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柠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左拐右绕走了三个街道,莫柠在一扇高大庄严的红木门前停下了脚步,砸着门上的铁环发出沉闷的哐哐声。
“谁啊?这么早?没见到门关着吗?”伴随着门后几句烦躁的怨言,红木门被打开了一条门缝,里面探出来一个尖嘴猴腮的脑袋,这颗难看的脑袋发出了尖刻难听的声音,“急什么急呢?没看见还没营业吗?晚点再来。”
难看的脑袋急着往里缩,沈浚航出手扳住门边,低吼道:“我是大理寺寺正,前来查案,还不赶紧开门?”
“少糊弄人,冒充官差可是大罪,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们?”这颗脑袋露出了鄙夷的冷笑,不耐烦地撒撒手,说:“赶紧走开。”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沈浚航亮出腰牌,脑袋上原本就小得可怜的眼睛眯缝着紧盯腰牌,费了好大眼力才看清楚这块银质腰牌,上书“大理寺寺正”,左下角刻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往上飞翔的鹤。眯成缝的眼睛猛然睁大了——然而还是小得令人同情,他慌张地打开了门,卑微地点头哈腰,说:“官人,劳烦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找掌柜的过来。”沈浚航双手交叉胸前,官威十足地摆摆手,趾高气昂地扬着头。
不一会儿,那颗难看的脑袋跟在一位身材曼妙、风韵犹存、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身后走来。浮夸的装饰、放荡的举止,此人正是来凤楼颇令人诟病的老鸨——喜姨。
“大人好兴致啊!查案都查到我们来凤楼头上啦!”喜姨语带嘲讽,说:“有什么能为大人效劳的吗?”喜姨审慎地盯着沈浚航看了一会儿,很快就被丁瑶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肆无忌惮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丁瑶一遍又一遍,嘴里忍不住发出“啧啧”的惊叹声,并一步步向丁瑶逼近。
“够了。”莫柠拦住丁瑶和喜姨中间,声音压得低低的,说:“休得无礼。”
喜姨后撤半步,扬起头来,面露喜色,嗔怪道:“原来是莫公子,好久不见,纤云可想死你了,你可真没良心。”
“我们是来找瓶儿姑娘的,她人在何处?”莫柠懒得搭理喜姨,开门见山地说。
喜姨眼见莫柠面带怒色,不敢怠慢,说:“正在房里梳妆,今晚有她的演出。”
“带我们去见她。”
“好咧!”喜姨莫名地眉开眼笑,搔弄着妖娆的身姿走在前头带路,沈浚航厌弃地挪开眼。
来凤楼有两处厢房,身份地位高的姑娘们住在后院的厢房,这里的厢房宽敞舒适,姑娘们的吃穿用度也有专人伺候,生活排场毫不逊色于富家小姐。而自从瓶儿搭上了乔进诚这条财路,便一跃成为了来凤楼的花魁,从后院一楼的普通厢房搬进了后院三楼的西湖厢房。莫柠、丁瑶和沈浚航跟着喜姨拾级而上,发现越往上走,雕栏装饰越讲究,脂粉香味却越淡薄。登上三楼,丁瑶发现整层楼只有五间厢房,分别为东溟、南海、西湖、北河和中溪,而最底一层楼却有十数余间编号牌的厢房。瓶儿的西湖厢房在三楼正中间,依次要经过中溪和北河,东溟与南海则需继续深入。
喜姨来到西湖厢房门前,叩响了房门,唤道:“瓶儿,有几位大人来找你问话,赶紧收拾一下,请几位大人进屋里坐着。”
屋里正在梳妆的姑娘挥手示意丫鬟去开房门,自己则款身走出内室,站在外室茶座旁静候。开门的丫鬟不过十三四岁光景,睁着无邪的眼睛惶恐地瞧着莫柠和沈浚航,用稚嫩的声音说道:“里面请。”四人鱼贯而入,各自入座,从未在屋里一次招待这么多客人的小丫鬟一时间不知所措,无助地看着主人等候差遣。
“鱼儿,去厨房端些糕点过来。”瓶儿处变不惊地说着,顺带扫了进门的客人们一眼,为丁瑶驻目良久,目光停在了莫柠身上,调侃道:“难怪许久见不着莫公子,原来是有佳人相伴,纤云妹妹可要伤心啦!”
“姐姐说笑了,丁特使是大理寺钦差,小生不过是闲人罢了。”莫柠莞尔一笑。
“莫公子过谦了。”瓶儿挪了挪身子,羡慕地看着丁瑶,拱了拱手,说:“未请教。”
“大理寺御赐钦差丁瑶,幸会。”丁瑶一本正经地说,难掩惊宠之色。
“敢问这位大人是——”瓶儿最后转向沈浚航,拱手问道。
“大理寺寺正沈浚航,今日前来,是要问问姑娘昨夜的行踪。”沈浚航冷冰冰地说。
瓶儿面带得体的笑容,说:“小女斗胆问一句,小女究竟牵扯进大人的什么案子里了呢?”
“乔进诚被抓了,你没听说吗?”
“什么?乔公子——”瓶儿向莫柠投以质询的目光。
“没错,昨天夜里乔家发生命案,乔公子是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人,所以他的嫌疑最大,目前正关押在大理寺监狱里。乔公子说他昨晚和你在一起,是真的吗?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昨晚的情况?”莫柠耐心说道。
瓶儿不安地舔了舔嘴唇,神色凝重,等着鱼儿放好糕点,才说:“我记得昨晚乔公子来得很晚,我特意看了一眼漏刻,清楚地记得是丑时差三刻。乔公子来到之后,我们就没再出房门半步,直到今晨,乔公子的书童匆匆请走了他。我还以为是乔老爷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万万没想到——”瓶儿咽了口口水,试着问道:“死者是——”
“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其他的事情,你不必多管。”沈浚航一直冷着脸,说:“昨晚,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跟平时比起来,有什么不同吗?”
“乔公子昨晚就是有点急躁,并无不妥。”
沈浚航近乎冷漠用鼻子发出了一声“嗯”,说:“你还有没有什么情况要补充的?不过,我要提醒你,事关命案的调查,你最好不要隐瞒,更不要谎报,否则,后果可不是你能够承担得起。”
“沈大人——”瓶儿敛起笑容,正襟危坐,不再跟沈浚航客气,说:“请问我是犯人还是证人?”
“证人,那又如何?”沈浚航硬着头皮说道。
“那就好,我差点误以为自己莫名成了犯人而不自知。”瓶儿抿了一口茶,睄了一眼漏刻,嘴角微微下拉,说:“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各位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莫柠看向丁瑶和沈浚航,见二人都摇了摇头,便说:“没什么问题了,我们就不叨扰姑娘了,告辞。”
沈浚航和丁瑶走在前头,喜姨随后;莫柠则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刚迈出右脚,瓶儿轻唤了一句“莫公子”。众人都往后瞧了一眼,识趣地独留下莫柠,先行一步。
莫柠双脚都迈出了房门,继而转身,说道:“瓶儿姑娘有何指教?”
“瓶儿自知没有资格多言,可纤云妹妹她过得很不好,再这样下去只怕纤云妹妹挨不住了。听说白璐姑娘今日就要走了,你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见她一面?毕竟你人都在这里了。”
“瓶儿姑娘,纤云那边烦请你多开导开导,暂时我还不想去见她。不过,你我二人倒是可以保持联系,后会有期。”莫柠心情愉悦,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