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里吗？”

貝吹圣子懒散地趴在小圆桌之上，眯着双眼，对着坐在另外一边的少女说道。

对面的少女带着棒球帽，浅灰色的马尾辫从帽后方伸出，自然下垂，鬓角两侧也垂下了两撮干燥的淡灰发丝。

她手中握着一杯咖啡，折叠的吸管正被她咬着。

嘎吱嘎吱，塑料被挤压后发出的声音，不断地，在这个安静，极简主义的咖啡厅之中回响。

“咖啡，很苦。”

她吐出已经被咬到变形的吸管，咂咂嘴，跟上这一句。

“那是你不懂咖啡啦，小夜晴。”

带着黑色棒球帽的少女，也穿着修身的黑色轻夹克，就连裤子也是几乎没有什么特点的纯黑运动裤——纵然是有大圭不琢这种说法，但是穿着这身服装，与其说是大圭不琢，不如说是把美玉抛给了一个无能的工匠去雕刻一样，真是暴殄天物。

但是，纵使如此……

“哎呀，小夜晴，你一点都不在乎对自己的打扮呢，好可惜……”

圣子故意用一种非常惋惜的语调说出来——夜晴知道，她根本一点都不惋惜。

“虽然说作为老板，我无权管理你的私生活，但是看在我每个月给你一百万円工资的份上，你应该会同意让我来对你进行个人形象管理的吧？”

“你会允许我拒绝你吗，貝吹。”

沉默良久，夜晴无奈地回答道。

“夜晴好乖，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听到夜晴别扭的回答，圣子立马像一个小女生一样，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现在，外面的店面灯火几乎全部熄灭，只有几根纤细的灯柱撒着割裂般的黄光，柏油的地面，白色的纹路也被这刺目的黄光给染到变色，马路牙子边，片片水洼紧挨着凝土，水反射着那刺目的黄光，也依稀能看到，与镜面之中的咖啡馆。

【哲学者Coffee】

植被之中的店名，依旧闪烁着白色的灯光，即使周围的店铺全都已经关门，那灯光依旧亮起。

于黑夜，人们下意识地看向明亮的地方——或许在现在，整条大街的光辉，都聚焦在这深夜未熄灭的咖啡厅之中了。

深夜之中活动的人，应该并没有多少吧……本该是这样的。

漆黑而空旷的街道之上，有无比干燥而寒冷的夜风奔涌而过，原本应该悬于空中的月，此时也不见踪影——倘若这里是什么美妙的异世界，我们断然是能见到纯洁的月将温柔的光辉圆满地洒于地面，可惜，这里的月太渺小了，它的月辉也实在是在过于微弱了，此时，那月恐怕正被一片乌云遮挡……虽说雨水已过，但是空中的乌云依旧没有散尽。

远处，割裂的灯光之下，突兀地映照出一个少年的身影。

咖啡厅内的圣子，看着手机之中的传来的信息，于是收起了脸上灿烂的笑容，她无比平静地说道：

“我亲爱的夜晴大人，到你工作的时候了。”

她伸出手，肆无忌惮地捏上夜晴一边的脸颊。

“让大家见识一下吧，行走的都市传说。”

似乎是早已习惯了，夜晴即使被她揉了脸，也并没有任何反抗。

?★◆?△■●○

畔津诚是一个国中生，在附近的国立中学中就读国中，或许是因为少年长相非常中性的原因，少年的异性缘非常好，其实同性缘也……不过那些东西暂且不提。

畔津诚为什么会在深夜之中——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明明还在床上睡地好好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就变成了这样了。

周围是橙黄色的灯光，左右的店面都已然灯光熄灭，干燥地风钻入他的鼻腔，让他几乎眼泪恒流——好冷。

被那寒风吹了个清醒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是在做梦了。

——那这是哪里？

他惊慌地四处看去，可惜没有一点光线，只有身边这无比寒冷的黄光。

是惊恐，亦或是寒冷，少年的上下槽牙在疯狂地碰撞，“哒哒哒哒”，这连续的碰撞声在如此冰冷的夜之中显得无比清晰，明明是无比纤细无力的声音，此时却传到了路灯的远处，甚至还在附近的金属板上产生了反射，回到了少年的耳中。

——哒哒哒哒。

声音逐渐变得响亮，逐渐变得尖锐，逐渐变得奇怪。

——那不是回声吗？

畔津诚不想往那方面想，可是那声音听起来真得越发奇怪，不像是自己发出的，更不像是反射出来的，像是……

像是在自己身后，离自己只有十厘米的某种东西，发出的声音。

——嘎吱，嘎吱。

少年觉得自己关节好像发出了腐朽的声音，连转身都做不到。

好冷，心脏在跳，好吵，双膝处的骨骼相互摩擦，嘎吱的声音令人歇斯底里——他终于回过身，看到了身后噪音的来源。

牙齿，好多的牙齿……

少年连恐惧的哀嚎都无法发出了，只是看着，浑身的肌肉都缩紧，什么烦人的声音都消失了，光线全都失焦，眼前只有那团肮脏的红色与白色。

牙齿，人类的虎牙，恒牙，沾染着被撕裂的牙龈，还有更长的牙齿，像是犬牙，或者狼牙，最小的牙齿像宝石一样镶嵌在【它】的身上，中间交错着像指甲一样大小，像是厚重的鳞片一样的切牙，唯一能知道的就是，那牙齿的缝隙之中能看到变形的新牙在逐渐生长出来。

【它】就像一团巨大的酸肉，被无数的牙齿所切割，划伤，挤压到红肿，细牙，尖牙，獠牙，犬牙，跟拳头一样大的磨牙，向着左右伸长，如同长刀，带着无数锯齿的，未知生物的牙齿……伴随着肉团的扭动，红肿的肉团被挤挤破，带着腥臭气味的浓浆喷涌而出。

浮浆溅到了畔津的身上，被那腥臭的液体击中，他像一个滑稽木偶一样发出了唆嗦的声音，想跑，一定要跑——只是将少年大脑充满的声音，但是浑身满溢而出的恐惧发出了另外的声音：

不行了，逃不掉了，要死了，没地方去……

这种声音让本就胀满了的大脑彻底撑爆，红的白的，脑浆与血肉——是幻觉，但是也是事实……

少年双腿一软，唯一能保持知觉的双手向着身后不断扒去——想逃，想活下去！

然而那腥臭的液体在他的身上干涸凝固，同时，那被溅射到的手臂上逐渐红肿，酸痛，麻痒了起来。

瘙痒感逐渐变成了灼烧感，少年终于能分出一丝心思看向自己的手臂——那里，皮肤也逐渐褪去，原本的肌肉逐渐变得松软，鲜红，变成嫩肉，变成——牙龈？

肌肉深处，逐渐空出了几个小洞，洞的数量逐渐扩大，一个手指头一样粗的洞，无数密密麻麻，在大洞之间还空出了一些只有几克拉的的钻石一样小的洞，洞的深处，有些黄白色的坚固物质逐渐隆起——

少年发疯似的用另一只手扣入那布满小洞的手臂，抓挠——鲜血淋漓，无数发育不完全的牙伴随着碎肉从伤口之中流出。

同时，仿佛被一瞬间拔掉所有牙齿的痛感，将少年的全身都包裹住，从手臂处发源的灼烧感，撕裂感，酸痛感，死一样的痛感——少年的喉咙紧缩，连空气都无法吸入。

失神之际，耳边又是那咔哒咔哒的响声。

少年茫然地抬头，充斥着他视线的依旧是肮脏的白。

——谁啊，谁能……

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因为跌倒在地，地上的尘土也布满了他的睡衣。

救救我吧，谁能救救我——

“谁能救救，救救我啊！”

少年原本只是是普通的，恰巧较为幸运且幸福的国中生，仅此而已而已，他明天醒来，应该面对的是老师，是好友，是喜欢的同学，是美好的青春——

不应该是死才对。

但是尖锐狭长的獠牙反射着路灯哀黄色的惨光，以无可避免的角度刺向这个少年。

少年的内心沉了下来，原本漂浮在水面上的某些东西，彻底沉入了深处。

——原来我要死了啊。

弄明白这件事之后，尖锐，带着浅黄色污垢的牙刺入少年的眼窝——但是，在触碰到他紧闭的眼皮之前，牙无声的停止了。

“我很喜欢帮助那些将死之人，这算是，我的小癖好吧。”

声音，应该是少女的声音，但是又无比清澈灵动，像冰冻的流水被冲刷着发出丝丝破裂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太过于完美，太过于不真实，但是即使如此，那样的声音也让少年恐慌的内心平静了下来。

因为痛苦并没有预期出现，以及耳边突然出现的，这个如梦似幻的声音，少年睁开双眼。

少年第一眼看到的是月，银蓝色的月，从未见识过的月。

平静的清辉均匀地洒在万物之上，干净的夜风抚慰着少年焦灼的内心——焦虑和恐惧都伴随着风离去。

然后，是香味，不刺鼻，不张扬的香，那是苦涩的香味，冷冽的香味——

最后，少年终于看见了，白夜之下的，白姬。

棒球帽不知何时被摘掉了，淡灰的头发在光辉的月泽下闪闪发光，也变得如月一样雪白。

少年的心在砰砰砰地狂跳——而美少女的手像顶着一张白纸一样顶住了那尖锐庞大的怪物。

“因为，只要我救了那些绝望的人的话，无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对方都会顺从呢。”

与月色一样透明的波动从指尖上泛滥而出，而那无比坚硬的怪物，在波动到达的一瞬间，像燃尽的灰尘一样散落到了地面。

一阵淡灰色的透明光团悄悄爬上了夜晴的小腿，融入到了她的身体之内。但是少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注意力全被侧目看着他的夜晴夺走了。

“谢谢您，救了我一命！我，我不不知道没有前辈您的话会发生什么……”

少年鼓起勇气道谢——少年的内心心潮澎湃，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见到夜晴的窒息，更是见识到一个崭新，截然不同世界的兴奋，狂热——

“啊，你似乎很兴奋的样子呢，我很喜欢有干劲的后辈——既然你已经说了要回报我了，那么我就稍微提一点微乎其微的回报要求吧。”

少年看到月光下的夜晴，露出了丝丝恶意的微笑——他并没有感到恶寒，反而更加兴奋。

“少年，你喜欢英雄吗？”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果然得走王道路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