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凉,越临近秋收时节王府里的气氛便越凝重,北蛮再怎么佯攻,秋收之后肯定会发兵,蛮族铁骑南下就是为了掠夺过冬的粮食,越到这个时间时局便越是紧张。
叶鼎之寄了信回来,说了一些天外天在他面前透露的消息,北阙旧主为了练虚念功陷入死关,南诀和北蛮或许都在等这个人出关,而天外天屡次说服不得,情绪也已经十分急躁了。
萧若风安慰她道:“你安心,我之前让人转告他们,如果西南不太平,可以去乾东城找东君。以叶鼎之的身份,镇西侯绝对会保护他们的。”
东方既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等她生完这个小崽子就去把天外天给掀了。
见她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萧若风哭笑不得地覆上她的手背,“生完孩子还得坐月子,你别乱来。”
怀孕的时候纵也就纵着她了,但月子不坐好是会落下病根的,他可得把她摁住了。
拐角处有人同暮初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后暮初匆匆上前来和萧若风禀告道:“宫里有变。”
萧若风神色一肃,看向东方既白,后者点了点头,他便起身跟着暮初去了书房,“说吧。”
“宫里的线人传回来消息,陛下似乎有意要给您赐侧妃。”暮初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外面,特地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萧若风脸一沉,“谁提的?”
父皇这些年并不管他们这些儿子的家事,定是有人在旁说了什么才叫父皇起了心思。
“是丽妃娘娘。”见萧若风一脸莫名,暮初继续低声道,“丽妃是现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嫡姐,她有一侄女年前和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定了亲。”
萧若风抿了抿唇,“我知道了,这件事别和既白说。父皇若真有意赐侧妃,会传我进宫去的。”
“属下明白。”给暮初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东方既白面前提这个事。
萧若风想了想,“你去替我找一样东西。”
没过几天,礼部尚书家的嫡小姐落水被督察院右督御史的小儿子救上来的事情闹得天启城沸沸扬扬的,被救上来的嫡小姐苏晴气得脸色当场发白,对着救了人还有点不好意思的年轻公子狠狠地甩了个巴掌,在众人的哗然声中忿忿离去。
远处的茶楼上,萧若风放下掀起一角的窗帘,暮初在旁不满地说道:“这苏尚书家的姑娘也太不知礼数了,人家好心救她她不道谢就算了,怎么还反手打人耳光。”
幸好这人不是他们的主母,他们可不待见这样的王妃。
萧若风则是在想,督御史和礼部尚书同属正一品官员,两人算是门当户对,且他们家教严明,出了这样的事不日定会派人登门求娶。
暮初看着那年轻公子低头离去,有些替他打抱不平,“亏殿下翻了那么多青年才俊的名册给这苏小姐找夫婿,我看殿下当初就应该找个街头乞丐,叫她哭都没地哭去!”
“若是乞丐,礼部尚书暗地里动些手脚就能叫人死得不明不白,总得找个苏家拿捏不了又会动心的人。”萧若风叹了口气,“督御史夫人这么多年能将后宅管得服服帖帖的,手段可见一般,而且这位是幺子,嫁过去之后上面还有诸多妯娌,也不算好相与。”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督御史家的小儿子至今亲事都还没着落,如今有了一桩送上门的婚事,又是如此门当户对,肯定会打主意的。
暮初仔细想了想,一时不知道该同情哪一边,“万一苏家不愿嫁女呢?”
“他们会的。”萧若风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就冲今天这一巴掌,得罪御史,没有好处。”
“把这苏小姐嫁出去,殿下也算是少了一个情敌,啊不对,是王妃少了一个情敌,啊也不对,是……”
萧若风斜了他一眼,“宫里的事,打听得怎么样?”
暮初闻言正色道:“陛下久不入后宫,那日是掌印监提议去御花园赏秋,没过多久就遇到了丽妃娘娘。”
掌印监,浊心公公。
五大监自从浊清死后,低调了一阵又开始活跃起来了……萧若风抿了抿唇,“百晓堂此前说五大监私下寻过兄长,这消息可属实?”
“这……”暮初有些为难,“殿下,两座王府的侍卫和探子都是从一处出来的,大家都认识,属下要是探了,景玉王爷说不定就知道了,您确定……要属下去吗?”
萧若风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许久之后,“先盯宫里。”
天启城的皇宫分前殿和后宫,前殿两旁还有偏门三十二房,在西边十六房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其中,四周没有灯烛黯淡无光,他一身黑袍仿佛和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门前一阵细微的落地声,有人跪地低声禀报了宫外发生的事情,老人的面色微沉,他抬手挥了挥,禀报的影卫顿时退回暗处。
“看来我们的琅琊王殿下也是手眼通天啊。”一身紫衣的太监慢悠悠地踱进来,“或许我们暗中的动作也瞒不了他。”
“百晓堂的人在背后帮他,他知道点什么不足为奇。”
“学堂李先生,琅琊军,百晓堂,还有诸多江湖势力的认可,加上那位绝世高手的王妃,相比起来,萧若瑾可不知逊色了多少。”太监啧啧两声。
“萧若风没有野心,但萧若瑾有,坐在那个位置上,没有野心和狠心是坐不长久的。”
做皇帝,心要够狠,譬如如今龙椅上的那位。
太监冷笑两声:“就是不知道我们未来的皇帝陛下能不能狠下心对他的亲兄弟动手。”
入夜,景玉王府的书房里亮着灯。
胡错杨的胎相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许是东方既白的话给了她定心丸,这一月她按时用药和补膳,害喜的反应有所减退,人的气色终于好转起来,只是她还是不大爱见萧若瑾。
想到那时胡错杨说的话,萧若瑾便不由闭了闭眼。
“王爷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想要的,王爷也不会给,这些年看着王爷越走越远,可我却怎么也追不上。王爷不觉得累,是因为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而我累了,是因为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了,王爷,放过我吧。”
回想夫妻十几载,情浓之时的记忆犹在昨日,也不知从几时起变成了相敬如宾,客气平淡的场景,是从他第一次纳妾开始,还是从他和错杨的第一个孩子夭折开始?
他的唇角微微一扯,旋即揉着额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景玉王殿下这多愁善感的,可不像是要谋夺大位的人。”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帘幔后传出来,继而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灯下。
萧若瑾神色一紧,看清来人后才微微松下心神,语气颇为平淡道:“浊心公公。”
浊心笑笑,装作没看到他脸上的平淡,“天启如今的局势瞬息而变,留给殿下悲伤春秋的时间可不多了。”
萧若瑾瞥了他一眼,“公公何出此言?”
“琅琊王妃,再过两个多月就该生产了。”
“所以?”萧若瑾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好端端地提起弟弟的孩子做什么?
“算上坐月子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四个月。”浊心不紧不慢地说道,“琅琊王殿下曾经和王妃许诺,最快半年便会带她离开天启回到东及。”
萧若瑾一愣。
浊心见他这模样就知萧若风没有和他提过这件事,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这还是二人成亲之前的约定,若不是琅琊王妃突然怀了身孕,这会儿他们早就已经离开朝堂了。”
萧若瑾抿紧了唇,“此事,若风从未和我提起,公公从何而知?”
浊心的笑容有些微妙,“许是只有殿下不知情了,琅琊王的那些兄弟,琅琊王府的贴身侍卫,甚至还有陛下,以及您的王妃,都知道这件事。”
萧若瑾袖袍下的手指微微攥起,“公公休要胡言,若风不会向我隐瞒这么大的事。”
浊心哈哈一笑,笑声有些刺耳,“殿下莫要天真,琅琊王如今成了家,心自然是想着自己的小家的,即便殿下和琅琊王过去关系如何亲厚,终究不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何况隔着两座王府的高墙。我名浊心,自然知道人心最不可定性。”
见萧若瑾脸色难看,浊心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当初还是九皇子的琅琊王进宫请旨赐婚,虽有先前学堂李先生的话做媒,但陛下还是没拿定主意,是九皇子在御前跪请,说他此生无意权势,不求高门贵女,只求将来能带着妻子江湖远游。”
他啧啧两声,“陛下当初听了可是气得把御批的朱笔都摔断,殿下要知道,陛下向来属意九皇子,那时候九皇子说这话是真叫陛下气得只想把人撵出宫去。”
萧若瑾的脸色变了又变,脑海中只觉天崩地裂,一瞬间什么都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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