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因春闱将近，礼部人手不足，鸿胪寺作为平日格外清闲的部门，借出去不少人手，言泽星与庞理也被借去帮忙运送各种文书材料。
两人此刻正抱着一叠文书往礼部去，庞理轻撞言泽星的肩膀：“嘿，听说了吗，御史大夫李大人，告老还乡了。”
言泽星停下脚步：“李大人还没老到要告老还乡的地步吧？”
在东临这么早就能退休了？
庞理见言泽星停下，转过身道：“说起来还是你的功劳啊，言兄。”
“什么意思？”
“之前傅兴言那事御史台监察不严，宸王对李大人已经有些意见了，前些日子楚少卿那事儿我可听说了，你可没少在里面搅事儿，前些日子早朝皇上提起此事，也说御史台进来办事实在有些不着调，几次三番，搞得御史台跟菜市场似的，不成体统。
宸王便说大约是李大人年纪渐长，所以才大不如前，这李大人大约是听出宸王的意思，便干脆自请告老还乡了。”
言泽星心下合计，这李京是韩太师的人，这摆明就是辛宸渊和辛展阳两人商量好的，借着御史台这两次的闹剧，把韩太师的人从御史台里拔除。
这倒是和先前他与辛展阳说好的计划一样，只是如此一来，韩太师估计要把他视为头号眼中钉了。
哎，言泽星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真是承受了太多的血雨腥风。
两人聊着天，行至礼部，竟然看见何尚书正站在门口。
见两人过来，何尚书上下打量了下他们，眼神停留在言泽星脸上，看了会儿便指着他道：“你跟我过来。”
言泽星摸不着头脑，只能将手中的文书递给庞理，跟着何尚书身后，行至一处院落。
此处虽说僻静，但门外竟然守着不少侍卫，看起来像是什么机要文件存放的地方。
何尚书走到门前，将自己的腰牌递给门口守卫的侍卫，侍卫查看后给何尚书行了一礼，恭敬地把房门打开。
何尚书踏进房门，后头见言泽星还站在原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跟过来。”
言泽星搞不清状况，此刻也只能老实跟上，进去后，只见房间内满是书架，正中的桌上还放着一个密封着的盒子，也不知放着什么。
言泽星不知道何尚书让他过来是要做什么，进去后便站在原地，只见何尚书从每个架子上都抽出几本书册，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递给言泽星示意他接着，陆陆续续拿了几十本。
言泽星也大致看了看，就是一些常见的书籍，也不像是有什么特别的样子，言泽星猜测大概也就是让自己帮忙做个苦力，搬下书什么的，于是也没多想，老实跟在何尚书身后，接过递过来的书。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何尚书像是拿得差不多了，便领着言泽星又离开了房间。
出去之后，何尚书转过身对言泽星道：“你把这些书送去礼部侍郎那处。”
言泽星心想，搞半天就是送个书，这也没多少，这用得着专门抓个人来帮忙吗。
但区区九品小官的言泽星又能有什么异议，只能尽职尽责做好一个“搬运工”的身份，将手里的一摞书送去礼部。
从礼部出来之后，见庞理还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出来，即刻凑上前，一脸八卦道：“兄弟，刚何尚书找你干什么去了？神神秘秘的。”
言泽星摊手：“就是去帮忙送个书，谁知道为什么要让我去。”
庞理摸摸下巴：“这为啥不让我去啊？明明我看起来力气比较大……”
“……就当个苦力你还要上赶着去吗。”
谁知庞理听言泽星这么说，却小声道：“你不知道吧，刚刚你们过去那边我还没去过，听说是存放科举试题的地方，我还没见过呢。”
“科举试题？”言泽星回忆了下，“可我看就是个普通书库的样子啊，架子上也都是些书局有的书，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不过我看见那房中放着一个密封的箱子，难道那个里面就是试题？”
“那应该就是了，据说每年科举前，会由国子监、翰林院选出数位考官，组卷出题，题目确定后便会秘密交给工匠在篆刻在刻板上，在科考前一日印刷成试卷，送往贡院，分发下去。”
听庞理这么说，言泽星也反应过来，回头看看：“原来是这样，难怪门外这么多侍卫。”
“可不是吗，毕竟这科举可是大事，这万一试题泄露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所以才要这么严加看管。”
言泽星理解地点点头，毕竟像这种全国性的考试，确实得特别注意。
两人回去又是一阵忙活，终于熬到散衙。
随着临近科举，最近聚贤馆的人也比往常多了不少，言泽星看今天时间还算早，便决定去聚贤馆看看。
到聚贤馆时，果然看到不少举子围在论坛前，正讨论着什么，言泽星挤到前面，就见论坛上贴着一张算学试题：
「假令筑堤，西头上、下广差六丈八尺二寸，东头上、下广差六尺二寸。东头高少於西头高三丈一尺，上广多东头高四尺九寸，正袤多於东头高四百七十六尺九寸。甲县六千七百二十四人，乙县一万六千六百七十七人，丙县一万九千四百四十八人，丁县一万二千七百八十一人。四县每人一日穿土九石九斗二升。每人一日筑常积一十一尺四寸十三分寸之六。穿方一尺的土八斗。古人负土二斗四升八合，平道行一百九十二步，一日六十二到。今隔山渡水取土，其平道只有一十一步，山斜高三十步，水宽一十二步，上山三当四，下山六当五，水行一当二，平道踟躕十加一，载输一十四步。减计一人作功为均积。四县共造，一日役华。今从东头与甲，其次与乙、丙、丁。问：给斜、正袤与高，及下广，并每人一日自穿、运、筑程功，及堤上、下高、广各几何？」①
言泽星仔细看了看试题，心想这不是几何算术吗，感觉还是挺有难度的，已经有不少举子在列式解答了，只不过到现在还没人解出来。
“嘿，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孔方见言泽星在看论坛上张贴的试题，指了指前面，“怎么，你也有兴趣去试试？”
“算了，我可没这水平。”言泽星摆摆手，这要是搁在高考前，估计言泽星还去凑个热闹什么的，“这是谁出的题？”
“不知道，前几日有人贴出来的，我发现的时候大家就都在讨论了，我也没太留意。”
“没想到除了策论，算学题也这么多人感兴趣。”
“对啊，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吗，科举里也有算学题目，只是通常没多少人能做出来。”
孔方这么一说，言泽星也想起之前两人聊天时提起的：“哦，难怪你当时说能答出来的就有机会被工部破格录取，确实是挺有难度。”
“毕竟举子们还是专精于四书五经，算学也是近年才在国子监开设的课程，所以这不是现在都还没人解出来吗。”
言泽星点点头，看看埋头苦算的书生们：“距离春闱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怎么样，最近生意不错？”
说到这里，孔方脸上不自觉带上满意的微笑：“嘿嘿，可不是，往年春闱前后聚贤馆生意就格外好，今年有了这论坛，来的人更多了，我这都快忙不过来了，不过还好老板要回来了，到时候人手也能多些。”
“素老板要回来了？”
听孔方这么说，言泽星也才想起素怀景都走了这么久了。
“对啊，前几日送来的书信，算算日子，估摸着这几日就快到了。”
“那我得和素老板好好聊聊了。”毕竟得给人家金主爸爸汇报下最近的成果不是。
自聚贤论坛办成以来，言泽星自己还是挺满意的，虽不说帮着素怀景多赚多少银子，至少是没亏钱不是。
言泽星在聚贤馆待了一会儿，见上上下下都在忙活，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决定先回家。
没想到刚走出门没多久，便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言公子。”
言泽星回过头一看，竟然是素怀景。
言泽星欣喜迎上去：“素老板，刚刚孔方还跟我聊起，说你这几日就会回京，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我这也是才到京城，刚远远看着像是你，没想到还真是。”
“这算是也有几个月没见了吧。”
“是啊，虽说我这几月都不在京城，但在回来的路上也时不时听见有人提起京城聚贤馆，言公子确实如你所言，把论坛经营得很好。”
言泽星听素怀景这么说也是有些小得意：“好歹没辜负素老板的信任。”
“我之前就知道，要是言公子一定没有问题，我现在要去城西的铺子交代些事情，晚上我做东，请言公子一起吃个饭如何。”
“好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言泽星爽快答应，和素怀景一道往城西的方向去。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行至城西，素怀景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钱庄：“我进去交代些事情，言公子你在此处稍等我片刻。”
言泽星点点头：“好。”
目送素怀景过去，言泽星感慨不愧是商业大佬，真是遍地是自家产业，难怪眼都不眨就能给自己投资。
正在此时，言泽星又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看着眼熟的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言泽玉。
言泽玉也发现了言泽星，冲着他走了过来。
“大哥。”言泽星冲着言泽玉招招手。
“散衙了还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
“我刚碰见朋友了，约好一起吃饭，今晚要晚些回去。”
“朋友？什么朋友？”言泽玉开启大家长模式，想了解下自家弟弟的交友状况。
“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素老板，当初多亏了他聚贤论坛才办起来，他之前都在外游历，今日才回京城，刚好遇见了。”
言泽玉点点头，之前听言泽星提起过这人，他先前也听说过这号人物。
言泽星像是想到什么：“大哥，今日正好，不如一起去吃个晚饭吧，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正说着，就见素怀景处理完事情，从店里出来：“言公子久等了。”
言泽星冲着素怀景招招手：“素老板，这是我大哥言——”言泽星刚想把自己大哥介绍给素怀景认识下，结果话说一半，转过身就见刚刚还站在身侧的言泽玉简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①选自《缉古算经》第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