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却和暮初带着黄老御医进屋的时候,萧若风和东方既白正并肩靠在迎枕上说话,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落在锦被上,让进屋的人看着多少觉得自己的出现有点不合时宜。
暮初见萧若风神色如常地坐着和东方既白聊天,心里不由咋舌,几个时辰前还病得起不来身的人,这会儿和东方姑娘倒是有说有笑,活像吃了大罗金丹似的。
三人进门,黄老御医倒是其中最目不斜视的人,注意力直奔出现在房中的女子,“这位姑娘就是那位要改老朽药方的人?”
东方既白刚吃过午饭,这会儿靠着舒舒服服的枕头已经有些困了,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是我。”
刚刚她已经把事情和萧若风说了,面对这么多年来为劳心劳力的老太医,萧若风不好直接提出什么意见,但这寒疾困扰他许久,东方既白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哪知黄老御医却道:“姑娘写的方子其实老朽也曾想过。”
“但你不敢用。”东方既白耸耸肩,“你是太医,以前治的贵人太多了,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差事,用药束手束脚,这么多年都成习惯了。”
这是萧若风思虑一番后跟她说的,毕竟在太医院供职,功成身退活到老的很少,就现在当值的那些个,还提着脑袋在医治国师呢,若是治不好,他们全都会被太安帝砍了脑袋。
“然也。”黄老御医被人指出行医的弊病也不生气,而是拱手道,“九殿下的身体老朽不敢马虎,这些年一直用着温补的方子替殿下调理,但药效的确是越来越差了。”
“那就改方子呗。”东方既白冲拿着药方的霜却挥了挥手,“还不快去煎药,是要我亲自去吗?”
说完,她不大高兴地扭头问萧若风:“你的下属怎么这么不听话?”
他轻咳一声,丢了个眼神给霜却,示意他出去煎药,两个侍从这才知晓东方既白给的药方是没有问题的,连忙退了出去。
“既然姑娘也是懂医之人,那老朽就直说了。九殿下幼时染了风寒没有及时医治结果伤了心肺,老朽自离开太医院后便到学堂给九殿下医治寒疾,这五年来肺寒之症已经基本痊愈,但心脉中的寒气难驱,心乃五脏之君,牵一发而动全身,老朽一直斟酌着用药,不敢保证能将寒疾祛除,但却能让它减少发作的次数和程度。”
黄老御医不愧是多年的老御医,对医术上的问题即便面前的人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也很是谦虚地请教,“老朽曾经也想过像姑娘这样用祛除寒毒的药方来治疗寒疾,但九殿下的寒疾在心,若想根治需要有极阳之物将气驱逐出来,稍有不慎便会加重病情,不知姑娘预备作何打算?”
“这倒不难。”对方态度好,东方既白也微微坐直了腰表示尊重,“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黄老御医愣住了,晒太阳?
萧若风忽然想起当初去乾东城的时候东方既白给他把脉,的确也是叫他晒太阳。
“太阳又没毒,地里劳作的人晒一整天呢,晒多晒少有什么可担心的。”东方既白道,“以万物之阳补心脉里的阳气,治病又不是非得用药,是药还三分毒。”
黄老御医茅塞顿开,一拍自己白发苍苍的脑门,“姑娘高见,老朽受教了,敢问姑娘师从何处?”
“一个你们不知道的地方罢了。”她师父的义妹是蓬莱医宗宗主温蘅,小时候她为了能有一副习武的好身体在温蘅门下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就是那个时候学了医术。那段经历算不上美好,她也不愿提。
萧若风谢过黄老御医之后便唤了暮初进来将人送出去,余光瞥见东方既白又打了个哈欠,便靠过去伸手将她的肩揽了进来,“困了就睡会儿。”
她有些嫌弃往边上靠了靠,“硬邦邦的。”
没枕头舒服。
萧若风哭笑不得,“那去小榻上睡。”
东方既白当真起身毫不留恋地走到对面的软榻上躺下,动作一气呵成,青丝铺散,懒洋洋地闭上眼,窗纸上透过的薄光正好洒在她身上,慵懒的气质融进了发光的尘埃里。
他总结出了她的三大爱好,喝酒、晒太阳、睡觉,所以她特别喜欢喝过酒以后在太阳底下睡觉。
过了一刻钟,霜却端着煮好的药进来,见东方既白躺在另一边的榻上,自家的主子正支着额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不得不说,东方姑娘在这儿,主子的气色好得跟没生病似的。
听到霜却进门的脚步,萧若风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朝歪在榻上睡觉的人看了眼,见她歪头把脸埋进了发丝里,就知她被吵醒了。
“碗拿来。”小榻上的人懒洋洋地说。
霜却看了眼萧若风,见后者点头,便端着药碗过去了。
纤细的手指在药汤里沾了一下,“现在还病着,等你好了老老实实晒太阳去。”
霜却紧盯着她的动作,却看不出她加了什么,他端着碗回到萧若风身边,后者也看了一眼药汤,随后轻轻吹了吹便一口饮尽了,药汁入口,不知是它刚熬好还烫着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火热的感觉顺着咽喉一路到胃里,随后渗入四肢百骸,仿佛把他置身于火炉中炙烤。
俊秀的面容上溢出一抹胭脂红,护体真气自行运转了起来,萧若风闭目调动内力,数息之后竟吐出一口鲜血来,旁边的霜却大惊失色,正要出去唤人却被萧若风呵住,他深呼吸几个来回后觉得心口处有些隐痛,但很快就消失了,其他地方也松快不少。
这药的药效果然比之前的烈了好几倍。
东方既白见他缓过来了,便打了个哈欠翻回身去躺好,“行了,喝完睡觉,过三个时辰还得再喝一次。”
日头一点点西斜,一个下午的时间转瞬即过,健硕的白影飞过院墙,停在了满是落雪的树梢上,扇着翅膀一上一下,满树的积雪都被它给摇了下来。
凌霄听到响动从屋里飞出来,看到劫海那神色不善的模样顿时打住,试探性地冒出疑问。
劫海不爽极了,中午东方既白就没管它,到了晚饭前也不见回来,学堂里的鸟早在离开天启前就给它霍霍地差不多了,没人喂它快饿死了。
它才不要像某些鹰一样去吃虫子,死都不。
凌霄尴尬地低下头,连忙飞回自己的窝叼了块肉干出来,自打去了乾东城天天被劫海带着捕猎,嘴巴被养刁了,虫子它也吃不下,改成吃肉了。
可它的胃哪有劫海大,一块肉干孝敬出去三下两下就没了,最后它晚饭的口粮全给劫海这上门打劫的吃得一干二净。
每日负责投喂凌霄的侍从看见肥硕的海雕挤占了凌霄的窝,他们主子的雀鹰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惨兮兮地站在旁边,看着好生可怜。
他下意识地想上去把海雕赶走,随后就想到这海雕的主人,赶是赶不走的,他可能会被九殿下勒令卷铺盖回家,然后在半路上被那凶神恶煞的姑娘砍了脑袋。
小侍从认命地叹了口气,扭头去厨房吩咐人重新做一大盘肉,还烤了几条鱼炖了鱼汤给那雕爷爷送去。
东方既白睡了饱饱的一觉醒来,听到劫海在外头啾啾叫,空气里飘荡着熟悉的鱼肉味和烤肉香,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好饿……
萧若风披着狐裘靠坐在床头,见她醒来不由微微一笑,“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吃完再走?”
她摸摸鼻子,这香气多少是有点诱人了,“行,就当我给看病的诊费了。”
真是不肯吃亏的。
东方既白一出现在院子里,劫海顿时伸开一丈长的双翼朝她扑过来,大有泰山压顶之势,她一伸手,锐利的勾爪就抓住了她的手臂稳稳地停下。
听着它一连声的抱怨她想也不想就上下捏住了它唠叨的嘴,没好气地说:“你这都吃饱了我还没吃呢。”
萧若风在她身后掩唇轻笑,“劫海一顿吃了凌霄三天的饭量。”
“怎么两顿就饿成这样了?吃这么多也不怕积食。”东方既白掸了掸它羽毛上沾着的烤肉干粉,“等会天黑了去绕着天启飞二十圈。”
劫海打了个饱嗝,无所谓地啾啾两声,东方既白不许它大白天在天启城里乱飞,它都是趁晚上飞到没人能看清的高空自己转悠的,它是海雕,是猛禽,一天不飞,飞不自在就难受。
凌霄也飞了过来,停在了萧若风的肩上,安分极了。
萧若风摸了摸它的头,再看体格高大的劫海,“劫海这体型,还能再长大吗?”
“能啊,它才六岁,还小呢。”东方既白掂了掂停在自己胳膊上的大雕,然后转身示意萧若风伸出手来,劫海当即不客气地一脚踩了过去,“它母亲荧惑光是站在地上都有一人高。”
劫海一过来萧若风的手臂顿时往下一沉,使了内力才撑住不动,他微微一扯唇,“姑娘果真……力能扛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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