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闻九逵向联盟解释了自己这六十年来的行踪:他的飞艇遭到星际海盗袭击后就坠落在了边缘星系安德鲁星,安德鲁星被星际海盗占据,且不与外界联系,直到路上将剿灭死神海盗团,他才得以重返主星。
联盟恢复了他的身份,停薪停职的闻研究员重回岗位,第一件事是向科研所申请假期。
而联盟人民并不关心这些。
他们只在乎——这家伙到底和路隐有什么关系?
路隐收下了他的蓝桔梗。
路上将的绯闻录和他的功绩册一样厚,并不在乎多这一笔,但这一笔和以往的捕风捉影截然不同——这位失踪多年回到联盟的闻研究员,身份经历与路上将曾透露过的“亡夫”完全契合。
这对即将继任元帅的路隐而言,又会有什么影响呢?
外界传闻正盛时,闻九逵正安心地躺在路隐家的主卧上。
“真好。”他拉着路隐的手,舔过路隐手腕上略微凹陷的印记,“随他们猜,现在我回来了,就再也不会有人觊觎你了。”
路隐只是轻轻挠动闻九逵的下巴。
像摸一只猫似的——闻九逵把脸更送上去些。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路上将的颈脖,半没在阴影中,喉结勾画出一个隐秘的弧度,藏着流火与贪泉,无时无刻不在牵动闻九逵的心神。
多少人曾以这般热烈的目光仰望他?
路隐本来是联盟最耀眼的新人,是数百年未有的奇将,他本该高高在上、不可攀折,成为联盟的传奇与神话。可闻九逵是他名誉上灰黯的一点,是宝石内未绽的冰絮,有这样一个“亡夫”存在,路隐永远会被暧昧的目光包围,被揣测,被打量,成为无数人幻想中一个匆匆掠影。
他居神坛上,仍有乌鸦期待荆棘冠上滴落鲜血。
但从此以后,闻九逵可以堂堂正正站在路隐身边,而不是做一个不得见天光的影子。曾被称“美艳夺人”的路上将会回到神坛云巅,永远被万众仰望。
“开心了?”路隐撤下手,转而将手指卡进闻九逵的颈脖与scorpio的间隙里,紧抵他的每一次呼吸。
“当然。”
闻九逵搂住路隐的腰,用臂弯去度量路隐清瘦的腰身。他总是热衷于用思念描摹路隐的轮廓,从清晰起伏的眉弓,到褶缝细微的嘴唇,或是掩于皮肉下的肋骨和略略下陷的胎记。哪怕路上将鲜少回应,他也总以情人的目光去注视,去铭记。
闻九逵忽然仰起头,“我们当年没有领证,那我这个‘亡夫’岂不是在法律意义上不能成立?”
“你想说什么?”
闻九逵捧起他的手,泄愤似的轻咬一口——连个印子都没留下,“戒指也丢了啊。”
路隐神色自如,“你不是重做了。”
“嗯哼。”闻九逵笑道,“我们那里有些联盟没有的宝石矿物,保证这次只会比上次更好。”
床单上多了些褶皱,路上将捧起他的脸颊,俯下身去,轻柔又郑重地吻住他的嘴唇。闻九逵确信那时候路隐闭了眼,如果这是错觉,也应当是全世界最深情的错觉了。
难得,路隐没有用那种拒人千里的眼神或夹枪带棒的语气,而是以气息交缠的距离贴近他的耳畔,“……你回来了。”
就和神一样——闻九逵想:他看我一眼,我就要为他抛生却死了。
而路隐不再仅仅是施下不忍多留的偏科目光——他注视他。他的眼瞳里有火一般的热情,足以烧开荒芜之地的丛棘,足以点燃闻九逵血管里涌动的爱念。
闻九逵感到时间渐渐沉没了,世界形同虚设。他忘了说“我爱你”,也没有蒸腾气氛的动作,他们仅是靠近,靠近就有不可抗拒的潮汐引力。
亲吻让一瞬变得如此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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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研究员送来修复好的gemini的第二天,是路隐正式继任元帅的仪式。
闻九逵被特约到场,除此之外,监管者阿忒尔也出席现场。
对联盟政局了解有限的闻九逵并不知道监管者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但他发觉了阿忒尔与路隐在五官形貌上的相似之处,并怪异地察觉到阿忒尔对他不怎么友善的目光。
闻九逵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去——只要不是他的情敌,怎么都好。
不过……路隐曾经说过自己是被白浪捡到的,不知道真正的亲人是谁。闻九逵不觉得世界上能巧合到出现两个这样长相的人,他怀疑路隐和阿忒尔之间存在亲缘关系。但是随着人造子宫技术的发展,联盟社会的伦理被极度淡化,亲缘不再像从前那样被看重,就算真的是亲人也只能说明他们的家族基因格外优秀而已。
联盟元帅的象征是一柄刺剑,只作礼仪用途,故而雕琢精致。白金的剑被路隐握在手中,于天光下绽出耀眼的金芒。
他望过来了。
闻九逵冲他眨了眨眼。
路隐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全场,即便经过闻九逵也没有过多停留,但闻九逵还是感觉到一种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情的刺激感。
可惜路上将大概不会乐意陪他玩这种把戏。
就是这样才对。路隐站在台阶最上方,他脚下是战功铺成的红毯,手中是荣耀铸就的利刃,他合该万人敬仰,荣光加身。
这场仪式会作为路上将的珍贵影像资料被永远留存在互联网上,被反复播放直到人们将其淡忘。
一片闪光灯中,闻九逵走上台阶,在距离路隐只有一步的地方,单膝跪地。
他打开一只戒指盒,黑色软缎中央是一枚戒指,不用试也知道那会是路隐的尺码。
“我亲爱的路元帅。”闻九逵笑意温和,专注又深情地凝视着路隐,“你愿意把我的名字写在你的结婚证上吗?”
幽光闪烁下,他清晰地从路隐眼中窥见自己的倒影。
路隐向他伸出了那只握剑的手,指尖轻拂过戒指下的软缎。
“不给我戴上吗?”
指腹下经过切割的宝石闪闪发光,光彩夺人,但闻九逵的所有视线都挂在路隐难得一展的笑容上。
就好像所有契阔生死都随流年远去,月亮从西山升起,浪潮重聚于汪洋,光阴逆流而上回到原点。在传奇还未被称为传奇的许久之前,他最爱的人就以这样热烈的目光回应他。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这场盛会的主角自愿走下神坛,将右手交给他的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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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九逵上一次送出戒指的时候,戒指藏在路隐的烟盒里。
他拿新学到的魔术翻扑克牌,在路隐眼皮底下顺走烟盒,趁手指翻动的时机换上一枚戒指。
最后烟盒被路隐拿回去了。
戒指在他的中指上。
那时候墙角的做旧唱片机里播着一个世纪前的老歌,刻意调出的沙哑混响让唱词显得更加情意缠绵。灯光也昏暗,昏黄如一盏幽明摇曳的烛火,颤动如呼吸。酒杯里的香槟浮涌碎芒,烟灰缸里的星灰还未冷却,一切都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所以他们接吻。
路隐眼中也有微芒隐烁,一整个浩瀚星河都要沉沦其中,而星海只是背景,闻九逵从中望见的是堪称永恒的爱,和自己的朦胧虚影。
他们多年轻,还是可以在长风中起舞的年纪。这个时候,他们虔诚地相信爱情,更相信这场多巴胺带来的迷乱会在对方身上得以永久延续。
哪怕不说“我爱你”,不吐出任何陈词滥调,他们也知道世界上真真切切存在所谓爱情。
闻九逵听见路隐的喘息,听见自己如鼓在胸的心跳。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灵魂——那么他的魂魄都颠倒了,在这个酒味的吻里,他成为水中捞月的李白,成为遇见阿里阿德涅的狄俄尼索斯。他还那么青涩,只知道小心翼翼地攥住路隐的手。
他不安地想到未来,想到前人写满血泪的悲剧爱情故事,但路隐回握了他,皮肤触碰的微冷的硬块,那是他亲手戴上的戒指。
一切都断落了,他只记得那时候爱意那么深,情思绵绵地裹住了胸腔。
“嗯?傻了?”
路元帅握住闻九逵的手,手指卡进指缝根部,那样密不可分。他脸上并不像年轻时充斥那样鲜活的神态,但仍然有浅淡的笑意,“另一枚呢?”
闻九逵还没回神,茫茫然看着路隐。
路隐状似无奈地浅叹,从闻九逵的西装口袋找出另一枚戒指,戴在闻九逵的手指上。他戴上戒指的时候,会在指根处轻轻旋转,确保戒指无法再进一毫,就好像他也期待着这个誓言的坚不可摧。
“我爱你。”闻九逵的声音并不大,但足够坚定,“我永远爱你。”
“我知道。”
路隐调整好宝石的位置,抬眼看看他。
两只佩戴戒指的手紧紧交握。
闻九逵与他并肩而站。
在无数双充满窥探的眼睛前,他们坦荡走在明丽的天光下,只有鲜花擦过衣摆,作一场盛大庆典。
“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阿里阿德涅和狄俄尼索斯:阿里阿德涅是克里特王的女儿,帮助雅典王子忒修斯(……)穿过迷宫杀死牛头怪,却被王子遗弃,绝望之际她遇到了酒神狄俄尼索斯并与神明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