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四节课,往往最为躁动。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陶知行把饭卡揣兜里。
铃声一经打响,便以光速冲出去。
当然,其他人也不例外。
不出五秒钟,教室只剩零星几人。
诸如此类的野蛮战争,孟辞意向来置身事外。
需要排长队的,都是糖醋里脊、三鲜烧麦一类,像她这种素食者,慢慢悠悠溜达过去即可。
“孟辞意,你还要吃多久青菜啊?”跟着孟辞意吃了两个月绿叶菜,何姩忍不住吐槽道,“再这么下去,我都快变成和尚了!”
“没逼你吃。”孟辞意照惯例点了一份水煮青菜和一碗米饭,“在你投入油炸食品的怀抱前,先提醒一句,相比上个月,你脸上多张了三个痘。”
“那是青春痘。”何姩狡辩道。
“还有,下周测八百米。”孟辞意补充道,“如果鸡翅能帮你飞到终点就再好不过了。”
何姩:“……”
不吃了还不行吗。
暗暗吐槽孟辞意的毒舌,她无意间瞥见刷卡器上的数字。
条件反射般瞪圆了双眼。
“我去,孟辞意你家里趁矿啊?饭卡里存两千!?”
音量远大于震惊。
瞬间,数十道目光汇集而来。
孟辞意使出惯用招数:装路人。
她卡里之所以有两千块,不过是为了图省事。
和其它学校网上续费的电子手环不同,一中的饭费只能到食堂去充,且规定只能在周一和周二的大课间,不如一口气充到够用。
“富婆,你包养我吧,我很好养活的……”何姩越说越离谱。
打完饭,孟辞意转身,想去找个空位。
视野被敞开着的校服遮挡。
她稍稍仰头,看清面前人面容时脸几不可察的红了红。
好羞耻。
“借过。”孟辞意努力保持淡定。
闵邯侧身。
食堂里熙熙攘攘,双人座位早已一扫而空。
孟辞意端着餐盘来到一处四人座位前,坐下来,何姩坐她旁边。
“要不回教室吃吧?”何姩四下张望,提议道。
“太远了,而且主任不让在班里吃饭。”孟辞意向来遵规守矩。
“好吧。”何姩叹了口气,随即朝满载而归的陶知行挥了挥手,“陶知行,过来!”
语气像在喊一条哈士奇。
陶知行正和班上一个男生聊天打屁。
听到何姩叫他,犹豫了一会儿便走过来。
陶知行:“二位姐姐,你们快行行好吧,我都要被霸凌了。”
何姩装无辜:“霸凌?什么霸凌?”
“就之前那个恶霸啊。”陶知行委屈巴巴地说,“上次看见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就说什么放学别走,等我点颜色瞧瞧,要不是姚妍顺路送我回家,吾命早就凉矣!”
陶知行口中的“恶霸”,是指5班的张贺。
张贺是体育生,刚开学那阵对孟辞意表示过好感,被婉拒后反而兴致更甚,天天在A班门口守着。
当然,地中海不是吃素的,上周下达最后通牒后再没见张贺出现在走廊。
他不知道的是,张贺只是转移了战地。
这也是何姩叫陶知行一起吃饭的原因。
面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孟辞意并非无法摆脱。
但如果孟廷得知了这件事,张贺的麻烦就大了。
而眼下,有麻烦的是他们。
还剩一个空位。
以前这个位子是姚妍的。
她了解孟辞意的状况,并主动提出帮忙。
但今天姚妍胃不舒服,午饭也被允许带到教室。
事发突然,他们总不能随便拖一个下水。
然而这么想的似乎只有两个女生。
“闵邯!过来坐!”陶知行大声冲窗口附近的高个子招呼道。
“你没事吧你?不带这么欺负新同学的。”何姩怀疑他脑子缺根弦。
“放心。”陶知行意味深长道。
不明白陶知行这货是胸有成竹还是想祸害同桌,何姩没太担心。
倒不是因为陶知行无厘头的许诺,她清楚闵邯不会和他们一桌的。
旁人眼里,陶知行的邀请,仅仅是出于同学之间的友善。
闵邯不需要友善。
笃定这一念头,何姩眼睁睁看着闵邯拉开斜对面的椅子,坐下,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塑料包装。
这人吃错什么药了?
“哎,闵邯,你发没发现自打你转来我们班,外头好多女生盯着你看?”作为社牛人士,陶知行擅于向任何人搭话。
“没注意。”闵邯夹了口白菜,不咸不淡地说。
“你不觉得那个黑长直还挺好看的吗?”陶知行觉不出丝毫尴尬。
“没注意。”闵邯予以同样的回答。
“这你都无感?哦,你该不会是那个吧?听说好多女生向你表白都被拒了。”陶知行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闵邯睨他一眼。
原本漠然的神情沉了沉。
“离我远点。”
“……”这下陶知行尴尬了。
何姩忍了又忍,还是笑出了声。
之后,沉默在饭桌上延续。
孟辞意细嚼慢咽地吃饭,何姩把玩着价值不菲的饭卡。
陶知行想和他同桌解释自己的取向问题,再三思索后还是放弃了。
解释就是掩饰。
慢条斯理地夹着菜叶,孟辞意看到对面的餐盘里除米饭外只有几片白菜叶。
闵邯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夹菜的手势也没怎么变。
稍稍纠结了一下,孟辞意决定和他打个招呼。
她和闵邯虽然算不上认识,但怎么说也算有过交集,总不能像陌生人似的。
“闵邯,你加入其它社团了吗?”
正欲开口,何姩抢先一步问道。
闵邯:“没有。”
何姩:“学校不是规定每个人必须加入一个社团吗?”
闵邯:“嗯。”
何姩:“我建议你还是回文学社比较好,下个月我们这的待遇又升级了……”
听着何姩源源不断地“推销”,孟辞意轻抿嘴唇,打消了萌生的念头。
那件事过后,他应该不想再见到她了。
何必自讨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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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理科生而言,最无聊且提不起兴趣的莫过于语文课。
后排男生仗着地理位置优越,打下课铃前便睡得昏天黑地。
“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为课本上的人物涂上艳丽红唇,再画双粗眉毛。
端详着那滑稽无比的面容,何姩满意地合上笔帽,托着腮思考。
她总感觉自己忘了点什么。
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蓦地,何姩用力拍了下桌子。
想起来了!
同时,她又一次收获数十道目光。
沈老师扶了下眼镜,“何姩,你怎么回事?”
何姩:“没事,桌子上有只飞虫,现在它已经‘气息奄奄’了。”
死气沉沉的课堂爆发出笑声。
沈老师也无奈地笑了。
何姩可笑不出来。
等孟辞意记完文常笔记,她畏畏缩缩地说:“孟辞意,我告诉你件事,你别打我。”
“什么事?”孟辞意不以为然。
“你先答应我。”何姩吐出的每个字音都在颤。
孟辞意:“我答应你。”
何姩:“那好,这可是你说的啊……”
“我好像把你饭卡落食堂里了。”
话音落下,孟辞意始终没反应。
她在光与暗的分界处,阳光为其侧脸勾勒出一圈毛绒绒的边。
何姩咽了咽唾沫。
罪人一样等待属于她的审判。
谁知等到的是一句云淡风轻的:快下课了,等下一起去找找吧。
“孟辞意,你是天使啊。”何姩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思来想去,憋出这么一句。
“没事,会找到的。”孟辞意安慰道。
两千块,对学生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可丢了就是丢了,生气或埋怨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别担心,我一定帮你找到。”何姩信誓旦旦。
事实证明,话不要说得太满。
两人在食堂找了一圈,始终不见饭卡的影子。
“孟辞意,你看你是给我个痛快,还是等我妈手刃了我。”何姩绝望道。
“广播站可以帮失物招领,我先去那里问问。”相比丧的一批的何姩,孟辞意显得格外冷静,“你先回去吧。”
何姩点点头,顶着朵阴云走开了。
从小她就有丢三落四的毛病,一直延续至今。
之前她弄丢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诸如尺子橡皮一类,也就没放在心上。
谁知会酿成这般大错。
郁闷地趴在课桌上,何姩用自动铅笔不停地戳一块橡皮。
不小心把橡皮弄掉了,就改戳陶知行的后背。
“我去,疼死我了。”陶知行倒吸一口气,扭头说,“没招你没惹你的,不至于使这么大劲儿吧?”
“就扎你。”何姩理不直气也壮。
“哪有你这样的。”陶知行觉得她不可理喻,不曾想又被戳了一下。
这回比刚才轻一点。
依旧不可理喻。
“何姩,你……”转过身,双腿伸到过道上,陶知行想为自己讨个公道,后半句话被何姩的表情硬生生堵了回去。
“你没事吧?”
何姩:“吃你的溜溜梅去。”
陶知行:“……”
广播站将失物招领信息选定在下午第二节课发布。
随着清澈的女声响起,何姩的心总算安定了些。
“中午在食堂捡到有黑色卡套的饭卡的同学,请马上到广播站归还此物,重复一遍……”
没等广播结束,余光里多了张贴有名字的卡片。
何姩有点懵了。
这么奏效的吗?
“你的黑卡。”
不带半分温度的声音响起,闵邯背着光,几乎遮挡了所有光线,狭长的双眸愈发深邃。
他习惯性将袖子撸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臂。
细长的指间夹着的,赫然是那张丢失的饭卡。
孟辞意眼睫微颤。
她放下水笔,接过卡片,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皮肤。
冰冷的指节,不出一秒的接触,却像一把燎原的火,点燃了心脏。
急忙缩回手,孟辞意嘴唇动了动,竟忘了言语。
“我们两清了。”说罢,闵邯坐下来写题。
孟辞意:?
什么叫两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伪兄妹,明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