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球没有进框。
考虑到5班堂而皇之的作弊行为,裁判判定A班胜出。
哨声响起的那一刻,全场鸦雀无声。
强烈撞击下,闵邯和撞人男一起倒在球场上。
A班队友把闵邯背到了医务室,至于撞人男,5班好面子的纷纷走开了。
何姩:“人肉炸弹可还行?”
姚妍:“玩不起别玩,什么人啊。”
离场后,何姩和姚妍去厕所,孟辞意到小卖铺买了瓶冰水。
瓶身太冰,手掌被冻得发红,便改捏瓶口。
穿过学生宿舍,老校区附近,有栋不起眼的平房。
挨间找了一遍,后门左侧的房间挂着一个锈迹斑驳的门牌。
孟辞意推开门,被呛了一下。
消毒水的气味中,闵邯屈着一条腿,坐在窄小的病床上,另一条腿垂落下来。
“吱呀”声响起,他抬眸看去。
孟辞意来到病床一侧。
将冰水放到矮柜上。
闵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孟辞意:“那是给你敷肿用的。”
闵邯:“我没受伤。”
孟辞意:“没受伤还要别人背你?”
闵邯:“嗯。”
孟辞意:“……”
附近荒无人烟,檐下麻雀的鸣叫声清脆悦耳。
校医迟迟不来,闵邯起身走出医务室。
孟辞意:“不再等等吗?”
闵邯:“再等就自愈了。”
也是。
孟辞意和他一起走向教学楼。
落叶都被清扫干净了。
柏油路平直,伸向望不到头的另一端。
半路,她扭头看他的侧脸。
像孟辞意这样参加过选秀的,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外表最大的优点在哪里。
闵邯的优点是侧颜。
虽然正脸也不逊色,分明的棱角还是更胜一筹。
有人说,这种人边界感强,不易亲近。
此时,孟辞意只觉得若是被切割成碎片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他脸上,一定很好看。
“闵邯。”她唤他一声。
“嗯。”
“我还没向你道歉。”
-
一年前。
盛夏的附中,蝉鸣嘹亮而透彻。
红色跑道上,男女各排一列,匀速跑400米。
等女生回来全班一起做完健身操,便散开来自由活动。
“呼——累死我了,怎么初三还要上体育课啊,还以为能解放了呢。”张小清一屁股坐到草坪上,汗珠顺着下颌滑入衣领。
孟辞意用手扇了扇风。
缕缕热风和作威作福的暑气相比杯水车薪。
体育课上的运动量不算大。
但在这般酷暑下,光是呼吸就已经耗尽了力气。
张小清:“跟我来。”
说着便握住孟辞意的手腕。
体育课纪律宽松,就算回教室也没人管。
还没从快要中暑的虚脱感中解脱出来,孟辞意被拽到学校后门。
一个倚着摩托玩手机的男生早早在外等候。
男生染了一头黄毛,嘴里叼着根烟,耳垂上还打了一颗耳钉。
妥妥的流氓造型。
张小清冲他喊:“宝贝,想我了没有?”
男生走过来,隔着铁栏杆递她一个塑料袋。
里面有两瓶冰可乐,一盒清凉贴。
张小清笑得甜蜜:“你对我真好。”
男生也笑了:“嘴怎么这么甜。”
孟辞意站在一旁,看两个人眉目传情了好久。
待男生驱车回校,才问:“你不是和他分手了吗?”
张小清:“没有啊。”
孟辞意:“那你和昨天那个男生……”
“闹着玩而已。”张小清毫不在乎,“又没人当真。”
“可你们不是……”
“差不多得了啊,少谴责我。”张小清撕开清凉贴包装袋,“有这时间自己也物色几个,以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没有。”
孟辞意闭了嘴。
她对感情的定义并不清晰,但无论再怎么模糊,也知道一段感情里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一旦有人插足,两个人之间就会迅速分崩离析。
就像爸爸和妈妈那样。
可如果张小清偏要如此,她也不好多说。
张小清说过,朋友在一起最主要的就是开心,不开心就做不成朋友了。
张小清人缘很好,男生女生都喜欢和她玩。
孟辞意自以为是无趣的人,不明白张小清为什么选择了她,但她明白要懂得感恩。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
孟辞意和往常一样给张小清带了早饭。
带的是张小清喜欢的汉堡。
张小清咬了一口,没咬着肉。
见她没什么精神,孟辞意关心道:“忘写作业了吗?”
“不是。”张小清声音平静得有些怪异,“作业没写,我也不打算写。”
到底是还是不是?
孟辞意不解。
“蔡远扬知道了。”
孟辞意整理笔袋的动作停顿。
“他有个朋友在附中,他打的小报告,估计没少添油加醋。”
“他说要弄死我们。”
“我都不想回家了,怎么办。”
孟辞意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没经历过这种事,也不会安慰人。
“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张小清起身,将没吃多少的汉堡丢进垃圾桶。
整个早自习,孟辞意没有见着她的影子。
思维混乱,一道题也没做完。
张小清回教室后玩了一天的手机。
因为明确表示过无升学意向,各科老师对此视若无睹。
放学后,考虑到张小清上午说过的话,孟辞意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张小清瞥她一眼:“你能帮上什么忙?”
孟辞意:“我会尽我所能。”
张小清:“得了吧你。我雇了个打手,足够把那孙子治得服服帖帖的。”
孟辞意:“打手?”
张小清:“嗯,咱学校的。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啰里八嗦的烦不烦。”
如张小清所说,回家的路上,竟真的没人骚扰她们。
到了晚上,孟辞意写完作业,想去弹会儿琴的时候,张小清发来消息。
小清呀:【方便打电话吗?】
孟辞意:【你打过来吧。】
语音通话接通。
张小清的声音听上去带着点哭腔:“孟辞意,怎么办啊,那个人把我的钱退了,还让我自己看着办。”
孟辞意:“那个打手?”
张小清:“嗯。”
孟辞意:“怎么能这样?”
张小清:“好像是被蔡远扬吓着了,没出息的东西。”
事已至此,只能说张小清引火烧身。
可当时心智还不成熟,孟辞意还觉得她挺可怜的。
通话的末尾,孟辞意得知那个打手的名字。
不由得将手机攥紧了些。
翌日,偌大的操场上,孟辞意在围墙边的香樟树下等候。
夏季的香樟枝繁叶茂,叶与叶之间严丝合缝,太阳光线都被削弱了几分。
等着等着,她的腿麻了。
这种滋味可不好受,站着坐着都不是,被迫钉在原地。
“你找我干什么?”
高挑的少年进入树荫里。
气温高,蝉又叫得太欢,他心烦意乱,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凶是凶了点。
谁知孟辞意忽然坐到了地上。
闵邯:“……”
孟辞意:“……”
这就吓着了?
原来还有胆子这么小的人啊。
闵邯心想。
他俯下身,伸出手。
却被拍开了。
“闵邯,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参与这种事了吗?”孟辞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即使没气势,也只好以这般姿态说话。
“你说什么呢?”闵邯拧眉。
“你还不承认?”
“承认什么?”
“张小清来找过你,对吧?”忍耐着不适感,孟辞意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主任不是说再背一个处分就把你开除吗?”
闵邯:“嗯。”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关你事。”
“为了钱对吧?”孟辞意直勾勾地盯着他,“是不是只要人家给你点钱,你就能为他卖命?”
“你就这么廉价吗?”
利刃般的话语出口,孟辞意自己都怔住了。
她本打算说得委婉一些,话一出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闵邯的脸色阴沉下来。
这个年纪的男生最好面子,况且被这么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顿,换谁心里也不好受。
“我说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好,跟我没关系。”孟辞意深吸一口气,“我们到此为止吧。”
她说完就后悔了。
万一有隐情呢?万一闵邯还没来得及和她解释呢?
懊悔,换来的只有一句“随便”。
自此以后,他们再没单独见过面。
即便孟辞意推测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因校外斗殴,闵邯被予以特大警告处分。
而他的检讨中从未出现第二个人的名字。
张小清之所以说他退了钱,不过是不想扯上关系,在朋友眼里留个还算过得去的形象。
这笔钱,可能一开始就不存在。
好在校方给了闵邯机会,没有将其做退学处理。
一个月后,孟辞意和张小清绝交。
起初孟辞意让张小清去道歉,张小清不愿意。
后来张小清说她会去道歉,只不过需要时间。
一拖就是一个月。
这期间,孟辞意知道同样要向闵邯道歉的还有自己。
但她说什么也无法鼓起勇气。
从小,孟廷告诉她人活就要活得体面,低声下气的样子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哪怕明知是自己做错了,也不要自我怀疑,反省后不重蹈覆辙就可以。
如今她体悟到,所谓体面,同懦弱无异。
她讨厌懦弱的自己。
“一年前那件事,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