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泽星此刻心中心思百转,心道牧苍明这顿饭果然是吃得没这么容易。
牧苍明沉默片刻,起身回道:“莫将军这话偏颇了,剿匪一事朝中上下,地方各处皆有出力,尤其是宸王殿下提出的法子才解决了匪寇的难题,牧某不敢居功。”
“哦,这样吗,早就听闻宸王殿下雄才大略,果然如此,不过到底是牧将军亲自去剿匪的,莫某想知道,现在东临境内还有没有匪寇了,这个问题想来还是牧将军最为清楚,还望牧将军解惑,我也好回去禀明国主。”莫高朗的语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话到此处,言泽星才反应过来这才是莫高朗的目的。
因为各种历史原因,几乎天下都知道流寇匪寇最多的地方就在暂时三不管地界的犬丘,且大多还是从北狄流窜过去的,也正是因此导致收复犬丘难上加难。
此刻若是牧苍明答东临境内已无匪寇,那就是承认犬丘不在东临境内,若是牧苍明答有,先前对方才啧啧称赏了摄政王谋略过人,这不就是剥了摄政王的面子,说明这解决办法也并没有很好使,还是有匪寇作乱。
所以此刻东临除犬丘的其他地方到底还有没有匪寇根本不重要,这莫高朗就是想为难牧苍明罢了,所以才当着众人的面问出这样的问题,真是个心机boy,就是来搞事情的。
言泽星能想明白这点,牧苍明自然也能想到。
众人目光聚焦到牧苍明身上,只见牧苍明微微勾勾唇角,目光直视莫高朗有些道:“有。”
众人皆是一惊,下面开始有些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只见牧苍明接着开口:“东临境内的犬丘,还有匪寇。”
此言一出,众人又静了下来。
莫高朗脸上神情有点挂不住,他是没想到牧苍明竟然直接这么说出来了。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只听此时座上宸王突然道:“确实如此,不过这剿匪的法子其实还是皇上提醒了我,且多亏了各地州府协助,本王不敢居功,再者说当初提及这个法子的时候,便想过这法子对犬丘无用,毕竟犬丘的匪寇都是亡命之徒,连坐对他们自然无用。
日后若有一日要收拾犬丘的匪寇,可能还需要北狄协助,毕竟犬丘就在两国交界之处。”
宸王出口解围倒是让人没想到,不过估计这个时候重要的还是一致对外,言泽星心想也可能宸王与牧苍明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嫌隙,就算宸王对牧苍明心存忌惮,但应该也不至于因为莫高朗这么几句话就为难他。
这么一来一回倒是显得莫高朗自讨没趣了,但也不好再就这个话题多深究,便拿起酒杯对牧苍明道:“我便敬牧将军一杯,这剿匪的作战之法有几乎还是要和将军多请教了。”说罢一口饮尽杯中酒水。
“不敢当。”牧苍明也同样举杯。
席间这么一个小插曲把会场的各位鸿胪寺的会务们搞得十分紧张,生怕再出什么差错,巴不得赶紧按流程走完仪式结束,把莫高朗这么个搅屎棍赶快送走。
宫人陆续把饭菜撤下去,之后便是今晚最后的仪式,其实也不复杂,就是牧苍明和莫高朗两人分别代表东临和北狄交换两国信物。
本该由言泽星到门口从候着的宫人手中接过放信物的托盘,结果他走到门口一看,候在门外的竟然是庞理。
庞理端着托盘,见言泽星出来低声道:“崔主簿让我提醒你,待会儿可机灵些,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言泽星从庞理手里结果托盘低声回:“放心。”
估摸是也是被刚刚那一出吓了一跳,怕待会儿出什么问题,特地让庞理来提醒自己别大意了。
言泽星在鸿胪寺虽然待的时间不长,可当初刚去的时候崔主簿便对自己说过,鸿胪寺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但不单单只是引导仪节不出错就行了,接待外宾之时更是代表了国家的颜面,要谨记自己的职责,不能让人看轻了。
他当然知道,而且不用提醒,刚刚那一出,就站在牧苍明侧后方的言泽星看得清楚,心里也是憋了些邪火,莫高朗那幸灾乐祸又咄咄逼人的嘴脸简直让他幻视一些互联网杠精,揣着明白装糊涂当谁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呢?
言泽星想着万一一会儿真打起来了,自己定要趁乱上去给他两脚。
百官与皇上观礼,言泽星端着托盘走到下方大厅中间,站到牧苍明边上,见对面也由北狄的使者将托盘端了过来。
东临的信物是一枚陶瓷制的印章,上书歧水之盟,这个时代目前只有东临有制作陶瓷的技术,这信物也是很用心了,而对方托盘中则放着一枚铜虎节,也是北狄特有的外交礼器。
言泽星心道,哼,北狄的信物没我们的好看,又看看对面举着托盘一脸络腮胡的北狄的使者,哼,礼仪小哥长得没我好看,再看看莫高朗,哼,北狄的将军也没我们的将军好看。
心理活动虽然丰富,但脸上表情还是很正经的言泽星将托盘递到牧苍明面前:“将军,请取信物。”
牧苍明从托盘上取下瓷印,双手交给莫高朗,莫高朗也同样取下铜虎节交给牧苍明,交换完成也就算结束了。
言泽星看了一眼莫高朗从刚刚就阴霾着的一张臭脸,心想这人居然不搞事情了?
结果下一刻就见莫高朗接过信物,竟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擦拭了下瓷印,然后才放到北狄使节手中的托盘上。
此举一下让后侧观礼的郭将军炸了,脱口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高朗却是慢条斯理地道:“北狄对东临的信物无任何不敬,只是世人都知牧将军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槊血满袖,莫某只是怕牧将军煞气太重有所冲撞,没有旁的意思。”
这是什么屁话,摆明了就是给人难堪,真是仗着不斩来使可劲儿的作啊。
在场众人脸色皆是不太好看,所谓远到是客,自北狄使者过来,东临可谓是给足了面子,却不想当真是蛮荒之地,竟然这么无礼。
牧苍明还未言语,郭将军倒是忍不住了,作势要上前与莫高朗理论一番,被眼疾手快的牧北一把拉住,但此刻牧北心中也是愤懑不已,这人摆明了是针对自家将军,但现在的场合却是万万不能一时冲动上去打人,这时会把事态弄得更复杂,若是他们先动手更是落人话柄了。
言泽星先是震惊于世上竟有如此给脸不要脸的人,看着刚牧苍明接过放到眼前托盘上的北狄信物,脑袋里飞快把抓起信物扔到莫高朗脸上的动作都演练了一遍。
理智告诉他这样冲动是魔鬼,这样一定会丢了小命。
分秒之间,怒气上头的言泽星突然灵光一现。
他牧苍明看莫高朗刚一番动作心中虽是愤怒面上却不显分毫,现在万不可冲动武力解决,正在思索间,只见身边的在他身侧默默站了一天言泽星转身将托盘交给身边的宫人,接着也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学着莫高朗刚才的样子用手帕把信物擦拭了下。
场上众人皆是一惊,刚还有些嘈杂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然而这还不算完,下一刻,只见那小吏竟拉起牧苍明的手,把手中的帕子翻了个面,给牧将军擦起了手。
牧苍明也是一愣,低头看到一双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将自己的手抓起,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些许凉意,英勇无比的牧将军现在只是觉得手上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一般,只安静垂眸看着眼前少年的动作。
言泽星一言不发,拉起牧苍明的手仔细地给他里里外外擦拭了下,一根手指都不放过,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身后不远处的渣斗,将手帕扔了进去。
看着眼前一幕的莫高朗此刻脸黑如锅底,指着言泽星问道:“你,你这是何意?!”
“下官只是觉得方才将军说得有礼,效仿一下罢了,至于这帕子,定是洗不干净了,不如便扔了。”
莫高朗血气上涌,一张黑脸转而变得通红,指着言泽星半天没说出话。
只听此时,皇上手边的杯子突然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碎掉的瓷片四散开来。
“没事,我,我就是手滑了。”皇上的语气稍显慌乱。
宸王听闻上前查看道:“皇上小心,别被碎渣割伤了。”
皇上这一个失手倒是把眼前的局面打破了,宸王道:“想来皇上方才喝了些酒现在是有些醉了,时候也不早了,既然仪式已经完成,那大家便散了吧。”
转而对还指着言泽星的莫高朗道:“北狄使者们舟车劳顿,也辛苦了,早些回驿站休息吧,明日再由官员陪同使者们在京城游览一番。”
说罢便与皇上一道走了。
莫高朗一口气憋在胸中,别提多郁闷,但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发落这个无礼的小吏,这事儿本也是自己先挑起的,也不好多说什么。见众人陆续散去,也只能先作罢,带着一群使者向门外走去,行至门口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刚刚擦拭信物的手帕,一把扔在地上,还在上面踩了一脚才快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扔手帕这个情节是参考的周总理外交时候的真实故事,大家可以去网上搜索下,还有好多其他的外交趣事,真的是幽默又机智,超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