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7
“已经两个小时了,下来吧。”科斯莫手握营养液,忧心忡忡地看着模拟训练舱里的温沅,“再练就会对身体产生影响了,叫闻九逵知道你在我们这把人练坏了可得来找我算账。”
模拟舱“轰”地砸在地上,变形材质的地面凹陷下去一片,以此就能看出驾驶者烂透了的心情。
温沅气势汹汹地从模拟舱下来,绕过科斯莫手里的营养液,直接抽走了他臂弯里的碳酸饮料,“我妈会和他说的。”
科斯莫硬把营养液塞给她,“你真是……多少喝一点啦。”
温沅闷完碳酸饮料,不情不愿地开了营养液,“好啰嗦啊。”
科斯莫:“娜达也不拦着你,听别人说你前段时间还练习负伤躺了三天。”
温沅:“唔……小伤而已。”
虽然是作为厄尔庇斯之都的一份子进入星云军团训练,但温沅特意请求娜达给她批了模拟训练舱,训练结束后就来加练,一时间军团上下人心惶惶——努力得让人有些害怕。
不过温沅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她,她用尽一切办法与战舰磨合,提高自己的精神控制力和对战局的分析能力,哪怕面对黄道战舰她也不会后退。
在白浪出事之前她不是这样的。
温沅年纪和冉安差不了多少,被厄尔庇斯之都的家人保护得很好,有点不谙世事的味道,但能力够强,出不了大事。在科斯莫看来,这个年轻人不仅天赋异禀,而且担得起责任,如果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白浪的事发生后,温沅就仿佛被推动着不断向前,一刻也不能停下。她开始减少与人交流,将更多时间花在战舰上,刻苦到了连负责她的娜达都有些看不下去的程度,急忙拉科斯莫来唱红脸。
“行了。”科斯莫溜出训练室,“洗个澡去遛狗吧,劳逸结合嘛。”
看到温沅确实没进模拟舱了,科斯莫松下一口气来。
“有空来接一下吗?”闻九逵的声音从巴别塔合金里传来,“我到星云军团了。”
“哦,好哦。”大内总管忙完这个忙那个,认命地起身出去找闻九逵。
scorpio已经是星云军团的常客了,科斯莫也熟练地在降落台外等闻九逵下来。scorpio停稳,蝎腹处的舱门打开,先一步走出的却不是闻九逵。
科斯莫见过这个人——在记者拍摄的议会录像里出现的新任监管者,阿埃诺斯。他第一眼见到这个人时就觉得熟悉,那种姿态实在和路隐神似,很难不让人起疑。后来被闻九逵证实,这就是路隐。
他摘下了脸上的空白面具,露出了遮盖下与路隐一般无二的脸。
科斯莫惊道:“路隐!”
阿埃诺斯只是挑眉,什么也没说。
闻九逵看看除了惊讶之外没什么变化的科斯莫,疑惑道:“现在不戴面具没事吗?”
“我都这样了,还能对他们做什么?”阿埃诺斯将面具抛给闻九逵,“带路。”
拳头破风而来,直冲阿埃诺斯门面。但阿埃诺斯的身手如常,反应速度也不是科斯莫能及,轻而易举拨开科斯莫的拳头,借着对方的冲劲反制住他的手肘。
行云流水——科斯莫从前没少被路隐修理,这一套几乎是肌肉记忆。
阿埃诺斯松开手,险些栽倒地上的科斯莫迅速恢复平衡,丝毫不见心虚地骂道:“混蛋!”
阿埃诺斯甚至都还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予他一瞥。
“冷静,冷静。”闻九逵扶住反应过度的科斯莫,宽慰道,“我能理解你,但是我们真的打不过。”
科斯莫:“你一定要当着面说吗?”
他一把推开闻九逵,相当不自量力地拦在阿埃诺斯面前,“你早就知道对吧!你早就知道,但是不和我们任何一个人说!你当你是谁啊!”
他说着用力抹了把脸,但擦不干净泪光,“你真是……王八蛋!”
阿埃诺斯冷笑,“我做事需要和你报备?”
要死要活的科斯莫被闻九逵好说歹说劝下来了。
科斯莫没有经历过直面阿埃诺斯的恐惧,抹了眼泪还敢接着犟,“星云军团不欢迎联盟的监管者。”
这回不用等阿埃诺斯眼神示意,闻九逵自觉解释,“这次是合作关系。我们来排查外宇宙可能存在的潜在危险。”
科斯莫立即反应过来,“你之前和温都长说的坍塌?不是没结果吗?”
“就是没结果——”闻九逵小动作比划,“这不是请了外援吗。”
科斯莫偷偷瞄阿埃诺斯——只看到一个背影,连可供揣测的余地都没有。
他自暴自弃地扇扇手,“随你们怎么折腾吧,反正我只管好星云军团的事。”
闻九逵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背,上前去找阿埃诺斯。余光中科斯莫再次回头,往这边投来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收回了目光。
他们来星云军团只是暂时落脚,最重要的是闻九逵要向科斯莫表态。这之后他们还得去厄尔庇斯之都,闻九逵得把实验室的事务安排好,并且把自己的行程告知温千岳。
此外他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难怪。”阿埃诺斯盯着闻九逵,“对你而言我身上还背负了白浪的性命。”
闻九逵勉强地笑笑,“至少最后也是你亲手给他报了仇。”
见阿埃诺斯不接话,他扯开话题,“温姨答应给我们两个月的时间,你那边应该不会用问题,对吗?”
“走吧。”
“嗯?”
“他的墓地。”
白浪的墓地位于厄尔庇斯之都中心城郊,紧挨在白月的旁边。
闻九逵刚带路隐来厄尔庇斯之都的时候,他就和白浪见了一面,闻九逵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从路隐和白浪的反应来看恐怕有些尴尬。毕竟白浪离开主星的时候路隐也才那么一点大,对这个名义上的养父态度复杂。
但阿埃诺斯愿意和他来看一眼白浪,也就说明白浪在他心里也并非完全没有分量。
阿埃诺斯曾提出让闻九逵做他的监管者,恐怕不是说说而已。就科斯莫刚才那种莽撞的样子,换了前段时间的阿埃诺斯,恐怕这时候他已经命都去了半条,但阿埃诺斯除了冷淡一点,什么也没做——那样的伤应当不至于让阿埃诺斯连对付个人类的力气都没有。
他真的在试着改变,隐藏起作为神明的倨傲,哪怕不能再回到路隐那时候,也不至于与昔日友人针锋相对。
其实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板而已。三人之中出了白月勉强有宗教信仰,设计了十字架墓碑,闻昭和白浪都是一块刻着名字的灰白石碑。而闻昭的石碑上好歹铭刻着他的遗言,白浪什么都没来得及留下。但应他生气要求,人们在他的墓碑上加了一只白鸽。
“我们一直在。”阿埃诺斯念出闻昭墓碑上的铭文,微微垂眼,难以辨出神色,“指的是你母亲?”
“啊,对。”闻九逵状似轻松地摸了摸白月的墓碑,“她很幸运啊。”
阿埃诺斯不解,“因为逃离了阿忒尔的追捕?”
“什么啊……”闻九逵站在父母的墓碑之间,低头笑道,“她是在爱人的怀里离开的。她离开的时候,事业有成,亲人朋友都在身侧,可以在爱里慢慢闭上眼告别这个世界,很幸运了。”
墓碑上有白月的照片,从黑白照片里能辨认出她秀丽温柔的眉眼——闻九逵的长相好巧不巧,并不偏向父母哪一方,巧妙地结合了两人的特点。他的母亲有一双和他一样温柔的笑眼,容易显得僵硬的黑白照都遮不住她眼中的灵光。
“不错。”
是不错。
人们为她的死亡感到悲伤,而不至于落到叫人狠之欲死的地步。最爱的人陪伴她直到最后一刻,虽然有牵挂,却不至于遗憾。
“爸妈的事我也是听舅舅说的。”闻九逵耸肩,“他们离开主星的时候我还小,不懂事。”
他把带来的菊花——从白浪阳台上捡来的菊花——放在白浪的墓碑前,朗声道:“舅舅也该去和爸妈团聚啦,这边就交给我们好了。”
阿埃诺斯只是低头,俯视白浪的墓碑。但此刻他的姿态并不居高临下,反倒是仿佛他真切地在为什么而感到悲伤。
风缠绕上他的发梢,当阳光斑驳时,这一切比莫奈的油画更显为动人。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闻九逵微微笑着,却苦涩更多,“你经历过死亡,你看见的它是什么样?”
“黑暗。”阿埃诺斯轻轻抚摸过白浪的墓碑,抚平是鸽的羽翼,“仅仅是黑暗而已。这是我的死亡,而一段电磁波的消亡则更加微不足道。”
“这样啊……”闻九逵摇摇头,“看来凡事还是要有想象空间才好。”
阿埃诺斯不置可否——是他先开口问的。
拍掉手上沾着的花束亮粉,闻九逵笑笑,“那我们走?把话题留在路上消磨时光,怎么样?”
阿埃诺斯低低笑了一声,转头走向墓园门口——一扇无人管理年久失修的生锈大门,门外伫立着低首敛翼的荆棘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