚,不值一提。”
禁军和虎贲郎都犹豫着,骑兵已经将他们包围着,只要叶啸鹰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被踏成肉泥。
然而,何至于此呢?如果是林朝朝站在这里,或许会十分痛心。军人本该为了国家而战,沙场拼杀,马革裹尸,才是军人最尊严的死法。
死在国家权力斗争下的军人是不幸的,也不该。
兵革之祸,从来都是军人,首受其害。
天启城百里外,不只有林朝朝带着的凉州卫和旧中军。
北离上将军程洛英带着他的军队朝前奔驰着,北离上军称“风军”,以其疾如风闻名,千军万马疯狂地奔驰着,眼看着那座威震天下的城池就在眼前了。
但是这支军队突然停了下来。
军队中心的程洛英勒马而立:“为何停下来了?”
“禀将军,斥候说前面有军队。”副将答道。
“军队?是陈亏的下军来汇合了吗?他的速度应该要慢些才对。”
“不是陈亏的下军。”有一名黑衣斥候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跑上前时还摔了一跤,“是不知哪里来的军队,足有近十万人,将我军四面包围,前面的那一路,有专门的攻城火弩和投石车,他们挂着的军旗上面有凉州卫的标志。”
“凉州!?”程洛英又惊又疑,“凉州的兵怎么会来这里,那木老疙瘩不是最不喜欢掺和天启的事吗?”
他心中怪异万分,“而且他哪来的命令,哪来的兵力和装备,能包围我的上军?”
怀疑的心理胜过了畏惧,他驱马向前准备一看究竟。
此时,周围三方络绎不绝地响起阵阵如雷奔一般地马蹄声,将整个大地都震得颤抖。
上军慌乱几瞬,被程洛英的怒吼压下。
最前方,数十驾庞大宛如怪物一般的攻城车整齐排列着,前排的士兵无一不手握劲弩,弩上箭头被火药包裹。
这是攻打城池的利器,但也不是不能用来两军对垒,只是杀鸡用了牛刀而已。
军队为首的是一袭青衣,裹着狐裘的女子。她身侧站着的两人程洛英只认识一个。
“木将军,身为凉州将领私自带兵离开辖地,按律当斩!你好大的胆子!”
先声夺人。
“放肆!”
未曾想到,最先出声的是会是那个青衣女子。声音不算很大,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威严和霸气。
“本郡主奉太祖皇帝之命调遣凉州兵马为天启解忧,上将军无召无喻,带兵私离属地,莫不是意图谋反?红空白牙、倒打一耙、污蔑老将,程洛英,你该当何罪!”
“来人,弩备!”
她的身后,无数名弓弩手箭在弦上。
程洛英急忙勒住了马,四面夹击,前面的火弩虎视眈眈,再怎么硬的骨头也要软下来。
但程洛英不服气自己被一个小女子斥骂,何况她的话如此荒谬。
“太祖皇帝仙逝几百年,你奉哪门子的令调兵遣将?”程洛英嗤笑:“老家伙年纪大了做梦,还要一个女人站在前面挡剑,鼠辈!”
正前方,林朝朝跨下的白马不安分地吐着气,她一只手轻轻拽了拽缰绳,算是安抚。
“太祖陛下建国时设制,天下兵马,一符统制;君臣相和,猛虎二分;一在君王,二在太尉;双节合一,号令虎狼。”
林朝朝命人将兵符悬挂在空中,然后手中握弓,箭在弦上,那箭端之上还挂着一张兵符的拓印。
弓弦似月,“嗖”一声尖利的破空之声,箭擦着程洛英射在了他身后的飘扬的军旗上。
旗杆当即断裂,军旗落地。
林朝朝把弓丢给士兵,十分清晰地说道:“本郡主凭手中双节兵符,号令凉州兵马,乃太祖陛下所定。上将程洛英一无陛下旨意,二无兵符诏令,胆敢擅自率军叛离驻地,妄图谋反,论罪当处极刑,满门抄斩!”
声如惊雷,一下一下劈在程洛英的心上。他扯过那张兵符拓印,脸色一点一点败落下去。
听见兵符,风军将士纷纷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但,程洛英死死抓住那张林朝朝射过来的拓印纸。又抬头看见了高处的双半虎兵符。
兵符,竟然是真的。太祖皇帝当年的制度多了去,这个兵符制到了北离中期因为太尉职位空虚化,之后历代皇帝都把臣子那一份兵符收了回去。没想到,明德帝竟然……
不对,今上没有太尉,上一位太尉大人是林家的人,三朝元老,已经过世多年。
那么,现在那块兵符,在林家最后那一个人手里。
仁川郡主。
林家的遗孤,竟然也参与了这件事。
当然,仅凭一块铁疙瘩是不能让程洛英这个上将军这么忌惮的。他真正害怕的,是——前面,威力巨大的火弩和攻投石车,三面,铁通一般把他们围住的骑兵和步兵方阵。他已然成了困兽,成了别人的瓮中之鳖。
程洛英望着四面不断逼近的军队,心头涌上无尽的苍凉,是坐以待毙,还是拼死一搏?
然而,当他抬头向前看去时,林朝朝和木老将军已经不在阵前,只有一个年纪和他相似的将领勒马在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本该在此拦截风军的应该是叶若依带领的王离天军,但林朝朝带领的大军先一步到达,二人见面是各有惊讶,但冷静后略一合计,决定换林朝朝的大军来拦截。
这样不止效果、成功率、还是威慑度,都会有很大的提升。
还有就是,程洛英是赤王的人,更是北离的将军,风军是北离的风军,不是他萧羽、程洛英个人的,这一点,要威慑之后再施恩,他们才能深刻记得。
北离这场祸事说不定会传到南诀,万一他们再起兵,风军是北离的重要军事力量,不能不防。
所以,林将军留下来解决上将军,把后半段的白脸唱下去,让风军刻骨铭心地记得,他们是怎么被放过的,是林朝朝和叶若依的目的。
大军主力部队接着分四路,从四路城门,包围天启。
天启城内,平清殿下
禁军和虎贲军被琅琊军包围,黎长青兵甲破碎,长刀断裂,已无进攻之力。
而萧凌尘穿着鲜红铠甲,提着长枪,踏着台阶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着,叶啸鹰没有跟上去,只有一个铁甲覆面的副官跟在他的身旁。他朝上面缓缓地走着,铠甲磨蹭着,发出森森的金属声。
萧崇向前走出一步,手按在了腰间长剑之上。
“崇儿。”明德帝唤了一声。
萧崇摇了摇头,对着萧凌尘说道:“就走到那儿吧。”
萧凌尘也真的停住了脚步,他抬起头,望向萧崇:“崇皇兄,你已能看到了。”
“只是没想到,目明之后,就看到了你起兵叛乱。”萧崇低声道。
萧凌尘转过身,望着远处:“我没有起兵叛乱,我只是回到我的家。”
远处宫门之中,又有一队人马行了进来。他们骑着白马,穿着白色的铠甲,额间绑着白布。北离只有一支军队会有这样的装扮。
守陵王军。
先皇的那份龙封卷轴,要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