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冉安被推进了洞穴的最深处。
她踉跄着向前,意外踩到什么障碍物,低头才发现那是一颗头骨。
头骨碌碌地撞上石壁,她惊恐地回头看阿忒尔,那个女人像是无视浮力一般,自如地行走在深海中。
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阿忒尔把她摁倒在地。冉安看见一道银光——是阿忒尔腰间的银刀——刀锋直冲她而来,如果落下,就会刺穿她的心口。
她会死。
冉安试着挣扎,但那个看似瘦弱的监管者却有着她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除了消耗了氧气,她的反抗没有任何效果。
但是刀尖并没有直接落在她的身上,阿忒尔用刀尖在距离冉安身体不到一公分的地方虚虚划过,惊恐过度的冉安无法认知到刀锋落下的比划在她身前组成了一个“Y”字,那是解剖常用的动刀手法。
从躯干,再到四肢。
阿忒尔最后一刀,银刀高高扬起,直刺她的心脏。
刀尖划破了冉安胸口的皮肤。一滴血在海水中溢散开,冉安感觉到身体内涌出一股滚烫,从四肢末梢,沿静脉汇入心脏。
她手腕上的月牙胎记发出柔和的白光。
光芒逐渐暗淡下去,她不再能看清阿忒尔的动作,却能感觉到那柄银刀被抵在她的喉管上。
太弱小了,她还是太弱小了,像一只无力的待宰的羊羔。在这种时候,她不仅无法反抗,甚至都只能稀里糊涂地去死,不能让自己的死亡变得更有意义。
“砰——”
银刀被击飞,在冉安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scorpio变成的枪指着阿忒尔,闻九逵出现在洞穴里。
潜水服的传声系统打开,冉安听见闻九逵的声音,“监管者大人,为难我们家的小女孩,这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阿忒尔并没有去捡回刀,反倒外边上让开一步,“你可以带她回去,她的命不值钱。”
“冉安。”闻九逵放轻了声音喊她,“能起来吗?”
冉安还没法开口应答他,但摸索着站了起来。
她现在甚至可以捡起脚边的银刀,刺向始终没有正视她一眼的阿忒尔,但她只是绕开了她,朝闻九逵的方向游去。
直到他们从洞穴离开,阿忒尔都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
scorpio迅速变化为潜水艇的形态,载着他们上浮。
“闻、闻都长。”冉安大口喘气,还有劫后余生的惊魂感,“您看到了巴别塔合金的定位,是吗?”
闻九逵笑了一下,“你做得很好了。”
“那个……盗窃gemini的那个人,和这个监管者,”冉安道,“他们是勾结的。是gemini把我带到地球上来的。”
“这样啊……”闻九逵并没有露出多么紧张的神色,仿佛还游刃有余一般,“我会告诉路隐,你别担心,我们先回厄尔庇斯之都。”
她看见闻九逵转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虽然不在冉安面前表露出来,但其实闻九逵已经和路隐断联了。
不仅路隐联系不上,就连星云军团也没法接通,但他们现在还得按照原计划回到厄尔庇斯之都。
那可是路隐,不会有事的。
他这样安慰自己。
.
那个男人有着月光一样白的长发,无数黄金与宝石拥饰着他,却丝毫显得不喧宾夺主,只像是浩瀚星河的星芒拥戴一枚月亮。如果他睁开眼,路隐知道,那会是一双和自己一样的眼睛。
月桂教信仰的创世神,阿埃诺斯。
他安躺在月桂花叶之上,头戴黄金雕琢的桂冠,腰间是一条镶嵌蓝宝石的腰带,在月桂教的传说里,腰带上的铭文是对未来的预言,记载着人类从诞生走向灭亡的全部路途。
那张眉弓饱满、骨相立体到略显刻薄的脸在路隐看来格外陌生,多么像他,也不像他。
但他知道,这就是他。
一个是明明可以视人类为虫蠡却被拽下神坛碎尸万段的愚蠢神明,一个是手握至高权柄却被逼迫到走投无路之境的落魄将军。他从来没有学到教训,还是那样不可理喻。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走到这一步吗?
这腹背受敌,盲满目疮痍的境地,如果他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他还会被逼到此地吗?
他们只有一线之差,只要路隐伸出手,那份不可被掌控的力量就会回到他手中。
他惊醒过来。
这是一间石屋,四壁和天花板上都有地中海风格的彩绘花纹,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电影里被绑架走在法老墓穴里醒来的主角,对身边充斥的各类神秘符号满怀戒备与迷茫。
“猜猜我是谁吧,路隐。”
那个骷髅人走近他,手里拿着一把骨刃,“猜中了,或许你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路隐见过那种制式的骨刀,除了在关于那场祭司的梦里,还在利维坦的展览上瞥见过一眼。
公元前三十世纪的罗斯王朝祭祀使用的人骨刀刃,也是最先洞穿阿埃诺斯身躯的利器。
“罗斯王。”
路隐按住太阳穴,抬眼仰视那张可怖的脸,“你怎么还没去死。”
阿埃诺斯之死的谋划者,用一场谋杀换来了王朝的繁荣发展,又被阿埃诺斯的尸骨诅咒而亡国的罗斯王。
从人类的蒙昧时期存活至今,已经和怪物无异。
“还没能亲手杀死你,我又怎么舍得死呢?”罗斯用那双摘去了手套的骨架般的手捧起路隐的脸,俯视他,眼中的火熊熊燃烧,“那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亲手掏出你的肋骨,折断它们,用你的骨头撕开你的皮肉,如果你尝过,你也会怀念的。”
脸上的触感是金属。路隐对联盟的义肢技术也有所了解,从百年前一个富豪将全部身体更换成机械体引发伦理危机后,人工义肢的发展就停滞不前,而面前这个活了数千年至今的罗斯王,浑身上下还能有一块组织属于人类吗?
“这一次我会处理好,”罗斯松开了路隐,“不会再让你毁了我的王国。”
“我也不会——”
路隐手中的virgo变化成一柄薄刃,刺进罗斯的黑袍中,根据人体结构将刀锋探到第三四根肋骨之间,用力撕扯开,直到听见电线爆裂的声音才抽回virgo,“让你活着出现在我眼前。”
根据义体的正常结构,心脏位置是整具身体的核心动能所在。义肢损坏不会影响行动,但是切断核心动能可以直接断开脑神经和躯体的联系。
路隐用膝关节抵住罗斯腰腹坚硬的金属外壳,将人甩开数米,将石屋的墙壁砸出一片凹陷。
“阿埃诺斯……”罗斯暂时失去了活动能力,只有一张骷髅脸还能受他控制。他扯出一个扭曲癫狂的笑,高声叫喊,“你杀不死我!你永远无法杀死我!”
“是吗?”
路隐一招手,virgo呈现完全形态,将石屋冲塌,无数碎块砸落,本就无法动弹的罗斯被巨石压住,动弹不得。路隐站在virgo的石榴上,居高临下地睥睨他,“那就试试。”
他启动了冥府诅咒的蓄能。
“大祭司!”
不知道从哪块石堆废墟里蹿出来一个半大少年,路隐对他有点印象,是月桂教的人。
少年大张双臂,挡在罗斯面前,“如果你要杀大祭司的话……就先杀了我!”
路隐冷笑,“这是威胁?”
少年梗着脖子,却没敢回答。
冥府诅咒一击足以荡平这片土地,一个小孩的不自量力还真不配被路隐放在眼里。
路隐坐进主控室,驱动庞大的virgo。
春之女神的石榴绽开炫目的光芒,virgo全力一击,不论是石头垒砌的宫殿还是几乎成为了废人的罗斯都得灰飞烟灭。
路隐瞥了一眼下方的烟尘,驾驶virgo离开。
“……大祭司?”
黄沙中,阿达试探着拨开身后的石堆。
那座彩绘纹饰的庞大石质宫殿被摧毁,只剩下满地尘灰,在这样毁灭性的力量之下,阿达却只是受到了飞沙走石带来的擦伤,可以算是毫发无损。
他赤手扒开碎裂的石块,翻找出劫后剩余的义体残块,只剩下半块头骨,破碎的眼眶里却依旧闪动幽明的活。
阿达小心翼翼地将其捧起,欣喜若狂,“大祭司?是大祭司!你还活着!”
眼眶里的火焰微微摇晃。
阿达注视着那捧火,目光逐渐涣散,他的瞳孔中逐渐映现出一点火星,随着他的注视而逐渐蔓延开,最终升腾而起,成为和罗斯眼眶中一样的火焰。
“阿达”站起身,丢下手中破碎的半颗金属头颅。
他望向天际——路隐离去的方向。
“你看,”他左右转了转脖子,僵硬的颈骨发出“咔哒”声响,那张尚且年轻稚嫩的脸上流露出格外怪异狰狞的神情,“我说了,你无法杀死我。”
他一脚踢开脚边曾属于罗斯的躯体残块,戴上黑袍连带的兜帽,用阴影遮住自己的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