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举人坐在卢先生的另一边,”沈俊航说道,“请问你当时正在做什么?”
孔帆张开嘴,想说话,却没有说出口,略一沉吟,才说道:“没错,我在添酒。彭少爷,你可记得?”
彭锐瞪了孔帆一眼,脸色突然变了,整个一张脸都刷一下血色全无,每个人注视的目光都像一把把尖利的匕首瞄准了他。
“对,你给我倒了一杯酒。不对,”彭锐立刻反悔,说道,“你给我们每个人都倒了酒。”
“确实如此,不过,沈大人问的是起火前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我刚给你倒完一杯,正准备给自己倒上一杯的时候,卢先生身上就已经起火了。”孔帆镇定自若地解释道。
“对,事情就是这样。”彭锐这张瘦长的马脸已变成了死灰色,满头的冷汗似雨点般滑落到下巴上,他抬起手轻轻地擦拭掉。
“那你呢?彭少爷,你当时又在做什么?”彭锐越是心虚,沈俊航便越觉得他可疑。
彭锐的双手不停揉搓,满头的汗水也不停下落。突然之间,他开始大口喘气,全身僵直地抽搐痉挛着,口吐白沫,牙齿咬得嘎嘎作响,整个人垮塌下来,蜷缩在沁冷的地板上。幸好莫柠反应迅速,她死死掐住彭锐的嘴巴,用手撑开他的牙齿,以免他咬到舌头。
“快拿东西过来抵住他的嘴巴,他有痫症,不能让他咬到舌头。”莫柠大声喊道。此时,她的右手已经被彭锐咬破了,鲜血混着口水从彭锐狰狞的嘴角流了出来,场面触目惊心。
“用这个抵挡一下。”沈俊航直接徒手拆掉了一张凳子,扔掉凳脚,将面板塞进彭锐的嘴里。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莫柠顾不上右手的伤口,忍着剧痛,说道,“他可能太紧张了,触发了他的痫症。好好看着他,过会儿就好了。”她这时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对忧心忡忡地沈俊航安慰道,“我没事,稍微清洗一下伤口就行。丁员外,麻烦给我来壶好酒,度数越高越好。”
“请随我来,”冷三千温柔地看着莫柠,说道,“我来帮您清理一下伤口。”
“有劳冷小姐了。”莫柠对上冷三千的目光,冲着她微微一笑。
“亏您还笑得出来,”冷三千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嗔怪道,“你当真一点都不觉得痛吗?你是傻瓜吗?傻得感觉不到疼痛。”
“有冷小姐这样的绝色美人心疼我,也是值得。我这,手虽是痛的,心却是甜的。”
“油腔滑调。”冷三千的脸已经红了,红得就像是深秋的枫叶一样。
莫柠看着她,竟已看得出了神。
“嘶——”高度酒洒到伤口消毒的那一瞬间,莫柠才疼得回过神来。
“原来不是真的傻,是装的傻。”冷三千放着纱布不用,偏偏拿出自己随身的丝巾为莫柠包扎伤口,心疼地说道,“幸好伤口不深。万没有想到彭少爷竟然有痫症,今日及时察觉,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何出此言?”莫柠问道,“又是何幸之有?”
冷三千抬起眼眸,秋波流转,柔情似水,却凝重了神色,说道:“此事关乎子萱的终身大事,涉及女孩家的声誉,莫公子还是亲自去问她本人或者丁员外比较合适。我与子萱虽是师徒关系,但毕竟也是个外人,不可随意置喙。”
莫柠明白了冷三千的意思,点点头,说道:“冷小姐思虑周全,鄙人深受启发。”
“尘世间漂浮,女人总有太多身不由己,不像你们男人,能活得逍遥自在。”冷三千轻轻抚摸着莫柠受伤的右手,低垂的眼眸既难过又心疼。
莫柠怔住,怔了半晌,苦笑道:“活得逍遥自在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她缓缓将手收回,看着冷三千打的结,眼前一亮,问道,“冷小姐也懂岐黄之术?伤口包扎可真不错。”
“年幼时曾看母亲给父亲包扎过,看得多了,便也学到一些。莫公子不要见笑。”
“你的父亲经常受伤吗?他们现在何处?”
“家父家母已去世多年,”冷三千咬着嘴唇,忧伤地说道,“家父生前是一名闯荡四方的镖师,丧命拦路盗匪之手。家母忧伤过度,不出半月,也逝于病榻之上。幸得好心的叔伯救助,方不至于流落街头。琴姬的身份虽然低微,但只要节俭一些,还是能存下可观的财帛,至少能够保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必再仰人鼻息。”
“冷小姐心境超凡,才是真正豁达自在之人。”
“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起码有两个人正往内厅赶来。莫柠定睛一看,赶来之人正是丁瑶与赵如海,叶启明紧紧跟在丁瑶身后,陆奕然却没有同来。丁瑶进屋,第一眼就看到莫柠和冷三千相对而坐,举止亲近,上扬的嘴角瞬间耷拉下去,因找到自燃物来源的欣喜之情刹那间一扫而空,心噗通噗通地乱跳,就连叶启明跟她说话,她都全然没有听见。
“你们在干什么?”丁瑶高声质问道。她的脸被气红了,红得就像指天椒,又辣又疼。
“莫柠的手受伤了,”沈俊航的声音从丁瑶背后传了过来,解释道,“冷小姐刚替他包扎好。”
丁瑶这才注意到莫柠被丝巾包裹住的右手,亦羞亦恼地问道:“怎么就受伤了?”她走到莫柠跟前,扶起她的手臂,怒气已消,却冷冰冰地补了一句,“活该!到底怎么弄伤的?疼不疼?”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听起来糯糯的、甜甜的,直叫莫柠心神荡漾,千万朵桃花在心头绽开。
“现在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莫柠傻笑着嘀咕道。
“咳咳,”沈俊航也走了过来,说道,“刚才彭少爷痫症发作,为免他咬到舌头,莫柠情急之下只能将手塞进他的嘴里,这才被咬伤了手掌,流了不少血。”
“也没有流很多血,伤口不大,”莫柠连忙宽慰道,“地上的血渍看起来虽多,但都是夹杂着他的唾液,才看起来比较严重。其实,真的没什么大碍。”
丁瑶伸出手,很想触摸莫柠的伤口,却又停在半空,然后缩了回去,轻声说道:“没事就好。”
有那么一瞬间,莫柠多想抓住丁瑶的手,对她说点贴心的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高糖时刻~
准备好胰岛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