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贺子书脸色苍白,额头沁了一层汗,他走在山坡上,侧过半个身子看向身后的苏软。
苏软扒在一棵树上,正捂着肚子干呕。
这几天被青草的味道熏得狠了,她刚刚走到这里,突然就感觉胃里一阵恶寒。
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走了三天的山路,真的快撑不住了。
平复了一会儿,她抖着腿直起身子,虚弱道:“休息一会儿吧。”
贺子书微微喘着气,皱眉:“不行。”
苏软只好放下手,抬脚朝他迈去。
又走了小半个上午,终于站到山顶了。
站在这座山顶朝下俯瞰时,苏软才明白贺子书嘴里的天坑是什么意思了。
整个山下的土地下陷,被周围的山脉圈成一个圆,像是陨石坠落后天然形成的盆地,盆地里的森林浓雾缭绕,泛着阴郁的绿。
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磁场不对。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不舒服。
其实她原来的世界里也存在这种磁场紊乱的地方,只不过亲身进入感受,这还是第一次。
感觉实在不太好。
沿着这个山顶继续往南,穿过一道山谷,就正式离开这片天坑了。
苏软很激动,拖着腿跑到贺子书面前:“出了这个山谷,是不是就有吃的了。”
贺子书隐隐有些兴奋,木着脸朝她道:“有。”
“那太好了,我们走吧。”苏软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气,小步朝山谷走去。
天顶的烈日高悬,被两壁的岩墙挡住来路,金灿灿的光反射在明黄的岩壁上,将山谷照得通透明亮。
谷里温度凉爽,沿路生长着鲜艳的花丛,一些粉黑蝴蝶在花丛间扑闪。
“好惬意。”声音在长长的谷道内穿扬,像一滩水,空灵澄澈。
苏软几天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放松,顿时饥饿感也消减了不少,忍不住走到花丛边,近距离欣赏绯红的花朵。
“你最好小心一点。”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激起一片涟漪。
苏软扭头朝他吐了吐舌头:“才别想吓唬我,这花没毒。”
她转过身,继续观察着花朵。
贺子书见她不听劝,懒得多说,越过她朝前走。
苏软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在花丛前蹲下,伸出手指朝花朵点弄了两下,一只黑蝴蝶在她指尖点了一下。
这种蝴蝶她以前在老家生活时,常会在菜园子里见到,可以帮助植物授粉,没有毒。
蝴蝶在她指尖停留了一会儿,又飞往另一个地方,苏软顺着方向看去,见到地上有一个小布袋。
她下意识转身,想喊贺子书过来看,但见他的背影走得飞快,想了想,又悻悻然回了头。
贺子书走在前面,额上出的汗越来越多,嘴唇有点干裂泛白。
他越走越快,只想抓紧时间离开这片山谷,不知不觉,就将苏软抛在身后。
身后寂静的山谷里,已经没再传来少女嬉笑的声音。
他轻喘了两口气,还想走快些。
“啊!!!!!!!”
少女惊恐的尖叫声突然从山谷间盘旋响起,紧接着,步鞋奔跑在沙地上的冲刺声越来越近。
贺子书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具身体猛地撞在背后,膝盖一软,带着那人一连踉跄两步,差点跪下去。
“啊呜呜呜呜呜有骷髅,那里有骷髅呜呜呜呜呜好害怕……”苏软紧紧抓住贺子书,浑身发抖。
贺子书被撞得差点喘不过来气,脸色白了白,伸出手指扒勒在他胸前的手。
身后的人哭得凄惨,不管不顾地越抱越紧。
过了一会儿,他累得叹了口气,停下动作,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冷声道:“松开。”
“呜呜呜好可怕……”苏软沉浸在恐惧中,听不进去。
贺子书没力气了,闭了闭眼睛,只好软下声音,任由那双手抱得紧贴,侧过头温柔道:“没事,我在。”
苏软哭唧唧哼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有了反应,她的脸埋在贺子书背里,慢慢抬起下巴,央求地看向他的眼睛。
圆圆的杏眼惊恐地微微睁大,里面盈满了泪水,湿漉漉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模样,像一只淋湿的无家可归的小猫。
她肉嘟嘟的唇瓣撇薄,唇角大大地拉向下面,嘴里喃喃着:“我害怕……”
贺子书看着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抬起胳膊绕到后面,护着她的脑袋,用一个专注柔和的眼神诱哄道:“不怕。”
苏软渐渐缓过气,抽泣了两声,揉了揉眼睛,放开手。
贺子书松了口气,转身朝前走。
“你别。”苏软立马又贴了上去。
贺子书皱眉,一秒恢复平时的冷淡,侧眼盯着她。
苏软心里又激起一阵慌乱,她紧紧贴着贺子书,控制不住揪住他的袖子,有些崩溃道:“你别这样,我真的害怕,那真的有一具骷髅,还……,还……”还带着腐烂的肉块。
她长这么大,恐怖片都没看过几部,第一眼见到那样真实的尸体,心里真的接受不了。
她抬眼,乞求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可是我现在真的好怕……”
贺子书冷静地看着她,倏尔平了平眉,薄薄的嘴唇掀起,在少女期待的眼神中开口道:“那我帮帮你好了。”
五分钟后,在苏软七手八脚的抵抗下,贺子书解开手腕上的绳子,成功将她上半身捆了起来,绳子的另一头握在他手上。
“这样真的好吗?”苏软手背在身后,不安又焦虑道。
“好得很。”贺子书掂了掂绳头,朝她低眉:“一有危险,我一定第一个把你拉过来,绝对安全。”
“可是……”苏软挣了挣,瘪了瘪嘴,只好道:“好吧。”
两人紧跟在一起,很快出了山谷。
外面的森林显得明亮多了,没有模糊视线的绿雾,没有压抑的树丛,鸟儿在枝桠上高歌。
两人在树林间走了很久,终于找到几棵果树。
贺子书把绳子放下,上树摘果子。
绿而小的果子挂在树叶间,冒着牙齿发颤的涩意,看一眼就感到口舌生津。
“为什么我们不抓山鸡,或者兔子也行啊?”这果子看上去实在涩口。
贺子书从树上下来,一边嘴里嚼着,一边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你当山鸡兔子是送你嘴里的。”
他又爬上另一棵树。
“好吧……”苏软站在树下,喉头发干地舔了舔嘴唇,又朝他喊:“你吃完能不能快点下来,帮我解开绳子,我也很饿。”即使是没熟的果子,现在也迫不及待的想填饱肚子了。
贺子书没理她,从这棵树上下来,又爬上最后那棵最高的树。
苏软空着肚子,难捱地叹了口气,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耐心地看着他穿梭在树枝间来回采摘。
约莫是吃得差不多了,贺子书停下采摘的动作,准备跳下来。
苏软激动起来,小跑着走过去,没跑两步,骤然看见贺子书即将落脚的地方布满了尖尖的石头。
尖锐的石头口子直直朝向上方,从那个高度跳下来掉在尖口上,一定会有危险!
苏软心口一提,下意识扑了过去:“小心!”
贺子书听见动静,下跳的身影轻轻一翻,在树根两三步远的地方稳稳落了脚,没掀起一点风尘。
却见苏软趴在他刚刚准备落脚的地方,一动不动,身体微微颤抖。
他皱眉,走了过去,单手把她拎起来,晃眼才发现她右胳膊上,被尖石刺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红的血顺着捆住的小臂,淌到纱裙上。
“痛……”苏软咬着唇,细眉紧皱,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贺子书怔愣了一下。
他回过神,蹲下身将她扶到树边靠着,右手在她肩膀上一抠,抽回绳子,又用绳子在她伤口上方系了一个结,起身道:“在这等我。”
随后留下苏软,朝林子深处走去。
苏软捧着手臂,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哭着抽了一个嗝。
这一等,就等了一整个下午,一直等到晚霞渐渐漫上天空,夕阳即将西下时,还没等到贺子书回来。
苏软有些着急了。
手臂早就开始发麻,伤口已经没流血了,她记起来往上抹了一点酒精,然后解开绳子,顺着贺子书的方向找了过去。
灌木的林子刮得皮肤生痛,她走了不远,蹲下身子,翻出里衣,想学着贺子书的方法撕一条布巾下来包扎伤口。
绸制的里衣洁白光滑,却怎么也撕不下来。
苏软崩溃了,抱着膝盖低低咽呜起来。
“大坏蛋,谎话精,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呜呜……”
绿沉沉的森林辽阔而茂盛,树上的猫头鹰闭着一只眼,朝她的方向看去。
一只鞋子出现在她眼前,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
“说谁谎话精。”
苏软一愣,反应过来,满心的委屈迸发出来,抬头看着他冒眼泪:“你干嘛啊!这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把我丢在这里了。”
陌生的森林,她孤零零一个人,又害怕又疲惫。
贺子书背着晚霞,高扬的马尾披在挺拔的肩膀后,表情无奈又郁闷,他弯下腰,语气不善:“谁说我要扔下你?”
苏软委屈又窝心,抹了把眼泪:“你没说,还不是差点这么做了!”
贺子书一愣,挑起眉:“谁说得?”
见她低头抹眼泪,“啧”了一声,把她扶了起来,往灌木林外带去。
寻了一处宽阔的地方坐下,苏软才发现,贺子书手上拿了一束草药,上面还滴着水,像是刚从水里洗干净。
他甩了甩右手,把手上残留的水渍甩干净,然后才一片片摘下草叶,放在手心仔细碾碎。
苏软抬头,见他额头还冒着热汗,两颊因过量运动产生的绯红还未褪去,这样子像是刚找到草药,还没来及处理,就急匆匆过来寻她。
心里突然就涌上一股暖流,嘴角小小地翘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她张嘴就叫了出来。
“好痛好痛好痛!”苏软眼角冒出酸水。
“忍着。”贺子书没理会她,继续往伤口上涂药水。
“啊啊啊啊太痛啦!”苏软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汗毛倒竖,痛得五官都快错位了,嘶着气唤他:“轻点轻点轻点!”
贺子书执行着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手软,听着她的叫声,动作突然顿了一下,随后坏心思地挑起一侧眉尾。
他缓了缓手上的动作,摩挲着伤口边缘,状似无意问:“你家在哪里?”
苏软正缓着气,突然就咯噔一下。
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了,穿越的身份很可能就暴露了。
她吸着气瞄向贺子书,见对方正弯着眉看自己,嘴唇微微勾起。
不像是坏人的样子。
说实话,她突然觉得贺子书也没有那么讨厌。
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这几天,贺子书是她第一个认识的,也是唯一认识的这个世界的人,虽然他并没有那么温柔,但是如果问苏软,这个世界她可以信任谁,那答案一定是贺子书。
她低眉酝酿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坦白一部分。
毕竟这个世界这么大,就算她说了,贺子书也不一定知道她有没有说谎。
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抬头看着贺子书的眼睛道:“我家在广平,一个很小的村子。”
然而话刚说完的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一股极其蛮狠的力量按在她的伤口上,钻心的痛侵入四肢百骸。
视线里,贺子书极力压制着表情,无比震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来自哪里!”
苏软说不出话了,眼前瓷白的脸渐渐模糊,她疼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