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揣着大理寺和刑部共同签发的文书,莫柠和沈俊航即刻出发前往刑部监狱。
一路上,莫柠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走过了东溪上的拱桥,看见一座黑黢黢的高墙建筑,才与沈俊航评说几句。
“来者何人?”监狱守卫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凝视着莫柠一行五人,右手按在刀柄上,“此处是刑部大牢,没有刑部衙门手令,不得擅自逗留。”
“本官是大理寺寺正沈俊航,携刑部手令,提审牢内重犯彭红鹰。”
沈俊航坐在马背上,向守卫出示手令。守卫“噔噔噔”跑下台阶,接过手令,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核实刑部衙门的印章后,他即刻转身,高高地举起右手,示意看门人开门放行。
刑部典狱长刚放下协查手令,一抬头,就看见沈俊航大跨步而来,气势汹汹,脸上的表情急促且易怒,像只好斗的公鸡。
典狱长长时间和穷凶极恶之徒周旋,身上早已洗尽铅华,懂得圆滑处世,向来进退得宜,如此,才能在油水丰厚、暗潮涌动的大狱里,混得风生水起,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监狱的权力顶峰。
“卑职刑部典狱长邢宇,见过沈大人。”邢宇和沈俊航有过几面之缘,因而,一眼便认出了他。
“邢典狱长。”沈俊航招呼一声,继而简单介绍了莫柠的身份,但是没有特意介绍张潮、游大志和赵如海。
沈俊航对这名虎背熊腰的典狱长印象深刻,上一次见面时,他亲眼目睹对方徒手制服了一个情绪失控的极刑犯人,用一双重拳打得极刑犯人连连讨饶。
“犯人彭红鹰在哪里?”沈俊航问道。
“狱卒已去牢内提人,一刻钟后会押到审问室。”邢宇答道。
“我们便去审问室等候。”
“请随我来。”
五人随着邢宇走,后者将他们带到一间弥漫着腐臭气味的大房间。房间的墙面上插着火把,以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除了常见的刀、斧、夹棍、木枷等刑具之外,还有莫柠听过却从没见过的老虎凳。
一盏小油灯放在桌岸上,灯芯浸满在散发出怪味的浊油里。灯光在水淋淋的地面上投射出两三道反光,并让莫柠看清了墙壁上的刑具,看到了刑具上的斑驳痕迹——是血迹?还是锈迹?或许两者都是?
“大人,请上座!”邢宇让出主位,示意沈俊航落座。
“犯人还要多久能到?”
沈俊航再次催促。一刻钟已经过去,但是犯人迟迟不来,他因而表现得极其不耐。
“应该快到了。”邢宇望着审问室的铁门,踌躇不决地问道,“大人,要不要卑职亲自走一趟?”
沈俊航轻叹一声,说道:“不必了。再等一炷香时间,若是再不来,本官便亲自去一趟。”
邢宇焦躁不安地盯着铁门,心里泛起嘀咕:怎么回事?押解个普通犯人,怎么要耗费这么长时间呢?
眼看着香柱即将燃尽,沈俊航斜瞪邢宇一眼,沙哑着声音喊道:“邢典狱长——”
话音未落,铁门前出现三道身影,两名狱卒夹着犯人的腋下走了进来。犯人浑身瘫软,脑袋低垂,双手无力地前伸下坠,双脚摩擦地面,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狱卒松开手,犯人瘫软的身躯就像一个沙袋,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即便如此,犯人还是一动不动,松松垮垮地软在水淋淋的地板上。
“怎么回事?”沈俊航厉声向狱卒问道。同时,他向张潮做了个手势,示意后者检查犯人鼻息。
“大人,这厮一听到大理寺衙门召见,便突然疯癫,拿头撞墙,生生撞昏了过去。”狱卒答道。
“沈大人,这厮只是昏过去而已。”张潮探查犯人鼻息后,拱手禀告道。
“弄醒他。”沈俊航阴沉着脸色,吩咐张潮道。
张潮将犯人翻转过来,仰面朝上,双手双脚捆束的铁链,重重压在犯人身前。游大志和赵如海各自抬来一桶暗沉的浊水,朝着犯人肮脏的脸膛,狠狠地泼了上去。
一桶、两桶、三桶,犯人没有反应。张潮便再次上前刺探鼻息,起身后,示意两位同僚继续泼水。
四桶、五桶,就在赵如海泼出第六桶浊水之后,犯人终于在一片汪洋里,慢慢转醒过来。
“咳咳咳!”犯人一边咳嗽,一边向外吐出浊水。他睁开眼睛,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两下,一脸茫然与惊慌。
“彭红鹰!”沈俊航高声喊道。
“谁?”犯人挺身坐起,看到堂上端坐着身穿墨色便袍的沈俊航,问道,“你在叫我?”
“正是本官。”
起初,犯人见到陌生的官员,以为自己已经撞墙身亡,下了地狱。但是,环顾四下,发现邢宇位列其中后,他反而一阵哆嗦,丝毫没有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还没有死。”犯人轻声低语,脸色惨白,双唇颤抖不已,似乎活着比死亡更可怕。
“没错,你没有死。”沈俊航冷冷地说道。
他的话语加深了犯人的恐惧。犯人一直凝视着地面,一动不动,好似有一把铁钉把他钉死在潮湿的地板上。
游大志走近犯人,围着他转了一圈。
犯人似乎没有看见游大志,嘴里喃喃自语地重复道:“我怎么没有死?”
游大志抬起脚,踹在犯人的肩膀上,犯人一阵哆嗦,抬起脑袋,茫然地仰着头,嘴巴大张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别装死!”游大志又踹了犯人一脚。
这一次,犯人就势倒下,试图用头撞击地面,幸好张潮眼疾腿快,在他撞击地面之前,一个鞭腿将他向右扫倒。
“你们别白费气力了。”犯人声音沙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说。有本事,就赶紧弄死我。”犯人狂声大笑,他仰起头,挣扎双手,弄得铁链咔咔作响。
“老实点。”
狱卒一棍砸在犯人的脑袋上,打得他头晕脑胀,鲜血从破损处汩汩流出。
“我呸!”犯人冲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你个娘娘腔,就这点力气吗?老子弹棉花都比你有力。呸!有种再来,冲着脑子来!来啊!”
受到犯人的语言侮辱,狱卒一时气上心头,高高地挥起木棍,“啪”一声,木棍断成两截。